下午過六點,餘至明完成了一天工作,又馬不停蹄跑去二樓的手術室,就許祿醫生的尿道重建術對患者做了檢查。


    餘至明經過一番細致的上手檢查,就手術的完成情況,給許醫生一共提出了六處可以改進的細小之處。


    其實,已經達到了副主任醫師級別,臨床經驗和技術齊備,其手術除非馬虎大意,漫不經心,不會存在明顯的錯誤或疏漏。


    餘至明提出的改進之處,更像是一種雞蛋裏挑骨頭的吹毛求疵。


    這多是與主刀醫生個人的一些小習慣,或是手術理解的差異相關。


    對一個人來說,改變自己養成的多年習慣,可不是容易之事。


    至於手術理解的差異,更是見仁見智的之事。


    餘至明沒有相關手術的經驗,是憑借著對身體構造的全麵通透,還有局部精細的了解,認為某處細節該這樣處理。


    但這對主刀醫生來說,很可能就是多此一舉,或是無稽之談。


    因此,餘至明能從許祿醫生的反應上看出,對他提出的改進之處,其中有兩點,是認可的,另外四點,是不以為然的。


    餘至明也不以為意。


    他盡力了,至於對方是否接受建議,並努力的做出改進,那就是對方的事了。


    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別人督促。


    餘至明離開手術室,回到地下三層的大辦公室,就看到周沫正在拆快遞盒子。


    “你又買的什麽?”


    “紅酒和西洋參,讓別人替我在亓臻的直播間下的單。”


    周沫回了一句,從快遞盒子裏取出了一盒一百克重量的西洋參切片。


    “餘醫生,你能看出這西洋參是美國產的嗎?這品質值三點六元一克嗎?”


    餘至明搖頭道:“我可沒有這樣的本事,你去中醫部問一下藥師。”


    停頓一下,他又問道:“你這是擔心亓臻賣假貨?以次充好?”


    周沫點了點頭。


    餘至明輕笑道:“他才開始直播賣貨,要樹立口碑,大概率會賠本賺吆喝。”


    “等他被認可了,直播間人多了,出貨量大了,那時才會是割韭菜的時候。”


    他又脫口問道:“你這是關心他?”


    周沫取出了被氣泡袋保護的一瓶紅酒,一邊打量紅酒,一邊道:“我才懶得關心他,隻是怕他又惹出麻煩,搞得所有人不安。”


    停頓一下,她轉而問:“餘醫生,許醫生的手術,你指點了幾處啊?”


    餘至明輕笑道:“不要說指點,隻是提出了幾處我個人認為需要改進的地方。”


    周沫眉眼彎彎的說:“餘醫生,聽你這語氣,好像許醫生不太認可啊?”


    餘至明輕輕的笑了笑,說:“聽亓老師說,許醫生在青年時才華出眾的很。”


    “優秀的人,一般都有些自負自傲,不太容易聽得進去他人意見。”


    周沫撇嘴道:“真要是很優秀,也不會評不上主任醫師,灰溜溜來我們中心了……”


    十幾分鍾後,周沫開著幻影載著餘至明,離開了華山醫院。


    開上主路後,周沫語帶躍然的說:“餘醫生,才一天時間,你這勞斯萊斯座駕就全院知曉了。”


    “這可是醫院第一輛勞斯萊斯,就價值來說,也遠超第二位的大奔。”


    餘至明笑著問:“座駕也排名次了?”


    周沫嗯了一聲,說:“就今天排的,後麵幾名都是一百多萬的豪車,差遠了。”


    餘至明輕歎一聲,說:“有些招搖了。”


    周沫嗬嗬笑道:“沒有這拉風的座駕,餘醫生你也是醫院風雲榜的頭把交椅,想要低調也低調不起來啊。”


    停頓一下,她又轉而說:“我已經跟實驗動物中心預約好了,明天去拿三隻兔子。”


    “東北那名孕婦,會在明天下午趕到。”


    “還有……”


    周沫又匯報道:“柳醫生兒媳的宮內介入手術,安排在了這周四。”


    “餘醫生,我們要不要周三就做手術?”


    周沫語帶興奮的說:“這樣的話,就把壓力給到了交大附屬醫院那邊,甚至能讓柳醫生兒媳心生後悔,再巴巴的求著回來?”


    餘至明批評道:“柳醫生特意尋找來同樣的患者,或許有置氣和意氣的成分。”


    “但我接手這手術,就是為了提升自己,可不是為了和交大附屬醫院打擂台。”


    周沫嘿嘿笑著說:“別人不一定會這麽想哦。餘醫生,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啦。”


    停頓一下,她匯報道:“下午五點多,接到了交大附屬醫院孫琪醫生的電話。”


    “這位孫醫生是胎兒醫學專家,說是邀請你前去觀摩柳醫生兒媳的宮內介入手術。”


    “不過,她還說了,屆時還請你順手給她的幾位親朋檢查一下身體。”


    餘至明哂笑道:“真有意思,請我去觀摩手術,還有交換條件。”


    “這宮內介入手術,看似高大上很是唬人,卻沒有多少秘訣可言,考驗的就是結結實實的手上硬功夫,還有對時間的掌握。”


    “這些本事可不是靠觀摩就能學會的。”


    餘至明吩咐周沫,“替我回複孫琪醫生,謝謝她的邀請,就說我工作忙碌,沒空。”


    周沫嗯了一聲,又補充道:“這位孫琪醫生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去精誠醫院了。”


    餘至明哦了一聲,說:“如此一來,更要少和她接觸了。”


    這時,餘至明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心外專家熊竟的來電。


    餘至明接通電話,還沒等開口,熊竟急切的聲音就從手機中躥了出來。


    “餘醫生,你還在醫院嗎?我這裏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助!”


    “周沫,掉頭回醫院!”


    餘至明先吩咐了周沫一句,才對著手機道:“熊醫生,什麽事情?你說!”


    熊竟醫生在通話裏快速回道:“餘醫生,是這樣的,醫院有兩名等待心髒移植的患者,竟然同時配型合適了一顆心髒。”


    “那顆心髒正在送來的路上,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就能送到醫院。”


    “現在麵臨著一個重要問題,兩人配型都合適,這顆心髒該給誰?”


    就全世界來說,器官移植是患者數量遠多於器官供體。


    就我國來說,約百分之九十的末期心髒病患者在等待心髒供體的過程中死亡。


    如果心髒供體出現了,該分配給誰,有著嚴格的分配原則。


    一是配型,誰合適給誰。


    二要看地域,說地域其實是看的是器官運送時間。


    我國幅員遼闊,即使航空業發達,仍需較長時間轉運器官。


    心髒是所有移植中,對器官保存時間要求最嚴格的。肝腎可以保存24小時,心髒的保存上限約是8小時,最好控製在6小時內。


    這6小時還涵蓋了手術取出供體、轉運、移植準備、完成植入,時間非常緊張。


    三是看患者病情的輕重緩急。


    四是看年齡。


    如果上述移植器官的分配原則還不能決定歸屬,就要看醫生的評估了。


    餘至明皺著眉頭道:“熊醫生,那心髒分配給誰,你無法決定?”


    熊竟在通話裏長歎道:“這兩人都是終末期心衰,病情都差不多。”


    “至於年齡,一個四十七歲,一個四十九歲,也拉不開多大的差距。”


    停頓一下,熊竟又道:“就在我頭疼到底分配給誰之時,我突然想到了一點。”


    “這兩人誰能得到心髒,最重要的還是要看那顆心髒跟誰更加的契合一些。”


    “誰更契合,誰獲得心髒之後,誰就能活的更好一些,更久一些。”


    “而唯有餘醫生你,能真正的感受到那顆心髒更加的適合誰。”


    餘至明眉頭蹙起,直言不諱的說:“熊醫生,我怎麽感覺你這是在推卸自己責任啊?”


    “這可是在生和死之中做選擇,沒有選中的那一人,就我國心髒移植的現狀來說,大概率就是等死了。”


    熊醫生在通話裏解釋說:“餘醫生,我不是在推卸責任,是在用一個公平公正又合理的醫學評估之法,確定最合適的移植對象。”


    雖然這家夥說的冠冕堂皇,但餘至明能敏銳的聽出,他話語中流露出來的心虛。


    熊竟的聲音接著從手機中傳出,“餘醫生,本著負責任的態度,難道我們不該選擇最合適移植的那一位患者嗎?”


    “還有,餘醫生,你難道不想驗證一下自己對心髒的感知能力,確定誰更合適一些?”


    “這可是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的絕佳機會。或許,一輩子也就這一次機會了。”


    這時,周沫的聲音傳來,“餘醫生,要不要拐回醫院?”


    餘至明這才注意到,車子已停靠路邊。


    不得不說,熊竟的一番話,確實讓餘至明心動了。


    如他所說,這很可能是絕無僅有的一次感知心髒誰更契合的機會。


    隻是……


    對餘至明來說,這是一個簡單選擇題。


    但是,對那兩個家庭來說,卻是生與死的重大變故……


    餘至明忽然想到一點,說:“熊醫生,既然兩人都配型合適,那心髒的契合度就不會有太大區別,影響他們移植後壽命的,還在於他們後續的調養。”


    “鑒於後續的心髒養護費用不菲……”


    餘至明想到了早年全家人節衣縮食供他看病養身體的情況,接著說:“所以,這種情況下,這就不是醫學評估問題了,而是一個赤裸裸的現實問題,經濟問題。”


    “熊醫生,我的個人建議是,兩家人誰更富有,就讓誰獲得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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