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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婭筠想,要是給她十天半個月好好準備, 她就能把自己包裝成見識不凡的有誌青年,再加上她超過這個時代二十多年的審美,忽悠住一個鬱白文不在話下。


    然而緣分就是來得這麽猝不及防,在她最狼狽也最窮困的時候,金主爸爸帶著鈔票從天而降, 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事情都有兩麵性,許婭筠也不能說她遇到鬱白文的時機不對, 要不是有他, 她現在估計還在為溫飽發愁, 縱然現在有些小煩惱,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主要是留給許婭筠的時間不多, 就這麽一批衣服, 最多一個星期就能搞定了,鬱白文還不是十二小時都守在照相館, 人家也是個小老總,新店又開業在即, 業務忙得很, 除了開頭一天全程守著許婭筠他們,後麵幾天他就放心忙別的去了,隻早晚過來接送一下許婭筠, 順便問問黎老板工作進度, 以及查看黎老板先洗出來的部分樣片。


    所以連老板都不在, 許婭筠表現了也沒人看。


    她性格還算灑脫,實在沒機會也隻能放棄,鬱白文這兒是趟順風車,能夠搭上的話當然省時又省力,時間對於許婭筠來講真的等於金錢,因為她的“超前眼力”是有限的,錯過了鬱白文這個“貴人”,想要賺錢可能就沒這麽方便,白手起家,先積累原始資本,有更大的風險也會更加辛苦,但是成功的希望也不是沒有。


    許婭筠也就沒有執著於此,拍海報這幾天,晚上回到賓館還是會看看報紙,了解一些租房信息和招聘信息。


    跟鬱白文的合作結束後,沒有人給她交房費,許婭筠自己肯定不會住賓館,有這麽多錢還不如租個房子。


    現在租房信息也少,許婭筠想要治安好的小區,有保安有門衛的那種,除了那些軍/政家屬大院,就隻有商品房滿足她的要求。可商品房才剛興起不久,對於現在的工資水平來說依然是高價,有錢人才買得起,人家都是買來自己住,放出去出租的太少了,而且她現在的經濟實力也租不起這麽貴的房子。


    沒看到合適的工作,又沒找到房子的許婭筠又鬱悶了,唯一的安慰是工作進展順利,照片一拍完,她就可以領到所有的工資,卻沒想到峰回路轉。


    拍照的最後這天,鬱白文知道沒剩多少衣服了,所以下午很早就到了照相館,許婭筠他們果然很早收工了,鬱白文跟黎老板溝通了一會兒,才準備送許婭筠回賓館,“待會去賓館附近的銀行取錢給你。”


    三千塊錢不是小數目,鬱白文不喜歡帶那麽多現金在身上。


    許婭筠沒意見,她也想去銀行辦張卡。


    本來她這模樣就是個移動的靶子,很多窮凶惡極的犯罪分子都是五毒俱全,什麽來錢快就幹什麽,毫無底線可言,她長得惹眼就很危險了,再隨身攜帶大量現金,簡直就是告訴罪犯“她很有價值,幹完她這票能吃好幾年了”。


    許婭筠不會做這麽招搖的事。她現在有了鬱白文送的幾十套新衣服,都沒有把舊衣服扔了,準備明天還要穿上許昕華出門時穿的那身衣服,繼續做一個清純而不做作的小村姑。


    鬱白文的打算正好和她不謀而合。不過上了車,鬱白文卻並沒有急著送許婭筠回賓館,而是道:“店裏裝修好了,先跟我過去看看?”


    除了一開始許婭筠宰鬱白文的時候毫不手軟,之後的這幾天他們關係反而處得很不錯了。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人格獨立的職業女性,許婭筠有著現在很多女生都沒有的自信和底氣,她上輩子是記者,不敢說自己長袖善舞,但是待人接物也不會出錯,更重要的是她還有一副“做了什麽都讓人怪不起來的”美貌,就等於擁有了一張免死金牌。


    鬱白文還真沒有把自己被宰的事放在心上,或許當時鬱悶了一下,第二天發現小村姑居然那麽能幹,會化妝還會搭配衣服,鬱白文就覺得這筆錢花得很值了。小許能把他家的衣服穿得那麽好看,他高興還來不及,哪裏還會計較那些小事。


    反而因為小許第一天到羊城就被他碰到了,當時她還是個背著麻布袋、非常接地氣的小村妞,在他的“幫助”下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滿身洋氣的俏佳人,鬱白文心裏覺得是自己發掘了她,他們的“情誼”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鬱白文還堅信小許也是這麽想的,畢竟後麵幾天,她和黎哥他們天天泡在一起工作,他過去的時間還少,結果小許見了他還是更親近,說明她心裏更信任的還是他。鬱白文還有些小得意。


    許婭筠當然是因為他是金主爸爸,才對他更親近的。反正他們關係都不錯了,鬱白文要帶她去店裏看看,許婭筠也不假思索的點頭:“好啊,店鋪開在哪裏?”


    “說了你也不知道,先帶你過去,離這兒也不遠。”


    許婭筠也不追問,笑嘻嘻的問:“以後生意好了,我去買衣服能不能便宜點啊?”


    “都送了你幾十套衣服,還想買新的?”


    “要是有新的肯定想買了,女孩子誰會嫌棄衣服多的。”許婭筠其實是想了解鬱白文那兒的情況,她相信鬱白文不會無緣無故帶她去看店鋪。


    鬱白文也很有底氣的回道,“新衣服肯定有,要是生意好,天天都可以上新的。”


    許婭筠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準備充分,可以大幹一場”的意思,抿了抿唇,擺手道:“算了,你們家的衣服肯定很貴,我可買不起。”


    鬱白文順勢問道:“照片拍完了,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不等許婭筠回答,鬱白文就想到她第一天說的那番話,有些好笑的問:“還是想去坐辦公室?”


    “那不然呢?”許婭筠也是一臉堅定,並且很不客氣的問,“鬱哥你們家有辦公室嗎?”


    “廠裏當然有辦公室,會計,管錢的,你會嗎?”


    許婭筠心知鬱白文要帶她去看店鋪,就不會想讓她去廠裏當會計了,而且她的“技能點”也不在會計上麵。


    “管錢我肯定會,我上學的時候算術好著呢,不過在廠裏多沒意思啊。”


    鬱白文早看出她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主兒,小姑娘長得這麽漂亮,在羊城都是少見的出挑,留在老家肯定也有比去工廠更好的出路,她敢孤身一個人出來,就證明是個敢闖敢拚的性子,並且眼光也高,工廠留不住她,鬱白文胸有成竹的問:“工廠是沒意思,去我店裏上班怎麽樣?”


    “我讓你當店長,之後招來的售貨員都讓你管。以後生意好了,店鋪肯定不隻開這一家,到時候你幹得好,就讓你當經理,比坐辦公室有意思多了。”


    第一家店都還沒開業,鬱白文這番話本質上也是給許婭筠畫大餅而已,不過這張大餅完全是為她“量身定做”的,當店長,管人,店鋪開得多還能當經理,手底下管好多個店——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講,這份工作是多麽的有誘惑力啊,許婭筠想她要是真的才十七八歲,估計聽到鬱白文讓她當小領導就該興奮了。


    不過她不是十七八歲,該問的還是要問,也讓未來boss看看她是多麽的“富貴不能淫”,“讓我當店長,鬱哥工資給多少呢?我手下有多少人?”


    “店都沒開張,就想著管人了?”鬱白文知道小村姑不好忽悠,反而收起了之前的“浮誇風”,正經的道,“你能管多少人,還得看生意有多好,店裏越忙招的人也會越多。”


    說話間,已經到了目的地。是臨街的店鋪,馬路兩邊已經有很多服裝店、鞋包和精品店了,位置選得確實不錯,許婭筠在外麵就發現路過的人不少,估計等六七點以後,人流量隻會更大。


    店麵也挺大,就是裝修比較簡單,陳列衣服的方式更加簡單粗暴,在牆壁上釘了幾根衣服架子,應該是準備把衣服一排排掛上去。


    許婭筠之前去商場發現裏麵的衣服也這樣擺,就像批發市場一樣隨意,所以現在看到店裏的裝修,倒也不失望,她想了想,指著角落裏的鏡子問:“這種鏡子有更大的嗎?鑲在門上和牆壁上,別人試了衣服照得清楚,肯定也更想買吧?”


    鬱白文愣了一下,他還真沒考慮到這個細節,主要是他很多店裏逛了,人家也沒鑲那麽大的鏡子,都是在店裏放一塊鏡子能照人就好了,甚至有些店裏連牆都不刷,試衣服扯塊布遮住,那麽簡陋都有不少人去逛,鬱白文覺得他準備得夠充分了。


    不過小許的建議沒錯,女孩子穿了新衣服肯定想看得更清楚,不然怎麽讓她們掏錢買呢?


    鬱白文點頭記下,並且虛心請教:“你覺得還要準備什麽嗎?”


    許婭筠又提了兩點,一個是縫紉機和熨衣鬥,有哪裏不合適還可以隨時幫客人修改,這是從“她們老家都是自己扯了布回家做衣服的習慣”裏想到的;另一個建議就比較“時髦”了,許婭筠說她覺得商場給木頭人穿上衣服擺在裏麵就很好看,他們這裏也弄兩個木頭人,肯定也能吸引很多客人。


    鬱白文聽得連連點頭,心想他找小許果然沒錯,才去一次商場就學到了這麽多東西,他隔三差五去裏頭逛都沒注意這些。想要留住許婭筠的心情就更強烈了。


    許婭筠小試牛刀,之後就不再多說了,鬱白文也沒有追問,大概是覺得她能有這些見解已經很不容易,他也很滿意了,兩人就在空蕩蕩的店裏談起了待遇問題。


    鬱白文是很有誠意的,直接對許婭筠道:“小許,你來我這裏上班吧,我每個月給你一千五,包吃包住,以後開了分店還有獎金。”


    對於住宿問題,鬱白文也是站在許婭筠的立場考慮過的,知道她警惕性很強,“賓館你肯定不能天天住,我家就有套兩室的舊房子,你可以直接搬進去,那兒離我家的新房也不遠,鄰居又都是我父母以前單位的同事,知根知底,有個照應。”


    在現在這個平均工資不超過四五百的年代,鬱白文給的待遇確實沒話說了,工資開得高,甚至連許婭筠最頭疼的安全問題都解決了,單位的家屬房,肯定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


    不過許婭筠沒想給人打工——或者說她想要的不是這樣的打工方式。鬱白文做女裝,許婭筠很有自信能夠在這一塊大展拳腳,隻是她現在還沒辦法大展拳腳,先在鬱白文店裏上班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這幾個月裏她可以先“充電”,慢慢發揮自己的“時尚才能”,她不一定要學會設計衣服,但是當她能夠給出設計師最好的建議和靈感,鬱白文才能看到她作為合夥人,而不是員工的價值。


    當然了,按照鬱白文構想的,她先當他的店長,等分店開多了就當經理,或許品牌做起來以後,她還有機會做高管,甚至混個原始股東當當,但這個過程就要花很長了,收效太慢,許婭筠還不如辛苦點自己幹。


    能有機會當老板,幹嘛要做打工仔呢?許婭筠想要的是借鬱白文的平台發揮她的作用,共同發展,利益共享。而不是真的找到一個人傻錢多的金主爸爸就安於現狀,不思進取。


    所以這個店長可以當,但是要用她的方式,許婭筠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道:“鬱哥,我聽說黎哥的徒弟從外麵打一個人去拍照,黎哥就給他多少獎勵,要不咱們也這樣,賣了多少衣服你給我多少獎勵?”


    鬱白文還真有些驚訝,“黎哥店裏還這麽做?”


    “是啊。”許婭筠點頭,雖然提成不是從黎老板店裏得到的靈感,但確實有這麽回事,“不過我要當店長嘛,店裏賣出的衣服都得是我的功勞,還有等以後我當了經理,每個店都得給我獎勵才行。”


    許婭筠語氣輕鬆,鬱白文也打趣道:“那我每個月要給你多少獎勵,賺點錢不是全搭進去?”


    “我得到的獎勵越多,就證明你賺得也多啊,會不會算數?”許婭筠對鬱白文不是很不客氣。


    鬱白文也不介意,煞有其事的點頭:“你說的對,那你說怎麽獎勵?”


    不過許婭筠覺得禮多人不怪,再說她是一個人走,許秀秀還要在廠裏上班,她一個新人,性子也不強硬,萬一得罪了車間主任,以後日子都不好過。


    許婭筠還想順便到車間問問剛才接待她們的小張,廠裏的人平時去市區都怎麽出行的。她先前堅持坐三輪車,是因為行李太多,就算有公交車她們也不方便,但現在棉被放在許秀秀這裏,其他東西就很少了,幾身衣服一本書,許婭筠背在肩上都不覺得累,那她當然願意坐公交了。


    小張告訴許婭筠,往她們過來的方向走一二十分鍾,就能搭到公交車了,而且那邊商店很多,賣的東西更全,許秀秀也可以去那邊買要用的東西。


    許秀秀表示她記下了。


    車間主任管事這麽多年,很少碰到離開還會主動跟他打招呼的員工,尤其是許婭筠這種根本還不算入職的,她想走就走,廠裏又沒損失。當然小姑娘這麽講禮貌,又長的好看,車間主任也喜歡,難得關照了一聲,“要是沒合適的工作,就回來這邊,廠子裏一直缺人。”


    許婭筠順勢問車間主任要了廠裏的電話,盡管她也知道接下來就看許秀秀自己的了,許秀秀過得好與不好,都和她沒什麽關係,但是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她們就認識彼此,留個聯係方式還是很有必要的,她自己也不能保證不會有需要許秀秀幫忙的時候。


    就像現在。


    許秀秀指著路旁的店問許婭筠:“那兒好像可以打電話,昕華,我們要不要打電話回家說一聲?”


    許婭筠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不遠處的店鋪外麵寫著“公用電話”,明碼標價,長途三毛錢一分鍾。她記得許昕華他們村裏好像有一部電話,就在村長家,出來打工的人都會記住他家的電話,整個村子的人要聯係家人都打這個號碼。


    村長媳婦也很大度,反正接電話不用交錢,村裏大部分人都不愛占便宜,接電話時就帶上一兩個雞蛋,或者抓一把青菜辣椒,就當抵電費。因此村長媳婦每次接到找人的電話,都會很熱情的拉開嗓門叫人,幾乎整個村子都能聽見她的聲音。


    不過現在才下午,打電話回去也不知道村長家裏有沒有人……


    正想著,就聽見許秀秀小聲的嘟囔:“三毛錢一分鍾,村長家打電話也不用這麽貴啊。”


    許婭筠深以為然的點頭,貧窮的她現在能很快的換算,三毛錢大概能吃一頓飯。這在上輩子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不過再貴也要打電話,他們坐了好幾天火車,不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家裏頭恐怕也放心不下。尤其是許婭筠變成了許昕華,即便她也是被動的,甚至可以說是受害者,但是麵對許昕華的家人,她心裏還是有些莫名的愧疚,像許昕華一樣完全把他們當親人是辦不到了,所以有些細節她更需要注意,能不讓他們擔心她,就盡量叫他們放心。


    許秀秀也是這麽想的,她爸媽總說她腦子不靈光,小時候讓她念書都不好,就是因為蠢,出來前還不放心的叮囑她都聽昕華的,千萬不能和昕華走丟,她們是一個村的,昕華肯定不會害她。現在還不打電話回去,他們可能真的怕她走丟了。


    許秀秀摸了摸口袋,拉著許婭筠道:“走吧,咱們去打電話,來時坐車的錢忘了給你,打電話的錢我來出。”


    坐三輪車到這兒的時候,許秀秀整個人都被這片和老家完全不一樣的建築吸引了,還沒回過神來,許婭筠已經結了賬。


    其實分攤下來一人不到一塊錢,許婭筠也沒打算問許秀秀要,但是許秀秀主動提起來,她也不會拒絕,她又不是冤大頭,現在不但囊中羞澀,還不知道未來的落腳點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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