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興致勃勃準備的晚飯吃得索然無味。


    但她也沒說什麽,不知道是體諒他心情不好還是有些心虛,就安安靜靜陪著他吃東西。


    吃過晚飯後,唐言蹊主動站起身收拾碗筷。


    陸仰止淡淡睞著她的身影在廚房間穿行的樣子,眼前交錯過的是五年前久遠的畫麵。


    他走進廚房,從身後抱著她,棱角分明的下顎抵在她肩膀上。


    雖然看起來有些親昵,但唐言蹊能感覺到扣住她的那條手臂用了多大的力氣。


    她深吸一口氣,陸仰止一來,她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便也沒掙紮什麽,隻安然笑道:“等我把東西收拾好,碗筷放進洗碗機裏再……”


    男人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直接將她轉過身,壓在洗手台上,深深吻住。


    今天劉姨不在家裏,偌大的別墅中,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褪掉她的圍裙,外套,衣衫,一路丟在從廚房到臥室的路上。


    唐言蹊暈暈乎乎地就被他拐進了臥室,壓在柔軟的床褥之間。


    第一次他似乎有些壓抑,但後麵卻用了力,幾乎把她整個人都搗碎了。


    整整一個晚上,她最後眼淚都掉了幾滴,很會看臉色地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可憐巴巴道:“仰止,我累……”


    她先後到了幾次,整個人虛脫得出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他也好不到哪裏去,低眸望著女人柔軟黑亮的發絲就這樣與他均勻健朗的肌肉纏在一起,突然就想起了那個詞——


    繞指柔。


    他嗓音沙啞地在她耳邊說:“言言,辛苦的是我,你再說累?”


    說著,頻率又變了變,她的臉色都跟著變了,明明該是疲倦的,可是渾身的皮膚包括臉頰都泛著無法掩飾的紅。


    一直到天光乍亮,他才放過她。


    陸仰止瞧著床單上的狼藉,抿了下唇,將她抱起,帶進了自己的主臥裏。


    她迷糊間感受到自己被抱著,腦子裏閃過一絲對他手臂傷勢的擔憂,很快又被席卷而來的倦意淹沒,沉沉睡了過去。


    陸仰止為她擦幹淨身上,自己衝了個涼水澡,到陽台點了根煙,青白色的煙霧氤氳成不規則的形狀,隱去了他眼角眉梢涼薄的戾色。


    第二天,唐言蹊醒的時候便已經是下午。


    她嚇了一大跳,趕緊要從床上坐起來,結果腰疼得又秒秒鍾跌了回去。


    深藍色的床單和被褥,深藍色的枕頭,如同置身海底,這種簡約的色調一向不是她喜歡的。


    她怔了怔,想起,這是他的臥室。


    他人不在,床頭隻有一本書,孤零零冷冰冰地放在那裏。


    心裏刺了刺,一些她自己也不懂的落寞碾過心尖。


    唐言蹊閉上眼,將不受控製的情緒生生逼退,才扶著腰小心翼翼地下床。


    活動了兩下筋骨,她在睡衣外麵套上外套,一步步往外走去。


    樓下是一位麵相和善的新阿姨,見她起床,恭恭敬敬地點了下頭問好。


    唐言蹊腦子有些斷片,半天才出聲:“陸仰止呢?”


    “先生一早就去上班了。”阿姨道,“臨走前吩咐我不要去打擾您休息,所以我就沒有叫您起床吃午飯,您餓了嗎?我馬上把飯菜端出來。”


    唐言蹊沒攔她,下個樓梯用了三分鍾。


    遙遙想起當年懷孕懷到最後幾個月時,走路也是慢吞吞的。


    倒不是她身體虛弱,而是太在意肚子裏的胎兒,走在有欄杆的高處都會時時腦補會不會失足掉下去。


    這樣想著,她心口又生出堵塞的感覺——


    那個孩子,大約是她和他之間,能緘口一輩子不談的芥蒂。


    想著,她對擺盤的阿姨道:“麻煩您一會兒去藥店買點緊急避孕藥吧。”


    阿姨一愣,倒沒想她會說這個,“唐小姐……”


    能為陸先生那樣的人生個孩子,不是每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嗎?


    唐言蹊垂著眼簾,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淡淡道:“不是自己的東西強求不來。”


    她當年就強求了,在一片罵聲中逼婚上位,自以為成功得不得了,最後還不是怎麽得來的,怎麽失去了。


    隻是她這一課上得太晚,方式太慘烈。


    如若不是為了查清五年前的事,她也許這輩子都不願也不敢再來見他。


    阿姨歎了口氣,把補湯送到她眼前,“我這就去買,但是那東西傷身,您還是少吃為好。”


    唐言蹊沒吭聲,撐著腦袋發呆,沒什麽食欲也沒什麽精神。


    阿姨也在心裏暗暗道了兩聲造孽。陸三公子出身世家,就光這身份擺在那,也不會隨便放任外麵什麽女人給他生孩子。


    與其等孩子成型了再打掉,還不如早日斷了這禍根。


    唐言蹊看了眼外麵的天色,便沒再去公司。


    用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聲線有點沙啞,“怎麽樣了?”


    那邊的人頓了頓,“老祖宗,你還好嗎?”


    “我沒事。”唐言蹊答得無波無瀾,語氣一如往常,“宗祁回去了?”


    “是的,今天一天公司裏高層領導都在開會,下麵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我想著讓霍格爾去套套容總的話,但是……”


    唐言蹊揉著眉心輕笑,“你使喚不動他。”


    霍格爾是什麽人,她再清楚不過。


    組織裏人人都知道,酒神狄俄尼索斯隻是塊金字招牌,墨嵐才是最大的掌權人。可是霍格爾連他的麵子都不賣,不巴結不討好不諂媚,淡漠得像個方外之人。


    隻要是他不願意做的事,就算你拿刀架著他的脖子,他也未必會掀起眼皮看你一眼。


    老祖宗說的話,他算是聽得比較多的。但唐言蹊心裏明鏡一樣,那不是因為服從,而是因為尊重。


    他尊重她,發自內心認同她的決定,所以才會為她做事。


    不過,一遇到和姓容的有關的事,這點尊重分分鍾就煙消雲散了。


    ——那就是老天專門降給這位世外高僧的一道滅頂誅心的情劫,弱點少的人,一旦有了個弱點,那就是致命的。


    唐言蹊閉著眼睛仍能回憶起五年前那個下著大雨的夜,霍格爾滿身濕透地走在雨裏,抱著另一個麵目全非的年輕屍體,那樣的絕望和悲慟,好似著了魔,光看上一眼,就令人肝膽俱裂。


    赫克托無不擔憂道:“老祖宗,你說霍格爾會不會……”


    “不會。”唐言蹊想也不想道,“他是個有底線的人,就算他為了紅桃而補償他妹妹,決定追隨容鳶一輩子,也不會出賣我。”


    不出賣舊主,是他最後的底線。


    可是,唐言蹊也明白,她無法再要求霍格爾為她做更多了。


    這張牌,算是廢了。


    蘭斯洛特被她棄掉,紅桃五年前死於非命,最能幹的霍格爾也隻能幫她到這裏。


    她望著窗外的花園,忽然覺得無力,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五年前她戴上手銬的前一天,她母親曾來找過她,一如既往地強勢冷靜,隻說她一句:“我想辦法把這件事壓下去,所有涉案的人都會為你受的委屈付出代價。條件是你跟我走,一輩子不再回來。”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閉上眼浮現出的竟然還是男人那張俊朗無儔的臉,“我不走。”


    “你想清楚,唐家和江家都不會允許這種醜聞出現,你如果不和我走,從今天開始,你就不再是我江姍的女兒。”


    她緩緩跪在地上,眼淚也沒流一滴,“媽媽,爸爸,謝謝你們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女兒不孝,以後不能侍奉膝下了。”


    說是養育之恩,其實他們也未見得真的做了什麽——除了,給了她很多很多,多到花不完的錢之外。


    不過,衣能蔽體,食能果腹,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至於對於“親情”二字真正有所體會,便是她有了四位jack以後的事了。


    她這一輩子失去過多少東西,十根指頭都掰不過來。


    “老祖宗,如果你不方便出麵,我去敲打敲打宗祁。”赫克托沉默良久,道,“眼下用人之際……”


    唐言蹊把玩著手上的紅繩,笑了,“就喜歡你的機靈勁兒,去吧。”


    “對了,老祖宗。”赫克托道,“墨少來過電話,說你手機關機,聯係不上,但是有要事找你。”


    終於來了嗎?唐言蹊麵色淡了些,“我知道了,你不必回他,我親自處理。”


    ……


    陸氏在一種惶惶不安的氛圍中安然無恙地度過了三天,陸仰止依舊很忙,忙到沒什麽功夫回家。


    也不知道赫克托和宗祁說了什麽,幾天後,唐言蹊上班時在桌上發現了兩袋幹果和一大包茶。


    她抬眼望過去,正好遇到宗祁低下頭的樣子。


    便也釋然一笑,將茶衝了,美滋滋地喝著。


    偶爾,也能在樓道裏遇到盛氣淩人的容大小姐。


    容大小姐照例看她左右都不順眼,那天在電梯中,隻有她們二人,唐言蹊避不開,於是站在和她相距最遠的角落閉著眼睛裝死。


    容鳶眼神沉冷,盯著她看了半晌,才道:“唐言蹊,你究竟打的是什麽算盤?”


    盜了源代碼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她就隻是為了炫耀毒祖宗本事過人,區區三層秘鑰都攔不住她嗎?


    可氣的是,在陸氏沒有任何損失的情況下,僅僅憑借她手裏一個模糊不清的視頻,根本連唐言蹊的罪都定不了。


    電腦裏的修改記錄、監控室的錄像,所有東西都被刪得一幹二淨。


    容鳶氣得好幾天睡不著覺,霍無舟還在此時和她冷戰,“我告訴你,陸氏有我和我師哥在,你就休想翻起浪來!”


    “姑娘,沒人告訴你說話要講證據嗎?”


    同樣都是這種直腸子的性格,她哥哥容淵可比她討喜多了,唐言蹊一哂,“我怎麽你們了?我怎麽陸氏了?這話說得是不是有點早?你能不能等我真做出什麽的時候,再來……”


    電梯門打開,門外的小秘書一見容鳶,哭的心都有了,“容總,您可算來了,大事不好了,源代碼被泄露到對手公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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