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郊外的陵園裏,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捧著花束,低頭安放在一座墓碑前,俊臉上表情沉凝,氣場強勢而淡漠。


    他身邊不遠處站著一個同樣打扮得清素的女人,手中還牽著一個小女孩。


    “相思。”女人低下頭,柔聲道,“過去跟外公說幾句話。”


    小女孩眨眼,“外公是誰?”


    “外公就是媽媽的爸爸。”


    “那我媽媽是誰?”陸相思又問。


    女人臉色僵硬了些許,尷尬道:“我就是媽媽呀,爸爸沒跟你說過嗎?”她抬頭,“仰止?你來告訴她。”


    被提及的男人卻望著墓碑一言不發,好像完全沒聽到她們的對話。


    陸相思將信將疑地望著她,嘴一撇,“你會用二進製寫我的生日嗎?”


    女人愣住。


    女孩撥開她的手,臉蛋上寫滿不耐煩,“騙人,你不是我媽媽,爸爸說媽媽什麽都會!”說完就直接跑出了墓園。


    陸仰止眉目一冷,立即吩咐身邊保鏢追上。


    莊清時怔然起身,望著他,喃喃道:“仰止……”


    “相思才五歲,不懂事,你別和她計較。”陸仰止淡淡解釋了一句。


    “沒事,你剛把她從國外接回來,她和我這個做媽媽的生疏也不奇怪。”莊清時勉強一笑,“還是謝謝你有心,每年都記得過來看我爸爸。”


    “應該的。”男人嗓音低沉,說完這句便邁開步子往外走,與她擦身而過。


    莊清時站在原地出神地想,陸相思都五歲了。


    那個女人已經從他的生活裏徹底消失五年了。


    五年裏,他沒有提過她一次,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厭惡和痛恨,所以不想提起。


    偶爾她會安慰自己說,隻要那個女人不再回來,早晚有一天,她會用細水長流的陪伴走進他心裏。


    然而,好像有什麽地方錯了。


    那個女人是對不起他,陸仰止也在五年前毅然決然地與她劃清了界限。可是,從此以後,有關於她的一切都變成了他漫長歲月裏的一段沉默,沉默得讓莊清時隱隱覺得不安。


    ……


    沒人知道會議室裏發生了什麽,但是十分鍾後,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和馮老一起走出來,並且正式成了陸氏集團的一員。


    工程部人手不足,臨時派她去展覽會場做一天苦力,那是個專為青少年舉辦的網絡科技展,由陸氏承辦。


    她帶上工作牌,開始兢兢業業地被人使喚。


    忽然,會場外麵一陣騷動,一個樣貌精致的女孩眾星捧月般地走了進來。


    唐言蹊無意間抬頭,正好看到她迎著午後的陽光而來。


    不知怎麽,心口突然掀起一陣說不清的悸動,仿佛被人用力攥了一把,幾乎窒息。


    見她發愣,身邊的員工不由得笑道,“那個小洋娃娃是陸總的女兒,金枝玉葉,別看她長得漂亮,聽說脾氣相當古怪,明明才五歲,可是智商高得犯規,我勸你離她遠點,別去觸黴頭了。”


    唐言蹊抿著唇沒說話,眼神卻暗了。


    陸仰止的女兒嗎?他和……莊清時的女兒?


    長得真像莊清時。


    眼前冷不丁地又浮現出五年前手術台上鮮血淋漓的一幕,她仿佛能回想起肚子裏的血脈一寸寸流失的感覺,恐怖得讓她手腳冰涼。


    當年逼她引產,卻允許莊清時來為他孕育後代。


    嗬。


    她唐言蹊的感情,就是這樣拿來被輕賤的。


    雖然陸相思走到哪都會引來一大片人的矚目,不過她也是第一次見到盯著她發呆發這麽久的人,看了唐言蹊兩眼,驕橫道:“你看什麽?”


    唐言蹊回過神,卻見那個粉雕玉琢的洋娃娃已經走到了自己麵前,很不高興的樣子。


    見她不吭聲,陸相思心頭無名火竄了起來,“你是聾子還是啞巴?”


    在車上被爸爸訓了,心情本來就down到穀底,這會兒還遇見個對她裝聾作啞的,真是氣死她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提到和媽媽有關的事情,爸爸立馬就會變一張臉。


    保鏢麵無表情地在心裏同情了唐言蹊一把,心道大小姐怕是又要濫觴無辜了。


    場上的負責人是個老江湖,打圓場的本事很有一套,聽說陸大小姐來了,趕緊擠進人群中央,“大小姐,她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今天也來看展覽呀?我叫個機靈的過來陪您玩遊戲,還是和往常一樣,下圍棋好不好?”


    “不好!”陸相思小臉一別,氣鼓鼓的。


    過了兩秒鍾,她的眼睛轉了轉,“也行,不過要她來陪我下!”


    她揚手一指,就指到了唐言蹊身上。


    負責人擦了擦冷汗,“好好好,她來陪您。”


    說完扯了唐言蹊一把,低聲警告道:“你最好想辦法把大小姐哄高興了,別再犯漿糊。”


    唐言蹊吃痛地回過神,隻見那驕傲的小公主已經被保鏢抱著坐上了一台電腦。


    唐言蹊明白,他們這一輩的恩怨不該牽連孩子,她也無意和陸仰止的女兒過不去,但這小丫頭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


    很難想象淵渟嶽峙的謙謙君子陸仰止會培養出這麽一個不懂禮數的女兒。


    因為是莊清時的女兒,所以格外寵愛嗎?


    唐言蹊諷刺地掀了掀唇角,坐在了對麵的電腦前。


    行至中盤,她有些吃驚——


    這個孩子雖然才五歲,但她的邏輯思維能力比二三十歲的成年人都不枉多讓。


    不過讓高手來看,她行棋還是急躁冒進,沉穩不夠。


    旁邊沒幾個真正懂棋的,都不知道局勢如何,唯獨陸相思攥著鼠標的手越握越緊。


    她遇上對手了。


    還是個……也許戰勝不了的對手。


    無論她如何進攻,對方都能不急不緩地輕易化解。就仿佛在陸相思麵前有一座山,她非但翻不過去,而且連山頂在哪都看不到。可她的對手,卻站在巔峰,居高臨下地俯瞰她。


    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逼到過這個地步了。


    是和爸爸下棋一樣,束手無策的感覺。


    眼看著就要收官,陸相思徹底挫敗了,咬著牙,趁著別人不注意,調出了一個窗口,“啪啪啪”地輸入了好幾行文字。


    緊接著網頁上就出現了“白子向黑子投降,等待黑子接受中”的字樣。


    唐言蹊愣住。


    執白子的是她,可她並沒有點過投降!


    難道是……


    腦海裏迅速劃過什麽不可思議的念頭,她眉眼一沉,調出服務器端的修改記錄,果然看到幾秒鍾前有人和她現在一樣,侵入過服務器。


    陸仰止的女兒,一個五歲的孩子!


    她智商到底有多高?!


    陸相思得意洋洋地探出頭看著她,還吐了個舌頭,“投降啊,好丟人哦。”


    唐言蹊目光一閃。


    繼而含笑,“你好好看清楚。”


    陸相思看向電腦,卻發現上麵彈出來的窗口不見了,被人換成:“黑子犯規,遊戲結束。”


    她瞪大了眼睛,不僅是她,周圍所有人都見了鬼一般。


    “你!”陸相思很快意識到了什麽,拍案而起,“你耍賴!我要告訴我爸爸,讓他來收拾你!”


    “要收拾我,你身邊這幾個人就夠了。”唐言蹊看了眼她旁邊幾個麵露凶相的保鏢,不以為意道,“不過,你爸爸沒告訴過你,下棋等同於做人,要光明磊落,坦蕩誠實嗎?”


    要是讓墨嵐聽見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恐怕又要笑她,“時下哪種窮凶極惡喪盡天良的病毒不是出自你手?堂堂毒祖宗舔著臉教育別人光明磊落,你良心不會痛嗎?”


    若是五年前,她大概還會插著腰懟一句:“我們仙女不需要良心。”


    不過如今……吃虧吃夠了,人也就學會收斂了。


    陸相思被說得漲紅了臉,“你”了半天你不出下文來,氣得甩手就從最近的側門跑出了展廳。


    所有人大驚失色,唐言蹊也沒想到這小姑娘性格竟然和她當初一樣烈。


    在保鏢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第一時間追了出去。


    緊接著身後卻傳來男人低沉而含威不露的嗓音:“出什麽事了?”


    保鏢和負責人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轉過身來,“陸、陸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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