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國忠提著煙酒,到了村支書石衛國的家門口,他沒讓柳春妮來,畢竟有些話要私下聊,他倒是無所謂,村支書能不忌憚嗎?


    “石支書,石支書在家嗎?”柳國忠見院門虛掩著,喊了兩嗓子,便推門進去。


    村支書石衛國正在院子裏剝野兔,野兔挺肥的,足足有七八斤重。


    這隻野兔是石衛國用獵槍打的,石衛國四十多歲,國字臉紅裏透黑,當兵轉業回來,炮筒子脾氣,抬頭看見柳國忠提著東西上門,笑著道:“大能人上門,有啥指教啊?”


    柳國忠是村裏最早做藥材生意的,頭腦精明,見多識廣,女兒也爭氣,考上了醫科學校,所以在村裏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直接叫村支書的名字,“衛國,我看村裏這幾年也沒啥發展,我想再幫幫村裏。”


    石衛國撇了一眼柳國忠手裏的東西,兩瓶本地產的馬槽酒,兩條紅塔山,也值幾百元,心裏琢磨,柳大能人說得好聽,你幫村裏,為啥還提著煙酒上門?


    石衛國也沒招呼柳國忠進堂屋,繼續剝他的野兔,邊剝邊說:“這幾天,村裏人聽說王石蛋采仙藥發了財,一個個跟中了魔似的,男女老少一家子都進山采藥,現在村子周圍幾座山的草藥幾乎都被采光了,所以大家結伴往深山老林裏去,我不放心,也提著獵槍跟著大夥進了山,草藥沒采到,倒打了幾隻野兔子,國忠哥,你也提一隻回去嚐嚐。”


    柳國忠見石衛國不接他的話,還提到王石蛋,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氣咻咻罵道:“王石蛋算個啥鳥,不過走了狗屎運挖到仙藥,還是脫不了那層農民皮。”


    石衛國皺了皺眉頭,問:“國忠哥,王石蛋招你惹你了,我看這小子不錯,他利用賣仙藥的路子,收野味山珍草藥,讓大夥都賺錢。”


    柳國忠不會說王石蛋對柳春妮始亂終棄,決定還是說正事,“衛國,我想承包魚龍潭,那兒離我家近,飼養管理也方便。”


    石衛國上下打量著柳國忠,“國忠哥,魚龍潭隻有凶殘的黑魚,村裏有好幾起被黑魚咬死的事,你承包來幹啥?”


    “我就是瞅著魚龍潭的水質好,才想養魚,我可以先找人把魚龍潭的黑魚捕撈了,再來養魚,我打聽過了,其它村子的魚塘,一般一年承包費三四百元一畝,我們村這麽偏遠,魚運到山下都死了,而且魚龍潭的黑魚,我還得找人來捕撈。”柳國忠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困難,目的隻有一個,壓低魚龍潭的承包費。


    “那你給村裏多少錢一畝承包費?”石衛國眯縫著眼問。


    柳國忠故意假裝考慮了一陣,狠狠一跺腳,“我給村裏三百元一畝,一次交三年,怎麽樣?”


    柳國忠算得太精了,石衛國嗬嗬一笑道:“國忠哥,魚龍潭麵積二十六畝,一年七千八百元,三年才兩萬多,就算魚龍潭的黑魚再賤,也不隻賣兩三萬吧。”


    石衛國跟柳國忠打過交道,知道他不是盞省油的燈,三年前,柳國忠承包魚龍觀邊的核桃林,拍著胸脯說,願做山村致富的帶頭人,教大家種植鐵皮石斛,結果呢,他低價承包了核桃林,並沒有帶著大家奔小康,還占了另一半核桃林,當初他擔心種植不成功,隻承包了一半核桃林,村委會早就有意見了。


    柳國忠二話沒說,提了煙酒就走,走到院門口,見石衛國沒沒有去拉他,才回頭問了一句:“衛國,你說來聽聽,魚龍潭多少錢一畝承包給我?”


    石衛國想了想道:“六百元一畝,承包期三十年,先交五年,而且魚龍潭現在的黑魚得估價五萬元,拿到錢,我琢磨著把進村的山路拓寬些。”


    柳國忠心裏盤算,王石蛋掙了錢,說不準就進城去發展了,誰願意呆在偏遠鄉村啊,搖了搖頭,“石支書,要是黑魚能賺錢,魚龍潭早就承包出去了,還輪得到我嗎?”


    “國忠哥,我聽說,王石蛋以前在魚龍潭釣黑魚,還是掙了些錢,現在他采仙藥賺了大錢,我問問,他願不願意承包魚龍潭?”石衛國道。


    又是王石蛋,這小子怎麽就老跟我做對,柳國忠恨不得把王石蛋揍得跟他爸一樣,生活不能自理。


    但是度假村的野魚賣得貴,柳國忠又問了服務員,知道野魚都是王石蛋從山裏送來的,覺得這個條件還是能接受,而且最主要是阻擊王石蛋,出口惡氣。


    柳國忠咬了咬牙,擺出一付借了穀子還你糠的表情,“好,石支書,我就冒著虧損的風險,賭一把。”


    石支書嗬嗬一笑,搖頭道:“這隻是我個人意見,村委會還得討論,最後還得通過村民大會的表決,這些流程,國忠哥應該懂,而且國忠哥也該回去,冷靜地想想,這個條件,你能賺到錢嗎?”


    “咱村的事,還不是石支書一個人說了算,石支書的意見,就是村委會的意見。”柳國忠故意恭維道,將煙酒放到椅子上,然後過去拿了那隻剝好的野兔子,“嘿嘿,衛國,我就不客氣了,有來有往,咱哥倆的交情沒得說。”


    “……”石衛國想讓柳國忠把煙酒拿走,又有些舍不得,好幾百元的東西,說起來,他也沒損害集體的利益,笑著道,“國忠哥,你承包魚龍潭的事,我盡力。”


    “衛國老弟,那就拜托了。”柳國忠提著肥兔子離開石家,越想越覺得,這隻兔子他拿得好,既讓石衛國吃了他的嘴軟,也讓村支書沒什麽顧慮。


    這些人情世故,王石蛋那小子懂嗎?


    回家讓春妮兒,用辣子花椒煸個香辣兔丁,再喝點白酒,再慢慢給她說,她爸是怎麽承包到魚龍潭,讓她也出口惡氣。


    柳國忠回到家裏,將兔子交給柳春妮,掩飾不住得意,吩咐柳春妮去做菜。


    柳春妮猜事情辦得順利,但柳國忠要吃這麽辣的菜,還要喝酒,忍不住勸道:“爸,王石蛋說,你的胃病還沒好,就別吃這麽辣的菜,也別喝白酒,我給你燒個紅燒兔子,怎麽樣?”


    “王石蛋算那根蔥,他是醫生?”柳國忠哼了一聲,強烈地鄙視道,“我覺得他一直就心懷叵測,借給我治病機會追你,追到手之後,又故意羞辱你,隻有你這個傻丫頭還相信他。”


    柳國忠這麽赤~裸裸地鄙視王石蛋,反而讓柳春妮突然明白,王石蛋這樣對她,就是因為柳國忠當初對王石蛋的譏諷,罪魁禍首就是柳國忠。


    柳春妮將兔子往柳國忠手裏一丟,氣呼呼道:“你女兒又不傻,王石蛋的醫術厲害呢,他炮製的黑玉斷續膏,讓他爸現在都站起來了,而且他炮製藥材,尤其是鐵皮石斛,我看連你也拍馬難追,要不是你當初那樣對他,他會羞辱我嗎?”


    柳春妮回到家後,腦子裏忍不住就想起王石蛋,把王石蛋發的短信解釋反複看了好多遍,然後仔細回憶今天的事,想起王石蛋醉酒後,擁吻林韻兒的時候,是叫著她的名字。


    愛一個人,總希望找出對方優點,無論對方是否傷害過她,隻要能自圓其說,都會原諒對方的。


    此刻柳春妮知道,柳國忠承包魚龍潭沒什麽問題後,發覺她對王石蛋的恨意大減,想起王石蛋對她的好,感覺今天的事情有些突兀,就受不了他爸對王石蛋的背後詆毀。


    柳國忠被柳春妮頂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真是女生外向,弄好承包魚龍潭的事,趕緊去找關係,把柳春妮弄到鎮醫院去,讓他們分開,才能讓王石蛋徹底死了那份心。


    “隨便你做什麽菜都行,我去魚龍潭看看。”柳國忠將兔子給了柳春妮,穿過魚龍觀的斷瓦殘壁,來到魚龍潭。


    王石蛋不僅給柳家送過黑魚,還送過其它幾種野魚,柳國忠琢磨起來,難道以前的傳說是真的,魚龍潭裏麵有魚泉,每逢山裏下大雨,山溪漲水,就有成百上千斤野魚湧出來。


    真是這樣,柳國忠就發大財了,王石蛋掙的那點狗卵子錢,根本沒法比。


    “哈哈,淡定,要淡定~”柳國忠越想越得意,不停告誡自己,他是個見過大世麵的人。


    不用買魚苗,不用買魚飼料,隻等山溪漲水,拿著網兜就能從泉口捕撈野魚的,想想就激動啊。


    淡定到最後,柳國忠實在淡定不了,開始大聲狂笑,繞著魚龍潭奔跑,跑到一處斷崖岸邊,踩著青苔,腳下一滑,就“咚!”地一聲,跌進了魚龍潭。


    柳國忠落下魚龍潭,一點兒也不慌,夏天他能橫遊大河,魚龍潭根本淹不死他,他感覺潭水被日頭曬得溫暖,一時興趣來了,索性脫了衣服褲子,放在岸邊石頭上晾曬,然後朝瀑布那邊遊了過去。


    柳國忠遊了一段距離,忽然意識到什麽,感覺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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