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與殷離都是苦命人。


    一個是殷野王的女兒。


    一個是殷野王妹妹的兒子。


    一個幼年喪母。


    一個幼年喪父喪母。


    殷離應該算作張無忌的表妹才是,隻不過,與身世更複雜的張無忌相比,殷離的感傷倒是少了些許。


    隻有擔憂,悄無聲息的多了幾分。


    她來光明頂的目的很純粹。


    就是為了刺殺她的父親殷野王。


    其中,內情頗多。


    就不一一詳述了。


    可親眼看見與爺爺白眉鷹王齊名的四大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韋一笑慘死於此,要說一點也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心頭不自覺就多了幾分退意。


    張無忌則是驚懼更多一些。


    性格本就仁厚、優柔寡斷、對正道有偏見的他,一見韋一笑的頭顱,頓時就明白了六大派此行的決意,可他既不想讓外公殷天正身死,也不想讓武當派參與其中,與他的親人刀兵相見,因為明教這邊與武當派那邊都是他的親人,貪婪的想說“我都要”,倒也無可厚非。


    人之常情嘛。


    誰都願意得到,也都不願意失去。


    故此,如果青翼蝠王韋一笑的人頭沒被懸掛在旗杆上,張無忌有不小的信心說服武當派與殷天正退出這場戰鬥,就算不能阻止六大門派與光明頂的正麵衝突,把武當派與殷天正一脈拽出來,他自認為,自己還是有能力做到的。


    可青翼蝠王的人頭一擺。


    就算他想好了,這話也說不出來。


    擾亂軍心,按律可斬。


    就算六大門派不是軍隊,可臨戰之前諫言以和為貴,不管是誰,六大門派都會從嚴從重的發落。


    他本就是誤打誤撞加入進來的。


    被六大門派當做助拳的江湖散人。


    他想救的隻有武當派與殷天正一脈。


    明教其他人的死活,跟六大門派其他五個門派的死活,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可沒忘當年是誰把他的爹娘逼死的,就是以滅絕師太為首的幾個“名門正派”,想讓他救這些人,還是太難為他了,不落井下石已是他最大的善良。


    回到自己與殷離的小帳篷裏。


    猶豫了半天。


    終究還是跺腳道:“不行!”


    “什麽不行?”


    殷離早就注意到了張無忌的不安。


    一個大活人,在帳篷裏走來走去的。


    誰還看不出這副有心事的樣子?


    眼見張無忌像是下定了決心,說完後就準備掀起帳門,離開帳篷,連忙道:“你想去什麽地方?”


    背對著殷離的張無忌晃了晃。


    此時的張無忌還不知道殷離是他舅舅殷野王的女兒。


    故此,就算心裏藏著百般苦楚,也不敢跟殷離透露。


    嘴角僵硬的上揚了一下。


    手掌已掀開了門簾。


    望著門外繁星點點的夜空,那個很不自然的笑臉總算是轉了過來,含蓄、禮貌卻顯的生疏:“沒事,就是心靜不下來,沒想到一位先天高手會以那種……嗯……慘不忍睹的方式,步入黃泉,我去外麵散散心,聽說六大門派要圍攻光明頂,不安全,蛛兒姑娘沒什麽必要的話,就趕緊離開吧,找人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避一避風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張無忌不知道這位“蛛兒姑娘”能否聽懂他的暗示。


    隻不過,他自認為無愧於心。


    有些話注定不能說的太明白。


    他總不能說,我打算去找我大師伯宋遠橋求求情,然後,連夜登光明頂,找到自己的外公殷天正與舅舅殷野王,再把這兩個人趕緊勸走吧?


    人心隔肚皮。


    他相信“蛛兒姑娘”不會害他。


    可事以密成。


    就算是好心,也不能直言相告。


    故此,在自認為做到仁至義盡的留下建議後,張無忌再也沒猶豫,堅定的踏出了一步,身影被落下的門簾擋住,徹底消失在殷離的視線裏。


    而在另一邊。


    林朝辭躺在床榻上,翻了個身。


    比張無忌與殷離所在的小帳篷大了數倍的大帳篷,是昆侖派給予他這位先天高手的排麵,此刻隻有他與趙敏,分榻而眠,即便誰都沒睡著。


    似乎是聽見了林朝辭翻身的動靜。


    等了一個呼吸的時間,跟林朝辭一樣沒睡著的趙敏小聲道:“林朝辭,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唄~”


    林朝辭隨手抓抓頭發。


    閉著眼睛,頭也不回的答道。


    又是一兩個呼吸後,趙敏才再一次的開口,即便她沒說,可語氣裏那份突然鼓起的勇氣,還是說明了她在這一兩個呼吸、足足五六秒的時間裏,做了多少努力:“請問你會歧視我嗎?”


    “為什麽要歧視?”


    “因為伱是元人?”


    “因為你的祖先對漢人舉起過屠刀?”


    “因為你的皇叔伯沒把漢人當人看?”


    林朝辭閉著眼,心如鐵石。


    語氣裏沒有一絲絲的波動。


    冷靜的可怕。


    因為他本就是這樣的人:“趙敏,我並不喜歡說教,因為我懂的越多,就越會認識到自己的無知,而說教這種溝通方式,與歧視的本質其實是一樣的——它們都是以貶低別人的方式,變相提高自己的地位,甚至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隻是想給自己找一個道德製高點;所以,真正有禮貌的強者,從不會用那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說教,他們會把這種溝通方式定義為論道,而歧視,也是一個道理——隻有毫無修養的人,才會用這種目光看待別人;因此,我想請你記住,對我而言,我不會歧視任何人,因為我體內匯聚了來自五湖四海的鮮血,我歧視任何人都是在歧視我自己,所以,我不在乎你的種族,我隻在乎你是不是我的朋友,我會因為我的個人需要及喜好,毀滅某個王朝,就像我是蒼天的代言人一樣,有的是工作,還有的是生活,可是,我唯獨不會被輿論操控,也不會因歧視而行;而能被這些限製的人,本質上就是狹隘的!”


    一股與有榮焉的感覺湧上趙敏心頭。


    不在乎種族。


    而在乎你的身份。


    這種把個人淩駕於種族之上的友情實在是太令人……無法形容了,就是那種你明知道他是錯誤的,明知道你是錯誤的,卻做不到傷害他或背叛他,可以為了他與全世界敵對,他也會為了你與全世界敵對的那種永生永世的信任!


    “且,你以為漢人的皇帝就把自家的漢人當人看了?”


    “除了那幾位雄君明主。”


    “多少君主,視天下萬民如草芥?”


    “多少王爺,視治下民夫如豬狗?”


    漆黑的營帳裏,林朝辭的歎息聲格外沉重:“如果那位太祖還在世,我甘願做他治下一小民、一士卒、一公仆,我會盡我所能助他取天下,爭取再少點犧牲,讓那凍死在雪山上的屍體少兩具,把那被泥沼吞沒的勇士拽出來,可是,他不在了,剩下的這些皇帝說的再好聽,也不過是狗屁,區別在於有過為百姓著想的,和沒有為百姓著想的,以及眼裏根本就沒百姓的,天下帝王皆爛,我為何要歧視?”


    (﹡o﹡)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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