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片濃鬱的霧氣。隻是,卻不是山間那種仙氣飄飄的白色雲霧,而是灰色的。霧氣很大很濃,將山穀籠罩,讓人無法看清楚穀內的情況。


    此刻,天色已晚。


    霧氣沉在穀口,陰森森的,像打開了鬼門關。


    三人入穀,景翊在前,郝瑟居中,李汝應押後。


    穀裏的霧,比穀外還大了許多,回頭望去,感覺內外如隔灰色雲海。


    進去沒多久,天色開始漸漸黑了下來,銀盤似的圓月升起,低低地垂在西北方向。朦朧冷白的月色下,灰色霧氣死沉沉的,讓人總聯想起屍體那種烏青又慘白的顏色。


    月壓霧上,霧籠人上,恍若走在那倒扣的地獄牢籠裏。


    山穀兩邊,高處,黑崖嵬嵬,狀若削鐵,像鍾馗拿了把大斧候在那裏。


    低處,怪石嶙峋,樹丫亂晃,形若魑魑魅魅藏在怪石之後對闖入者虎視眈眈。


    景翊和李汝應都是修為很深的人,所有走路自然輕便,而郝瑟,女子本身就苗條,又從小學過舞蹈,走路自然也不會如普通人那般啪嗒啪嗒的。


    於是,三人的腳步聲詭異地很輕。


    郝瑟想起那一日,帶領盛都府衙役們第一次直麵吸血鬼時候,那整齊劃一的啪嗒啪嗒腳步聲。當時覺得腳步聲太大太響,像催魂一般的節奏,很可怕。


    可今日,安靜的山穀,輕飄飄的腳步聲,卻似乎一樣地詭異,詭異得讓人心裏飄得著不了地。


    莫名的,秀兒的各種鬼故事版本就開始自動跑出來叫囂著。


    “殿下啊,世子啊,我們來輪流講故事吧。”郝瑟心裏有些發麻,刻意讓腳步聲微微亂了一點,想著大家說說話,刻意驅散這種詭異的氣氛。


    前後兩人腳步都微微頓了頓,紛紛看了郝瑟一眼。


    “狗子,你怕鬼?”景翊詫異。


    “啊不,”郝瑟一拍一馬平川,“笑話,本公子怎可能怕那玩意兒,那是女人才怕的。”


    “好啊,來講故事。”李汝應總是很善解人意,輕笑一聲,接過話,“那從前往後輪流講吧。”


    景翊破天荒地沒反對,直接講了起來:“從前,有三個人,夜晚走在荒山野嶺裏。其中一個膽小的,怕黑暗裏走丟了人,就提了個建議,讓每個人都把手搭在前麵那人的肩膀上,時不時地報數確認人數沒丟。”


    郝瑟:“......”


    這家夥,故意的吧?怎麽聽起來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一段的路麵,似乎總是凹凸不平的。


    三人走得都有些慢,深一腳淺一腳的。景翊的雙腿隱在霧裏,腳步似虛似實,飄飄忽忽,從後看去,就像個腳步懸在半空的幽靈一般。


    郝瑟渾身一個激靈。


    便宜外婆說的,鬼魂的腳步不沾地,懸空漂浮的。


    景翊繼續慢悠悠講著,聲音陰惻惻的:“走啊走,走啊走,每隔一會就報數一次。膽小的那個走在最前方,又開始了新一輪報數。”


    “一,二,三,四。”景翊冷不丁地聲音一下提高,“啊~~~人,多了一個。”


    郝瑟嚇得直接蹦了起來,尖叫出聲。


    媽呀,誰讓他講鬼故事的啊。


    景翊停了下來,轉過身,歎了口氣,拉過她的手:“怕鬼就明說吧,拉著我。”


    身後李汝應一聲輕笑。


    郝瑟一下覺得特沒麵子,她現在好歹是男人身份啊,怎麽可以顯得如此慫。


    “說啥呢,小爺又不是女人。”郝瑟強撐,背心發麻。


    哎嘛,老子是實實在在貨真價實的女人啊,老子就是怕鬼啊。


    能文能武的她,不怕小偷,不怕劫匪,可科學行業出身的她,卻唯心地很怕鬼啊。


    但是,不能說。


    李汝應慢吞吞開口:“不,你可以怕。小仙女。”


    郝瑟:“......”


    你是神仙兄,但老子現在不是小仙女。


    樹要一張皮,人要一張臉,郝瑟死要麵子地想甩開景翊的手。不過,卻被他死死拽住,沒能甩開,也就順水推舟了。


    “行吧,既然你怕,那我就給你壯壯膽。”郝瑟死活不承認自己怕,使勁誣陷景翊。


    景翊將她握得更緊些,唇角勾起淺淺弧度,並未戳破她。


    這狗子,像個女人似的。


    李汝應瞅著兩人拉在一起的手,眸光微閃,突然上前一步,走到郝瑟右邊,也拉起她的手:“我也怕,求壯膽。”


    景翊唇角的弧度立馬下滑。


    三人並排走。


    此時,穀裏萬鳥飛絕,隻剩一些零星的鴉啼,和著三人有些輕的腳步聲,一起回蕩在夜裏,讓這靜得有些可怕的山穀,瞬間添了毛骨悚然。


    “噶。”又是一聲烏鴉叫。


    郝瑟本想拒絕,畢竟這樣排排走有些詭異,可那一聲烏鴉鬼叫,讓她把話吞了回去。


    三人就維持著這個怪異的排排走隊形,繼續前行。


    “該你了。”李汝應拉了下她。


    郝瑟眉毛抖了抖,還講?都欺負她怕鬼?


    一向有些好鬥的她,咬了咬牙,講就講,她也要嚇一嚇這兩個家夥。


    “咳咳,”郝瑟清了下嗓子,“從前,有個山穀,充滿了灰色霧氣。據說,那霧氣之所以是灰色,是因為裏麵有種神奇的毒。”


    景翊牽了牽唇角,李汝應忍住笑,胸腔微微抖動。


    郝瑟瞅了眼左邊,再瞟了眼右邊,唇角也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弧度。嗬嗬,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們在嘲笑她。


    接下來,她就讓他們聽聽好故事。她要把他們編造進故事裏,碾壓,蹂躪,摩擦。


    “聽說啊,”郝瑟湊近景翊耳邊:“那毒,隻對武功高強的人起作用。”


    景翊掐了下她的手心。


    郝瑟又湊近李汝應:“內力越高,中毒越深,發作越快。”


    李汝應低笑不語。


    郝瑟繼續自編自演,不也樂乎:“中毒之前啊,會一點預兆都無,一旦中毒,全身發灰,內力頓失,寸步難行。江湖人稱之為七步倒。”


    景翊懶懶接口:“七,六。”


    李汝應無聊繼續:“五,四。”


    郝瑟一下甩開兩人的手,高喝一聲:“三二一,倒。”


    哎嘛,好像現在不怕了,鬼故事嘛,就是自己嚇自己。


    “咚。”


    極其響亮的一聲,好像為了呼應郝瑟的口令,景翊倒了下去。


    “咚。”


    又一聲,很給麵子的,李汝應也幾乎同時倒了下去。


    郝瑟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倒了下去,眼角狠狠抽了兩下,極度無語。


    天,原來小古董也很會玩啊。要不要這麽配合啊。


    郝瑟拍拍手,有些無語,衝兩人喝道:“喂,演戲不用這麽認真。本公子沒銀子聘請你們當臨時演員啊。”


    地上的兩人,一左一右,無人回應。


    郝瑟一邊踹了一腳:“別裝死了,那是秀兒申請了專利的。”


    地上的兩人,還是無聲無息。


    “幼稚!”郝瑟懶得理他們,抬腿就走,“群演發盒飯了。”


    然而,她卻沒能走成。因為,她的褲腳,被一邊一隻手抓住了。


    灰色霧氣下,那手,慘白慘白的,帶著灰色。一陣濃霧飄來,地上兩人的素色衣服恍若隱形,唯獨那兩雙灰白的手很是醒目。


    郝瑟又開始腦補鬼片,全身一個寒噤。


    “大哥們,別鬧了。”郝瑟拽了拽褲腳,尼瑪,再用力點,她褲子都得掉了。小仙女怎麽可以掉褲子。


    “別走。”景翊的聲音飄飄忽忽,手卻軟了下去。


    “別走。”李汝應聲音陰氣滿滿,拽她褲子的手緩緩滑了開去,似乎力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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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瑟嚇得一個激靈,把褲子又提了提,這才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猛一轉身,蹲了下來,仔細瞅了瞅兩人,這一瞅,差點沒把她魂兒給嚇飛。


    兩人都是滿臉灰氣,全身軟綿綿的,像被抽去了筋骨。


    “鬧鬼了。”郝瑟滿臉驚懼,身子縮成一團,渾身汗毛倒豎。天啊,為啥她隻是信口開河,胡編濫造了個鬼故事,為啥就這樣了。


    景翊:“狗子,你個烏鴉嘴。”


    李汝應:“小仙女,你金口玉言啊。”


    “中毒了。”兩人同時發音。


    “啥?”郝瑟一下子跳了起來。


    “中毒了。”兩人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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