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內,花樹不斷移動,越來越快,偶有風雷赫赫之聲響動,陣法內的風開始如劍如刀一般迎麵而來。


    李止微抬手掌,掌心外翻,匯聚內力於之間,半空一劃,那些花樹上的花瓣紛紛被吸了過來。


    環繞著他身周三尺之地,雲霧漸漸凝聚成細小冰晶,和花瓣一起越轉越快,逐漸形成一個閉合的內力防護圈,將他和郝瑟籠罩其間。


    “我已用內力暫時設置了一個防護圈,但挺不了多久,需在一炷香內破陣。”李止看了眼郝瑟。


    他知道,她沒有內力,也應該沒有任何武功。不過,這女子似乎挺精通陣法的,倒也是個助力。


    “嗯。”郝瑟點點頭,麵色忽然一沉,低喝:“來了。”


    李止也神色一肅,兩人均感覺出,五行花樹陣的幻覺似乎開始啟動了。


    兩人逐漸往周圍推進,在應付各種情況的同時,凝聚精神,在變幻莫測的陣法裏尋找陣眼和生門。


    因為兩種陣法相互彌補,變化又紛繁複雜,讓陣內之人很難在那轉瞬即逝的瞬間準確找出生門所在。況且,還伴隨無時無刻不在的各種殺招。


    郝瑟的眼前,漸漸出現一些畫麵。


    那裏,大漠落日,沙如血,戰馬揚蹄長嘶。


    有男子著銀色頭盔,黑袍銀甲,於戰馬之上,手持長劍,長袖烈烈風中,一身凜冽冰寒之氣,如戰神天降。


    他的對麵,有女子白袍銀甲,英姿颯爽,身姿卻凹凸有致女性味十足。


    女子一策韁繩,衝他一挑眉,響亮的口哨一吹,一個飛吻過去,聲音活潑又挑逗:“戰神大人,麽麽噠,本將軍想搶你做將軍夫人,戰神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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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笑得張揚邪魅:“是嗎?西戎女戰神大人,本將軍準你逃三次。”


    女子咯咯一笑,口哨吹得更響亮,一夾馬腿,絕塵而去。


    男子一笑,神駒追了上去,身後煙塵滾滾。


    畫麵突然變得很快,快得郝瑟根本看不清後麵是什麽劇情。


    一幀幀的畫麵,快速滾過。


    畫麵裏,總有他,或者她。


    最後的畫麵,似乎是男子抱著女子,坐在荒原之上。


    背影孤寂蒼涼,背後一輪殘陽如血。


    腦子漸漸有些不清醒,郝瑟視線也開始模糊,恍惚裏,有男子的聲音悲鳴於天地:“不許忘記我。”


    不許......忘記我。


    ……


    郝瑟能聽到他和她的聲音,甚至能感覺到他們的表情,體會到他們的情緒。可就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兩人五官,隻能從那身姿裏判斷出兩人都絕對是天人之姿。


    隻是個旁觀的局外人,也根本沒看清楚故事在講啥,她卻在心裏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難過,難過的有點錐心刺骨撕心裂肺的感覺。


    莫名地,她似乎能切身體會男子的那種溢滿整個天地的悲傷。


    那種感覺,就好像她自己遺忘了整個世界,丟失了最重要最心愛的東西一般。


    心忽然就好疼。


    好疼。


    忽然就開始淚流滿麵。


    眼淚滾滾而落。


    啪嗒啪嗒。


    一滴又一滴。


    這一瞬,胸腔裏似有尖刀在肆意旋轉,挖心摧肺,一下子突然萬念俱灰,忘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在做什麽。


    郝瑟手腕一動,手腕上帶的機關手鐲旋轉,彈開成一柄鋒利尖刀。


    尖刀對準心口,紮了下去。


    ……


    在郝瑟陷入幻境的時候,李止也同時進入幻境。


    那裏,那個五歲成賦驚才絕豔的孩子,李家這一代最優秀的孩子,用稚氣的聲音問他父親:“父親,朝廷真的要滅了我們家嗎?那我做什麽,才可以保護我們家?”


    父親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了他答案。


    畫麵變化,畫麵裏,有陰謀算計,有血海殺戮,有苦心經營,還有年輕男子偶爾的迷茫。


    畫麵連閃。


    高階之上,龍椅之前,有女子,對他伸出手:過來吧,這裏,不用再做取舍,因為,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女子戴著半臉蝴蝶麵具,笑吟吟地看著他,眼神嫵媚誘惑。


    男子往前走去。


    虛空裏,一聲嘹亮肆意的口哨聲驟然響起,讓男子腳步一頓。


    身後有女子驕傲的聲音響起:“我景菲菲啥都可以不正,唯獨三觀必正。”


    ……


    李止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清醒過來,捂住胸口,臉色有些發白。


    還好剛才是彎腰俯身的姿勢,麵巾在那一刹那被風吹得飄起,免受其難,並沒有被染上鮮血。


    目光轉向郝瑟的時候,他臉色更白了些。


    此時,防護圈已破,郝瑟也遠離了他。


    而她,正舉起尖刀,朝自己心口紮去。


    來不及出聲阻止,李止手指一彈,一枚飄過手掌的花瓣被灌注內力,疾射向郝瑟舉起的尖刀。


    在花瓣距離尖刀還有微毫距離的時候,那尖刀卻似突然失去控製,啪嗒一聲掉落,和花瓣撞在一起,最後落在地上。


    由於時間間隔太短,看上去,就好像尖刀是被內力花瓣撞掉的一般。


    看著那掉落的尖刀,李止微微發怔,眼神古怪。


    郝瑟醒了過來,臉色駭然地看著尖刀被花瓣撞開,額頭開始冒汗,一陣後怕。


    愣了半響,對李止說了聲:“謝謝。”


    剛才,她陷入了幻境,如果不是李止救了她,後果不堪設想。


    李止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最終啥也沒說,隻是輕輕點點頭。


    她以為是他救的她,其實......不是。


    雖然他出手了,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那尖刀在被花瓣撞飛前,就已經從她手裏脫掉。


    所以,就算剛才他不出手,她也不會有危險。


    隻是,他卻無法解釋,也似乎不想解釋。


    李止一時有些走神。


    看樣子,她自己也才醒過來,還以為自己救的她。


    所以,也不可能是她自己主動丟了尖刀。


    那麽,隻剩下唯一一種可能。


    那就是:布陣和控陣之人在剛才那一瞬間,精神出現了強烈波動或意外,讓陣法在那一刹那減弱,使出現幻覺的人自己清醒過來。


    可是,究竟什麽樣的情況,才讓控陣之人如此失常呢?


    李止眼神微微迷惑。


    出了什麽意外,讓控陣之人精神劇烈波動,讓他們及時從幻境中清醒了過來,這也不是不可能。


    可那時間,為何恰恰在她舉刀刺向心髒的千鈞一發時刻?


    難道,是他做了什麽?


    ……


    在平台上控陣的景翊,臉色突然複雜難看起來。


    這一刻,內心極度震撼。


    他竟然,精神恍惚了一下,讓陣法出現了短時間的削弱。


    就在剛剛那一刻,不知為什麽,心裏突然一痛,有一種語言也難以描繪的悲傷感充斥著整個胸肺,悲到挖心刮骨。


    就像曾經失去過什麽最重要的東西一般。


    那短暫一瞬,難過到極點,等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落了淚。


    景翊眨了眨那已然蒙滿霧氣的眼睫。


    他竟然,哭過。


    他似乎,自從長大後,就再也沒有哭泣過了。


    那些幼時的痛,不是早在親自手刃了那些人後,就已經了結了嗎?


    可剛才,那種悲傷,和幼時的感覺卻又迥然不同。


    幼時的,痛裏滿是恨,悲裏滿是怨。


    可剛才那恍惚裏,那痛那悲,蕩徹心扉,極盡纏綿,似乎……和愛隱隱有關。


    這些,和他在西戎的失憶有關係嗎?


    他究竟,遺忘了什麽?


    為何,他偏偏在陣法進入幻境的關鍵時刻,失了神。似乎,還無意識地做了什麽動作。


    景翊斂了斂心神,無論心裏有再多疑惑,卻也隻能拋開,重新聚集所有精神,小心控陣。雖然對方陰差陽錯把陣內難度提高了幾倍,可對他的精神力的要求,也相應提高。


    剛才,因為他的意外失常,花樹陣和星光陣已破。


    雖懊惱,卻也並不氣極。


    因為,他的後手,還很多。


    ……


    清醒過來的李止和郝瑟,再次配合。這一次,在郝瑟受了些輕傷後,兩人終於成功找到生門。


    陣破。


    本該擊掌慶賀的兩人,臉色卻再次一變。


    眼前,仍然處在陣法之中。


    隻不過,變成了新的陣法。


    仔細辨別這陣法後,郝瑟甚至想給這控陣之人鼓掌點讚,這都是什麽驚才絕豔之人想出來的。


    關鍵,還能操控得了。


    這是,防不勝防的連環陣法啊。


    如果說剛才的陣法,會因為兩人入陣而把難度幾何增長,但隻要實力強,照樣可以破陣而出。


    而這一次,卻是……生死八卦陣。


    如果一人入陣,則隻需要破陣即可離開。而如果是兩人入陣,則一人生,一人死。


    隻有其中一人死亡,陣法才會自破。


    郝瑟看向李止,緩緩開口。


    “李止,這一次,你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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