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昨天還是李華安慰郝梅想開點,今兒就換成了郝梅開導李華。


    李華當著外人表現的都是潑辣幹練的一麵,此刻卻是在如棠母女麵前破了防。


    如棠其實很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別人罵李華不會下蛋,李華頂多是生氣,被丈夫這樣罵,難過肯定是大於傷心的。


    “你昨兒是咋勸我的,總是要往前看,兩口子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郝梅的話還沒說完,如棠突然開口。


    “想過離婚嗎?”


    李華失魂落魄地看如棠,郝梅更是偷偷掐了女兒後腰一把,這丫頭,咋見人就勸人家離婚呢?


    這話是能跟外人說的嗎?


    “嫂子——算了,我直接喊你姐,這樣比較近,跟他論不著關係。華姐,你又能幹又會過日子,幹啥非得受這個氣?”


    如棠現在甚至不願意叫一聲張哥,她對李華的好感實在是太多了,不忍心看到這樣一個神采奕奕充滿時代特色的女性,被這樣的人渣困住。


    “瞎咧咧啥!人家兩口子的事兒,輪得到你一個小孩說三道四?”郝梅見掐閨女不好使,又開始用眼神瘋狂暗示,讓閨女別瞎說話。


    “沒事,我知道如棠是心眼好,向著我,如棠啊,我瞅你第一眼就投緣,就把你當成我妹妹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李華並沒有生氣,隻是擦擦眼淚,拍拍如棠的手,其實她啥都明白。


    “離婚的事兒,我也不是沒想過,我這也生不了孩子,你張哥還年輕,我也不想耽誤人家,可是我每次提離婚,他都不樂意。”


    如棠蹙眉,這話聽著似乎沒問題,細品就是疙疙瘩瘩,讓人不舒服。


    女人的價值不該隻體現在生孩子上,如棠明白這個道理,但她並沒有從這個角度開導。


    把她放在李華的那個位置上,她未必有李華做的好,換做其他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是李華,也未必能想開。


    沒有一種疼痛,能夠被人感同身受。


    前世她和於耀陽也沒孩子,不過那是因為有點特殊原因。


    她曾經有一段時間也跟李華這樣,很自卑。


    後來知道自己不能生的原因,她把於耀陽撓了一通,心結才徹底打開,再聽人家罵自己“不能下蛋的雞”也不生氣了,甚至可以說,毫無波瀾,但在她知道真相前,沒孩子一直是她的軟肋。


    上次聽李華說生孩子的事兒,如棠隱約有了些共鳴,這次李華兩口子因為孩子的事兒徹底激發了矛盾,李華壓在心裏多年的痛苦也爆發出來。


    郝梅以普通人的視角問:“那他家裏人是什麽態度啊?”


    “我婆婆雖然總拿話擠兌我,陰陽怪氣嘲諷我不能生孩子,不過我每次提離婚,她都非常不高興,罵我不要不知好歹,說我離開他家,肯定不會有別人家願意要我。”


    “哎…….我明白。”郝梅歎了口氣,“他們心裏也是著急,說幾句難聽的你別往心裏去,隻要不離婚,一切都能忍,你倆還年輕,多吃點藥,興許哪年有了孩子,你就硬氣了。”


    李華擦擦眼淚,沒接話,顯然,這些年沒少聽這種類似的觀點,聽到耳朵長繭子,內心卻依然無法引起共鳴。


    如棠雙眉緊蹙,總覺得哪兒有點怪。


    “嫂子,在家嗎?”外麵來人了,李華忙擦幹眼淚,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回了聲在呢,走出去,就跟沒事兒人似的。


    家屬區的人過來借東西,李華前一秒還在傷心,下一秒又恢複成幹練的模樣,風風火火的給人家找東西去了。


    “生活就像是光鮮亮麗的袍子,袍子底下爬滿了虱子。”如棠有感而發。


    “又跟那叨咕啥呢?陽子不在,也沒人給我翻譯你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水差不多了,拉簾子給我擦背。”


    洗完了澡,如棠收拾利索出門去裁縫鋪。


    取了衣服,如棠往回走,路上幾乎沒有車輛,全都是自行車。


    到了路口,如棠眯起眼,正前方的一對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一對男女,女的看著二十多歲,燙著毛毛蟲似的頭發,手裏拿著個蛋卷冰淇淋,自己唆了一口,然後墊著腳把她咬過的冰淇淋喂身邊的男人吃。


    看著就像是一對情侶。


    但那男人,分明是張郞!


    如棠怕自己認錯了,走近幾步端詳,真的是他!


    半小時前,他還在家裏跟李華大打出手,半小時後,就出來跟別的女人吃冰淇淋了!


    如棠想到李華哭紅的眼,再看眼前的一對狗男女,替李華不值。


    張郞無比享受咬了口冰淇淋,他還舔了舔嘴角,那油膩膩的表情,差點讓如棠把中午飯都吐出來。


    張郞抬頭,看到道對過的如棠,臉色大變。


    唯恐如棠會過來問話,拉起女人快步進了胡同。


    如棠猶豫了下,放棄了追的想法。


    她隻是李華的租客,又不是什麽實在的親戚,沒辦法替李華捉這個奸。


    但這件事把如棠惡心的夠嗆。


    誰說八十年代民風淳樸的?


    搞破鞋這種事跟年代就沒關係,再淳樸的年代,也總會有那麽幾個道德敗壞人品稀爛的賤人。


    回到家,院子裏擺滿了木頭,李華累的滿頭是汗搬木頭。


    “華姐,你弄這麽多木頭幹啥?”如棠問。


    “老張搬走了,木頭受潮他不要了,我尋思曬曬還能用。”李華聲音有點沙啞,不知道哭了多久。


    如棠看她情緒不穩定,想著今天別刺激她,“你一口我一口親親我我小兩口”的事,以後找機會再告訴李華吧。


    如棠閑著沒事,就幫著李華搬木頭,受潮的都鋪在院子裏,沒受潮的摞起來,足有一米多高,就放在如棠租的下房牆底下。


    當天晚上,如棠早早的洗漱躺下,想著明天要領證,心裏滿是期待。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做了個夢,夢到她和於耀陽領證後牽著手出來,於耀陽問她,媳婦啊,你說咱們的日子紅紅火火不?


    夢裏的如棠扯扯嘴角,笑逐顏開的回答,紅火啊,咋不紅火呢,你看那漫天的火光,像極了咱們的好日子——咦?火光?


    “如棠!快帶你娘出來,著火了!!!”


    李華焦急的聲音劃破黑夜,把如棠從夢裏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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