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有三大中心:東海政治中心,上京經濟中心,東北洗浴中心。


    澡堂、工廠、煙囪,是東北上上世紀的幾個重要產物。但在社會結構發生巨大變遷後,工廠和煙囪都在逐漸衰落,對於很多東北人來說,澡堂似乎變成了一個最好的移情物。澡堂既是一種娛樂,也有一種慰-藉的味道。


    貝海洋早就對東北澡堂子有所耳聞,但還沒有實地經曆過;這就不是一個人去的活動,最好是男男女女一大家子,或者幾個朋友連吃帶喝在裏麵泡一天。


    相對來說,滑雪對他的吸引力更大。


    看著他疑惑的目光,王大炮輕聲道:“一個朋友約我去,我想你可能會有興趣。”


    貝海洋就更奇怪了,王大炮知道他的性格,不喜歡和完全陌生的人初次交往就太熱絡,尤其是還在這種裸逞相向的情況下,所以,一定有特別的原因。


    果然,王大炮兩個字就讓他做出了決定,“孫立!”


    兩人叫了一輛計程車,向聚會地點趕去,貝海洋低聲道:


    “那一天我還偷偷去看了一眼,可惜什麽都沒看到;您和他有交情?”


    王大炮露出回憶的表情,“同校同專業同班同宿舍,後來又同一個航空公司,你說呢?”


    貝海洋點頭,“機長您這嘴可夠緊的,是一點風聲不露啊!我還以為這樣的人物像咱們這樣的普通人都接觸不到呢。”


    王大炮一笑,“他們本來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正常生活的權利,隻不過在精神方麵異於常人,接觸的東西與眾不同罷了。


    也有朋友,也要放鬆,不能因為比較特別就永遠關在特定的範圍不讓出來吧?


    你不認識,所以覺得神秘;認識了也就那樣,隻是別到處亂說就好,你小子嘴緊,換個人我可懶得帶他!”


    貝海洋應承道:“您放心,我又不是喜歡炫耀的人;這麽看來,那次迫降也沒受什麽傷,真是幸運!咱們當時看那團火,還以為會發生意外呢。”


    王大炮歎了口氣,“幹他們這一行的,幸運也不可能永遠跟著他,所以出來休個假,在這裏滑雪泡澡,正好知道我現在飛這趟航線……”


    雪城算是二線城市中比較大的,從機場到市區有些距離,當計程車駛進市區時,一切變得熟悉起來,兩旁商家出現的最多的幾種,除了飯館超市,就是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澡堂子。


    對外地人來說,搓澡不是必要的,但北方的澡堂確實值得體驗一下,南方人都在羨慕北方的暖氣,但真的等你大冬天鑽進了澡堂待一天,你就會覺得暖氣不值一提。


    衝泡蒸搓按睡吃喝玩刮拔茶捏掏穿帳鞋走,18個環節,到了東北,人生不下一次灰,是不完整的。


    在王大炮的描述中,搓澡,也是他們日常生活中最為隆重的娛樂活動,親戚串門、商務宴請、同學聚會,都可以安排在洗浴中心。


    當然,這裏的洗浴中心,早就不是當年大眾浴池的模樣,而是已經完成多輪進化,豪華的堪比五星級酒店,裏頭包羅萬象,集中了電影院、KTV、棋牌室、餐廳、遊戲廳、兒童樂園,有的浴場竟然能把鐵板燒做到大眾點評全市第一,有的甚至可能還有書店和講座沙龍,不僅可以衝刷肉體上的塵垢,還可以得到精神上的洗禮。


    全國洗浴看東北,東北洗浴看雪城,就是洗浴世界的耶路撒冷。


    湯屋,就是他們約好一起洗澡的地方,檔次不用說,一定是雪城最好的之一。


    兩人走進大廳,一個麵相普通,年紀和王大炮差相仿佛的中年男人迎了過來,王大炮的介紹很簡單,


    “這是我的小兄弟……這是你的前輩……”


    貝海洋禮貌點頭,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個混洗混吃混喝的,主角不是他,在這裏隻需要帶著耳朵就好。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一邊做一個稱職的聽眾,一邊領略東北的泡澡文化。


    事實上,在東北,洗澡本身並不算很貴。就算是高檔型洗浴中心,單人浴資門票,也就45元到99元不等。如果能忍住不享受其他服務,門票便是你的全部花銷。理論上,你可以在洗浴中心待上一整天,據說有人會在裏麵洗了吃、吃了睡、醒了再洗。


    兩個老夥計基本都在談別後的工作家庭,沒有涉及某些隱密,貝海洋知道還不到時候,他需要等待;幸運的是,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脫光衣服走進大廳,胖瘦不一的男人們,氣定神閑地漂浮在泳池中、靠在休息椅上、行走在過道裏。大家舉止從容,見怪不怪,在這裏,穿衣服反倒是奇怪的。


    走到淋浴區,淋浴區是半開放的隔間,王大炮還特別的提醒他,“不要打沐浴露,但可以上香皂。”


    貝海洋搞了半天才明白,按照王大炮的說法,沐浴露太潤滑,香皂可以增大摩擦,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待會搓澡‘好下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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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不經曆一搓入魂,不足以談東北洗浴;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搓澡?孫立解釋說,搓澡前,一定得先泡一會,得‘泡透了’——這是一種皮膚瀕臨泡皺的狀態,‘皮膚要發紅、發熱,最好自己也能搓點灰下來。’


    經曆了一輪衝澡和泡澡,就來到了搓澡室裏,彌漫著濕熱的空氣,裏頭約莫20張搓澡台,上麵躺滿了男賓。穿著紅色褲頭、紅色雨靴的大哥們拿著搓澡巾,圍著一個個搓澡台打轉。


    聽到叫號後,貝海洋慢吞吞地躺下。澡台隻有一人寬,注水的墊子軟軟的,表麵鋪了一層塑料膜。


    他們約的是紅酒搓,大哥拿來一個塑料瓶,裏頭盛滿了紅酒,對著貝海洋從頭到腳一頓擠。放下瓶子,也沒有言語,套上搓澡巾便開始對貝海洋發功。顆粒分明的硬刷,來回在他的皮膚上摩擦,用脫皮來形容也不為過。


    接下來,灑紅酒、搓泥,一麵搓完後,大哥拿來一個裝水的鐵盆,呲溜衝洗搓下的‘灰’,緊接著拍打兩下,示意該翻身搓另一麵。貝海洋轉過身,又循環往複,直到兩麵完成。


    大哥搓得非常仔細,耳後、胳肢窩、指縫都不放過。貝海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他記得老媽在家醃魚和雞翅,大致的做法便是這樣:揉抓、翻麵、拍打。


    不是每一個非東北人,都能忍受這樣的疼痛!


    但貝海洋一聲不吭!他知道如果自己喊出來,一般情況下,這種南北差異,隻會讓搓澡師傅們更加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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