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紗說這番話的時候,大半張臉隱藏在夕陽餘暉的陰影之中,令人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可白月遲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眸中隱隱含著的淚光。


    白月遲怔住了。


    準備好的說辭全部堵在了心口,白月遲低下頭,不敢再去看赫爾紗的眼睛。


    好在赫爾紗並沒有逼迫她立即表態,他伸出手,像一個膽怯的小孩子一般碰了碰白月遲的手,隨即觸電一樣縮了回去。


    “看來我最近真是練功到走火入魔了呢,居然說出這種奇怪的話。”赫爾紗喃喃道:“我為什麽要征詢你的意見呢?你現在不過是一個任我擺布的人偶罷了,不管你做何等決定,三天後我也會娶你,就這樣。”


    說罷赫爾紗輕煙一般消失在了白月遲的房內,他走的過於倉促,仿佛是在逃跑躲避什麽。


    合歡宗少主要動真格迎娶一位夫人的事情在合歡宗總壇內如火如荼地傳開來了。


    先前白月遲被帶回總壇時,談論她的不過是少主殿內的人罷了,畢竟在合歡宗這種幫派裏,堂堂少主玩弄一個怎樣來曆的女人都不會引人注意。先前赫爾紗口頭上讓殿內奴仆呼她少主夫人,大家也不過以為是喜怒無常的他又一時心血來潮,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可是這一次,赫爾紗竟然請示了合歡宗的宗主,他希望宗主能賜予白月遲少主夫人的頭銜與實權地位,他打算把她當正兒八經的道侶而不是爐鼎丹藥看待。


    “赫爾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合歡宗宗主目光昏沉地注視著赫爾紗,口齒不清地問道。合歡宗宗主勉強也算得上是一個美中年,然而他過於渾濁的目光和嘶啞粗糙的聲音將他的形象大大打了折扣,猛然一看,倒像是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墮落貴族。


    赫爾紗笑得很豔麗:“知道。”


    “不,你不知道。”合歡宗宗主打了個哈欠,慢悠悠道:“你這些年竄得極快,入宗不到百年便到了少主之位,那些元老一脈看你很不順眼你也不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不敢動你?不是因為是因為有紅羅姬大人暗中的庇護。若你找了道侶,紅羅姬大人那邊生了氣,失去了寵愛的你該如何自處呢?即便是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啊。”


    赫爾紗嘴角微微勾起:“宗主你真的願意,一直活在那位大人的陰影之中麽?”


    合歡宗宗主目光微微一沉,他看向赫爾紗,眼神帶著點微微的笑意,聲音也輕了不少:“禦劍門那邊已經淪陷了,你知道麽?”


    赫爾紗一震:“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何如此突然?”


    “並不突然,安在禦劍門那邊的棋子隱藏了幾十年年,終於起作用了。”合歡宗宗主感慨道:“曆嘯天自以為聰明一世,卻在莫名實力大增之後過於自負,毀在了一時糊塗之上。他恐怕死都想不到,四大門派之一的魅宗就是當年紅羅姬留給終雪宮的大驚喜吧。”


    赫爾紗笑得花枝亂顫:“還真有她的呢。”


    “所以,你選擇在這個時候和她決裂,真的好麽?”合歡宗宗主悠悠然道:“以你現在在那位大人麵前的寵愛程度,即便是想將我取而代之,也不是什麽難事。”


    “若我仰仗她之力當上了合歡宗的宗主,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好聽點的傀儡罷了。並且,”


    赫爾紗話鋒一轉,語氣極為輕鬆地似乎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的《禦女回春決》已經到達八層巔峰,是時候找一個道侶,認真突破瓶頸了。”


    合歡宗宗主不由得虎軀一震。


    八層巔峰!


    他知道,紅羅姬看中赫爾紗絕不是僅僅因為他的絕美容貌和床上功夫,更重要的是他的資質!像那種野心勃勃的女人,豈會是被色相而迷惑的呢?


    《禦女回春決》乃是由一部十分逆天的洪荒功法殘頁演化而成,深奧非常,神通逆天。即便是天靈根的修仙者,想要修煉到六七層都是要窮極一生看造化的事情,而赫爾紗卻是十分罕見的先天“陰陽轉生體”,修煉此功簡直是遊刃有餘,才四百多年就到此種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當年因為強行突破此功第七層境界的時候不甚走火入魔,一直靠各種刁鑽險難法子才勉強維持著性命,若是想徹底痊愈,還需一個到達《禦女回春決》最高層九層之人為他推導體內煞氣才行。


    合歡宗宗主終於明白,赫爾紗是哪裏來的底氣敢娶道侶了。如果他真的突破了八層境界成功化神,那麽紅羅姬不但不會輕易為這種小事生氣,反而還會斟酌著考慮他的情緒,凡事參考他的意見。


    這就是實力為尊世界的法則。


    合歡宗宗主的目光變得格外慈祥起來:“好,很好,既然你有這種遠大誌向,那我自然是樂見其成咯。”


    赫爾紗含笑道:“那麽,宗主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合歡宗宗主哈哈大笑:“同意,當然同意!當年是我把你帶入了合歡宗,一直親力親為教導你,你不僅是名義上的少主,在我心中也是等同於親生的兒子啊!如今我的兒子要給我娶兒媳,我還有什麽不樂意的呢?”


    “多謝宗主。”


    離開宗主殿之後,赫爾紗唇邊浮起一絲濃濃的嘲諷與不屑。他被紅羅姬扶上合歡宗少主之位後,若是背後沒有宗主撐腰,那些元老豈會把對他的不滿弄得全宗皆知?若不是他自小養成的鐵血手段和心機鎮壓了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他的這個少主未必能當這麽多年。


    合歡宗宗主把他當親生兒子看?


    想到這句話,赫爾紗不由得惡心到反胃。


    不過不管怎麽說,暫時和合歡宗宗主結為同盟,接下來的事情就方便多了。想到這裏,赫爾紗不禁興衝衝地加快了步伐,朝白月遲所在的房間而去。


    不出赫爾紗所料,白月遲大概是之前被嚇怕了,不肯輕易出屋,此刻她老老實實地呆在房內發呆,那乖巧茫然的模樣像一隻潔白纖細的鳥兒,讓赫爾紗胸口不由得浮現出一絲絲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愛憐之情。


    本來有一肚子的話想對白月遲說,可是赫爾紗忽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佇足在了門口,遲遲踏不出步子。


    明天就是一月之約的最後一天了。


    赫爾紗心知肚明,別說一個月,哪怕是一年,一輩子,她都不會喜歡上他。可是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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