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臨,一番整頓後,馬匹的屍體被就地掩埋,眾人雖然又困又累,但還是堅持前進了一段距離,離開了鳥屍遍地的戰場。


    圍坐在篝火旁,眾人靜靜地望著燃燒的火苗,沉默彌漫在空氣中,幾輛馬車停在身後,沒有了駕前的駿馬,它們看上去有些淒涼。下午那驚心動魄的人鳥大戰,戰況之慘烈,猶在眼前,參與戰鬥的人均多多少少受了些傷,其中七名騎士傷勢較重,盡管沒有性命之憂,但卻難以行動。而且,拉車的馬匹在戰鬥中全部隕命,使得他們現在寸步難行。


    “依我看,咱們不如放棄馬車,先到紮木合再說。”若拉開口道。


    “不行。”切尼搖頭拒絕道:“那些鳥隻是暫時退去,隨時都會卷土重來,少了馬車的掩護,咱們不會武藝,又沒有盔甲保護的人很難逃命。何況紮木合現在是什麽情況咱們並不知道,沒準已經戒備森嚴,正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文森特沉吟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蕭特看著巍恩,隻見他低頭坐在一邊,手裏輕輕***著芬妮頸上的角笛。角笛不長,隻有半根手指的長度,笛身微微彎曲,一頭粗一頭細,粗的那頭穿了兩個孔,一根金質項鏈穿過其中。


    “巍恩,你有什麽想法?”蕭特問道。


    “我?”巍恩抬頭一看,隻見大家的目光都注視在自己的身上。他展顏一笑:“我在想,這根小小的角笛有著什麽神奇的力量,能驅退鳥類的進攻呢?”


    “我也不明白。”卡門輕輕皺眉道:“芬妮吹笛的時候,笛音雖然高亢,但音量卻不是很大,為什麽會影響到天空上整個鳥群呢?”


    “我們可不可以這麽設想一下:這群鳥之所以會攻擊我們,是受了某種奇異法術的召喚和驅使,而芬妮的笛聲其實並沒有影響到整個鳥群,它隻是切斷或者影響了召喚法術與鳥群之間的聯係。”


    “有道理。”切尼沉聲道:“飛鳥開始攻擊前,我似乎隱隱聽到遠方傳來哨聲,不過當時實在太嘈雜了,我無法分辨哨聲的來源方向。”


    若拉忽然“唔”了一聲,臉現驚容:“我聽我爸好像提起過,太陽鳥王族有一種神秘的召喚法術,可以使萬鳥聽其驅使。”眾人聞言,悚然一驚。


    “不過就算真的如此,這個召喚師的水平其實還不算太強。”


    “為什麽?”文森特問道。


    “我爸說真正的飛禽召喚術象征著太陽鳥在世間的權威與力量,任何一種鳥類都會俯首聽命。可是你看今天的鳥數量雖多,但卻沒有任何鷹鷲這樣的猛禽,可見那個召喚師的能力還隻能召喚一些性情比較溫和的普通飛鳥。”


    “難怪。”切尼道:“我剛才還想,如果襲擊咱們的鳥換做是鷹鷲,咱們肯定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蕭特道:“也就是說,下午的那些飛鳥進攻雖然厲害,但對咱們還無法造成致命的傷害。”


    切尼道:“應該如此。最多咱們退進車廂裏輪流休息,應該能抵擋住它們的進攻。”


    “何況,”文森特補充道:“既然連芬妮吹笛都能影響到那個召喚法師對飛鳥的控製,估計他的法力並不強大,或者消耗得很快,所以役使飛鳥進攻咱們的時間不會太持久。”


    “那麽,“蕭特沉吟道:“咱們都能明白的道理,這個法師會不清楚嗎?難道他隻是驅動飛鳥前來白白送死?”


    文森特皺眉道:“不太可能。召喚師往往會視自己能召喚的生物為同類和朋友,對它們的生命不會毫不在意的,他這麽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


    巍恩眼光一閃,他回頭看了看幾輛馬車,慢慢道:“難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咱們陷入此地,以便後麵的追兵追上咱們?”


    “哢吧”一聲,文森特手中的枯枝斷成兩截:“沒錯!沒了馬匹,咱們前進的速度會大大減慢。克倫威爾如果一直追在咱們身後,就算不是騎兵部隊,在草原上也早晚會追上咱們。”


    “走也不行,留也不行,那咱們怎麽辦?”卡門道。


    “咱們可以派幾個弟兄先去紮木合買馬,有了馬和芬妮的角笛,咱們應該可以繼續快速前進。”巍恩道。


    切尼長身而起:“說得對!我這就派人進城買馬,無論如何,咱們也要離開這裏!”


    切尼沒有耽擱,隨即派出了四名騎士星夜趕往前方的紮木合去買馬,其餘眾人小歇片刻,午夜過後,車隊繼續進發。


    為了照顧傷者,除了巍恩,文森特等人,騎士僅餘的坐騎被用於馬車,除了傷者與女士以外,所有人都在馬車邊步行。不過平日裏衝鋒陷陣的戰馬顯然不擅長負重拉車,馬車行進速度很慢。巍恩與文森特把自己的坐騎讓給負傷者,自己則隨著大隊步行。


    為了掩蔽行蹤,車隊沒有點燃火把照明,眾人隻能借著啟明星的方向,深一步,淺一步地在大草原中踽踽前行,隻有嗚咽的冷風伴隨在左右,其中的艱苦滋味,筆墨難以形容。


    待到天色漸明,眾人隻覺得腳下的地勢慢慢陡了起來,行走越發的艱難。切尼大聲道:“咱們已經走到草原山丘了,翻過山丘,就是紮木合!”


    巍恩心裏苦笑,昨天本以為晚上可以在紮木合好好休息一夜,沒想到天都亮了,自己還在草原上晃悠,現在身上又冷又累,恨不得一頭栽在草窩裏,睡他個天昏地暗。馬車車簾一掀,露出茱麗的一張俏簾:“巍恩,你傷勢剛剛痊愈,要不到車上休息一會兒吧。”


    巍恩淡淡一笑,正要說話,突然間,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唇邊。茱麗不解,順著巍恩的目光往回一望,眼中立時露出驚駭的神色,“啊”地叫出了聲。


    借著山坡的陡勢望向遠方,地平線處的黎明曙光下,兩列旌旗鮮豔、荷甲執矛的士兵出現在草原上,隊列中間簇擁著一杆紅色大旗,大旗迎風獵獵飛舞,上麵金光閃閃地繡著一隻雙翼展開的飛禽。


    切尼聽見茱麗的驚呼,回頭一看,頓時停住了腳步,凝望片刻,嘴裏發苦道:“皇家獅鷲,是克倫威爾的近衛軍。”


    眾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凝視著遠方正在徐徐接近的軍隊,臉上都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大家心裏很明白,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麽。


    切尼長歎一聲,走到蕭特麵前,右手一揮,捂在心前:“蕭特少爺,切尼無能,沒辦法把您送回家鄉了。”


    蕭特靜靜地立在原地,望著切尼,神情平靜:“切尼,事在人為,你已經盡力了。”


    切尼沒有答話,他深深一躬,轉過身體沉聲道:“卸馬!”然後望著文森特道:“文森特,等下我和他們拖上一段時間,你帶著少爺他們趕緊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文森特搖頭:“切尼,騎著這些疲憊的傷馬,我們又能走多遠?”看了看山丘腳下,近衛軍正繼續蜿蜒前進,軍容整肅,速度不急不徐。文森特緩緩道:“何況克倫威爾治軍不俗,咱們隻怕沒有任何逃走的機會。你就是再厲害,也擋不住這兩三千人的輪番圍攻。”


    切尼長歎一聲:“我們雖在路上耽擱了時間,但克倫威爾這麽快便追了上來,想必是一路急行軍,此刻還能維持這麽整齊的軍容,而且發現我們後也沒有急於進攻,仍然保持著節奏,的確很不錯。”


    蕭特慢慢道:“大家既然一起來的,就一個也不能丟下。切尼,你不必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沒有任何的意義。”


    切尼看著蕭特:“少爺……”


    蕭特輕輕揮手:“別說了。我若不走,克倫威爾還會有些顧忌,我若一走,他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切尼垂首沉默,不再說話。冷厲的寒風吹過眾人的衣袂,竦竦作響。


    巍恩忽然坐在了草叢上,卡門看著他,柔聲道:“累了吧?”


    巍恩微微一笑:“還好。”看了一眼眾人:“你們還不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說著,雙手作枕,順著坡勢躺了下來。


    眾人聞言均是一愣,臉上表情各異,切尼掃了他一眼,目光中含著一絲輕視的目光:“不知死活的家夥,真不知道親王殿下看上了他什麽?”


    蕭特走到巍恩的身邊,看著巍恩臉上好整以暇的神情,忽然一笑,也坐了下來。這時,近衛軍抵達了山腳下,縱隊開始變為橫隊,組成了一個步兵方陣,前列的數十騎兵中,圍著一位白馬銀甲的指揮官。


    雙方對峙片刻,指揮官一揮手,兩名騎兵越眾而出,向丘上奔來。切尼一勒馬韁,迎了上去。


    騎兵奔到車隊的近前,停住了腳步,朗聲道:“克倫威爾將軍奉國王命令,率領軍隊前來迎接克瑞斯特閣下返回王都,請做好準備,盡快下山。”


    切尼心裏一鬆,克倫威爾看來還算客氣,蕭特的安危應該不成問題。他回過頭看著蕭特,等待他的指示。


    蕭特微一凝眉,正要說話,巍恩突然低聲道:“想辦法拖一拖時間。”蕭特一愣,思索片刻,起身道:“請轉告克倫威爾將軍,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說話的騎兵聞言調轉馬頭,從腰裏抽出兩根短短的三角旗,向山下的軍隊揮舞了幾下。很快山下也傳回了旗語。


    騎兵轉身道:“將軍讓我轉告閣下,請您考慮三十分鍾。”


    蕭特點點頭,坐了下來,巍恩道:“這個克倫威爾對你很客氣啊。”


    蕭特微微一笑:“克倫威爾一向自命風liu瀟灑,也許是咱們的隊伍裏有女士,所以他要表現一下風度吧。巍恩,你打算幹什麽?”


    “等待。”


    “等待?”蕭特一怔:“等什麽?”


    巍恩揪了一根草葉銜在嘴裏,淡淡道:“等待奇跡吧。”


    蕭特皺了皺眉,想說什麽,終於欲言又止。


    三十分鍾轉瞬即過,很快,那名騎兵再次高聲道:“請問克瑞斯特先生的決定是什麽。”


    蕭特看了看巍恩,巍恩靜靜地回視著他:“看來奇跡沒有發生。”


    蕭特輕輕一歎,心裏微感失望,正要起身答話,忽然,巍恩道:“來了!”


    蕭特動作一滯,旋即,他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在頭上遙遙響起。他急忙回頭,看到山丘頂上冒出了一匹駿馬的身影:一匹,兩匹,三匹……不多時,馬匹越聚越多,最後居然沿著丘頂延綿的地勢形成了一道黑壓壓的長線,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名手執彎刀、殺氣騰騰的布衣大漢,蕭特略略看去,怕有數千之眾。


    眾人本已絕望,忽然看到這隻來路不明的騎旅,心中又驚又喜。山下的近衛軍顯然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陣型微亂。


    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下來:“我們是草原紅狼,巍恩是我們的重要客人,你們趕緊退下去。”


    “草原紅狼?”切尼聞言一怔:“巍恩什麽時候成了草原馬賊的客人了?”


    旗語騎兵與山下聯絡後,對著丘頂嚷道:“巍恩是王國的重要欽犯,不管你們是誰,你們要明白自己行為的後果!”


    “給你們十分鍾的時間撤退,十分鍾後,大軍衝鋒!”洪亮的聲音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氣氛陷入了僵持之中,卡門隻覺得喉嚨發幹,不知道十分鍾後,將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場麵,難道這裏等一下又要變成屍籍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間地獄?


    時間一分鍾、一分鍾地流逝過去,夾在兩軍中央的車隊諸人忽然覺得,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煎熬。文森特突然低聲道:“如果交起手來,孰勝孰敗?”


    “騎兵。”他身邊的切尼幹脆地答道:“近衛軍雖然精銳,但平原之上無險可守,步兵方陣會被騎兵的衝鋒完全衝散,何況騎兵又占據人數和地勢的優勢,不出意外將是一邊倒的局麵。”


    文森特點點頭道:“好!那咱們拭目以待。”


    切尼緊了一下手中的劍柄:“隻看著別人作戰而毫不作為,可不是我切尼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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