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敏斯特大教堂,紅衣主教禱告室


    麥卡錫站在窗前,凝視著教堂外路燈下越積越厚的雪地,臉上帶著沉思的表情:冬天又來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身後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低沉的、略帶驚惶的聲音響了起來:“主教大人,不好了,唐古拉斯神父失敗了。”


    麥卡錫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現在怎麽樣?”


    “他滿臉是血暈了過去,看樣子傷勢很重,我已經派人把他抬去休息了。”


    麥卡錫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微笑:“很好,看來事情的發展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你幹得不錯。”


    身後的黑衣人一愣,垂首道:“您的意思是?”


    “阿昆塔,你知道我為什麽安排唐古拉斯在聖約翰禮拜堂內布道嗎?”


    黑衣人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因為您預計到巍恩會做頑強的抵抗,未雨綢繆,通過聖徒的遺跡來提高唐古拉斯的精神能力。”


    “這隻是其一而已。”麥卡錫轉身看著自己的親信:“唐古拉斯表麵謙和,骨子裏卻十分高傲,絕不會允許自己屢次失敗,所以他這次必定會全力而為,不留餘地。阿昆塔,如果你手裏有一把鋒利的寶劍,雖然還沒有完全掌握它的力量,你會在與敵人相持不下的時候棄之不用嗎?”


    “不會。”阿昆塔斷然道。


    “以唐古拉斯的修為,通過他手中的聖物,或許能借用一次遺跡中的神力,但如果肆意妄為,不知收斂,必然會遭到嚴厲的懲罰。唐古拉斯他自己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但年輕人心高氣傲,遇到強勁的對手,恐怕是做不到懸崖勒馬的。”說到這,麥卡錫歎了口氣:“不過,能把唐古拉斯逼到這個田地,這個巍恩的實力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隻打算讓唐古拉斯事成後回到黃昏城堡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沒想到他居然受了重傷。”


    阿昆塔仔細想了想,歎服道:“您的設計太高明了。”


    麥卡錫擺了擺手:“不過這樣也好,我幹脆就順水推舟,把所有的障礙統統除去,免得日後還有麻煩。”頓了一頓:“我這就去王宮覲見王太後陛下,說明這裏的一切。阿昆塔,唐古拉斯的後事就由你來處理吧。”


    “後事?”阿昆塔臉上一愣。


    “傷重不治,英年早逝,這種事情你以前沒聽說過嗎?”麥卡錫淡淡地微笑道。


    “我明白了。”阿昆塔躬身一禮,身體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麥卡錫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走到鏡子前,看著因為整夜未眠而通紅的雙眼,心裏默默道:“教皇陛下啊,既然你想讓人取代我,就別怪我先一步下手了。”


    猛地轉身,麥卡錫冷然高聲道:“換裝、備車!”


    ※※※※※※※※※※※※※※※


    蕭府,親王書房。


    範德親王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的麥斯,麥斯手裏捧著一杯熱茶,頭發上還帶著零星的雪花。


    “巍恩現在怎麽樣?”


    “應該問題不大,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已經恢複了一些意識,靜養一段時間便可以了。”


    “嗯。看來你這個方案雖然冒險,但還是成功了。”


    麥斯放下茶杯,忽然喟然道:“其實這就是天意啊,倘若巍恩沒有費心安排那七個姊妹的未來,急切間又去哪裏能找到這麽合適的人?”


    範德親王點點頭,正要說話,敲門的聲音響起:“殿下,我是切尼。”


    “進來吧。”


    一名身材彪悍,神情肅厲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施禮後道:“殿下,我們的人從威敏斯特傳來了消息。”


    “唐古拉斯情況如何?”


    “唐古拉斯已經斃命,屍體上蓋著白布,停放在教堂裏。”


    “什麽?”範德與麥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確定嗎?”範德追問。


    “我確定。”切尼沉聲道。


    範德沉下麵孔不再說話,切尼的作風他明白,沒有十分把握,不會輕言肯定。


    麥斯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這怎麽可能?我們雖然中止了他的彌撒,卻沒有反擊的能力,充其量,他可能會受點皮肉之傷,怎麽會一下子就沒命了?”


    範德沉吟著,忽然問道:“那麥卡錫什麽反應?”


    “麥卡錫已經離開了大教堂,前往王宮,現在正在等待覲見。”


    範德麥斯二人對視一眼,麥斯道:“這麽晚了他去太後那裏幹什麽?”


    “難道,”範德心思電轉:“他是借著唐古拉斯的事情去太後那裏請王命去了?”


    “很有可能,唐古拉斯可是教皇的侄子,他一死,事情可就嚴重了。”麥斯一驚:“如果他說服太後,請來王命來緝捕巍恩,就是你也護不住他吧。除非……”他停住了話頭,沒有接著講下去。


    範德揮了揮手,切尼退出了書房。手指敲著書桌,他沉吟半晌,忽道:“他這是要逼得太後和我之間攤牌啊。”


    “攤牌?”麥斯想了想,也苦笑道:“嗯,有道理。他倒會挑時機,難怪霍華德鬥不過他,比起麥卡錫來,他實在是溫和有餘,心計不足啊。若真是如此,我覺得唐古拉斯的死很值得商榷。”


    範德微微頜首:“麥卡錫有備而來,估計他一直就等著這個機會呢。如果我猜得沒錯,一旦太後被說服,等下就有可能會召我進宮。”


    “那你打算怎麽辦?”


    範德苦笑:“沒想到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了。”


    麥斯盯著範德,緩緩道:“你想要動武?”


    範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書房中間來回踱了幾步:“我是一個軍人,我的本能是消滅每一個想要侵犯我的人。”


    “軍人的職責是保衛國家和民眾,不是用來對抗王權,甚至挑起內戰的。”


    範德的腳步一停,猛然轉身,一雙鷹目射出冷冷的電光,緊緊地盯著麥斯:“你什麽意思?”


    麥斯從容地答道:“我隻希望你考慮清楚,不要因為個人的榮辱得失,使得國家陷入流血的戰爭中。”


    “難道你要讓我看著巍恩掉腦袋?”


    “你說得太嚴重了,其實就是退一步而已。”


    “怎麽退?”


    “讓巍恩離開王都,找個隱秘的地方暫且先養傷,這樣既能保護他的安全,你和太後之間也多了些回旋的餘地。當然,這是你的主動讓步,麵子上可能會不好看一些。”


    頓了一頓,麥斯誠懇地道:“範德親王,我以神的名義請你鄭重考慮我的建議。比起死亡與戰火來說,個人的麵子畢竟還是輕了些。”


    範德長歎一聲,坐回了椅子中:“麥斯,難道你以為我就想打仗嗎?如果不是怕挑起內戰,讓別的國家有機可乘,我又何必一直苦苦經營到今天?”


    “有時候,天使與罪人之間,不過是一念的距離。”


    蕭特來到書房,範德簡要地把事情敘述了一遍,蕭特的臉色變得蒼白,眉毛輕輕皺著,道:“那咱們怎麽辦?”


    範德幹脆地道:“你立即帶巍恩離開王都,暫且先避一避。我已經跟切尼說了,他會帶人路上保護你。”


    “我們去哪?愛麗舍行宮?”


    “不行。”範德斷然道:“那裏離王都還是太近了,你帶他回你二叔那裏好好養傷,以後的事回頭再說。我已經給你他寫了一封信,你看見他時交給他就行了。”說完,遞給他一封已經漆封好的書函。


    蕭特接過書信,還要說什麽,範德一揮手:“事不宜遲,你準備一下立刻就走。到了巍恩那裏,讓他們什麽也別帶,即刻起行,天亮前必須出城!”


    蕭特小嘴動了動,一咬銀牙,點了點頭,往外走去。範德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


    拉開房門,蕭特回頭看了一眼父親,輕聲道:“爸爸,你多保重。”


    範德含笑道:“你去吧。放心,難道你姑姑還會對我下毒手不成?”


    不多時,蕭府後門一開,六輛馬車魚貫而出,二十多名騎士伴在車隊兩旁,急促的馬蹄聲敲在街道的石麵上,震碎了黎明前的黑暗。


    車隊來到巍恩的住處,小樓仍然燈火通明,蕭特快步走進小樓,發現大部分人正聚在大廳,他們看到蕭特帶著大隊人馬再次到來,正感到詫異。


    文森特起身問好:“蕭特,發生什麽事了?”


    “收拾一下,咱們要趕緊出城。”


    眾人麵露驚容,正要詢問,蕭特肅聲道:“別問了,有什麽事路上再說。”


    文森特看到蕭特凝重的臉色,明白事態緊急,立即道:“好的,我們馬上動手。”


    很快,眾人草草收拾了一下,走出小樓,登上了馬車,文森特把巍恩背上一輛馬車,幫他倚著車壁半躺下,道:“兄弟,路上顛簸,你要挺住。”


    巍恩已經恢複了意識,雖然還無力說話,但睜開眼睛,看著文森特淡淡一笑,眼光裏甚是平和,車門旁的蕭特看到巍恩的表情,心裏稍稍放心了一些。


    本森忽然跑到蕭特的身邊,焦急道:“蕭特先生,拉爾瓦還沒有回來!”


    蕭特一皺眉:“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已經一天一夜沒見人了。”


    蕭特略一思考,斷然道:“沒時間等他了。切尼,你留下一個人在這守候,看到拉爾瓦回來就把他帶回府裏。”


    切尼點頭答應:“好的。”


    車輪聲再次響起,碾過路上潔白的冬雪向城門進發。到了城門,天色已經蒙蒙發亮,城門的守兵見是樞密院大臣克瑞斯特親自帶領的車隊,履行手續後,痛快地打開側門放行。


    車隊離開裏約堡的同時,一輛從王宮駛出的馬車停在了簫府的門口。


    馬車一路前行,毫不耽擱,傍晚時分,他們抵達了斯坦福大吊橋。


    切尼策馬來到蕭特的馬車旁,道:“公子,橋上守衛森嚴,橋頭排著許多行旅,看樣子隻許進不許出,我估計是已經得了消息。”


    蕭特道:“吊橋守衛是誰的人?”


    “是派克將軍的人。”


    “嗯,派克不是教會直係,我們不管那麽多,先去試試!”


    車隊徑直前行,排隊的行旅看到簫府馬車上的標誌,紛紛讓開了一條路。車隊來到橋頭,守衛的士兵截住了他們。


    蕭特走下馬車,表明了身份,士兵沒有放行,但也不敢造次,急忙通報橋塔上的值班軍官。


    很快,橋塔裏走出一名軍官,他快步走到蕭特身前,躬身一禮道:“先生,我們接到飛鴿傳報,任何人暫時不能通過吊橋離開王都。”


    “要等到什麽時候?”蕭特反問道。


    “王都已經派人前來,要經過他們的檢查,我們才能放行。”


    “我有急事要辦。這樣吧,你能不能先檢查一下,然後讓我過橋。”蕭特含笑道。飛鴿傳書,往往隻傳遞簡短扼要的命令,想必沒有詳細的說明。


    軍官搖了搖頭,麵露難色:“我們隻負責戒嚴,並不知道要檢查什麽。”


    “檢查什麽也檢查不到我的頭上吧。”蕭特笑容一斂:“我是帶王國一位重要人物出城看病,救人如救火,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吧。”


    “對不起,先生,我職責在身,就是王子公主來了,也不能放行。”


    雙方的氣氛陷入僵持之中,軍官掃視了車隊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文森特,眼光忽然一閃,問道:“先生,能否讓我看看你車隊隨行的旅客?”


    蕭特正思忖辦法,聞言道:“你看吧。”


    軍官走進車隊,逐一檢查馬車。待到第三輛馬車,他掀開車簾,往裏飛快地掃了一眼,一臉病容的巍恩半坐半倚在座位上,麵對著軍官警惕的眼神,微微一笑。


    軍官愣了愣,然後,他的麵容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放下車簾,軍官忽然大聲道:“檢查無誤,放行!”


    蕭特一怔,心裏又歡喜又奇怪,但此時此刻不方便說話,車隊先過橋再說。


    上了馬車,軍官站在車窗前,再次鞠躬施禮:“先生,一路走好。”頓了一頓,軍官微笑道:“祝您的病人早日恢複健康。”


    蕭特臉上帶著迷惑的表情,想了想:“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普蘭德利,是席爾瓦的好朋友。”


    蕭特咀嚼著軍官的回答,略一點頭,放下了窗簾。車隊穿過守衛的士兵,在輕輕的晃動中,緩緩通過了斯坦福大吊橋。


    離開了大吊橋,車隊開始加速,爬過一道山坡,巍恩忽然直起身體,掀開後窗的車簾,向車外看去。


    身邊照顧他的卡門急忙扶住他,問道:“你看什麽?”


    巍恩沒有回答。窗外,斯坦福四兄弟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淡紅色的光芒,尖尖的塔頂上,掛著一簇皚皚的白雪,遠遠看見,宛如四柄長劍鋒刃上的一點寒光。


    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卷二藍血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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