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從兜裏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瓶子不大,裏麵盛著一點兒純白色的液體。休斯手指拈著瓶子,舉到拉爾瓦的眼前晃了晃。


    拉爾瓦睜大了眼睛,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聖水。不過,它可不是普通的聖水,而是用來贖罪的淨心水,無論什麽人,隻要飲下了這種水,都能感受到神的榮光與眷愛,從而一心向善,回歸神的懷抱。”說著,休斯拔開瓶口的木塞:“你聞聞。”


    拉爾瓦湊近聞了聞,隻覺得一股濃鬱的芳香傳入鼻中,令人覺得心神舒爽:“真香!”拉爾瓦搖了搖腦袋,感歎道。


    休斯微微一笑,收回了手。拉爾瓦凝視著休斯手中的瓶子,道:“您是想讓我……”


    “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設法使巍恩飲下這瓶中的聖水。你放心,這聖水雖香,但一與普通的水中和,就會變得無色無味。”


    拉爾瓦聽完,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沒有回答。休斯悠閑著喝著茶水,臉上的表情很輕鬆。


    過了半晌,拉爾瓦一臉為難地道:“神父,事關巍恩先生,我實在不好做什麽,不是我不願意出力,但是巍恩先生是我們的恩人啊。”


    休斯點點頭,放下杯子:“我明白你的感情,好吧,我不勉強你。”


    拉爾瓦焦急地道:“神父,我雖然做不了這事,但別的事我一定會努力去做,您隻管告訴我。”


    休斯淡淡道:“別的事嘛,你暫時還幫不了我什麽。算了,這事就算我沒提過吧。”


    坐在二人後邊的阿曼達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聲音雖然不大,卻盡顯失望的心情。


    拉爾瓦身軀一震,慢慢垂首道:“那我再想想。”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拉爾瓦猛地抬頭:“神父,如果巍恩先生喝了這水,對他的健康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休斯打開瓶塞,往杯子裏倒了幾滴淨心水:“阿曼達,把你養的小狗抱過來。”


    阿曼達抱來小狗,接過水杯喂了幾口,小狗喝完後,依然活蹦亂跳,沒有絲毫的異樣。拉爾瓦目不轉睛地看著小狗,見它沒有什麽變化,輕輕地鬆了口氣。


    休斯肅聲道:“拉爾瓦,你並不是在謀害巍恩騎士,而是在幫他,幫他盡早地皈依到正途上來。若幹年後,等巍恩功成名就,說不定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我想到時候即便他知道了其中的真相,對你也隻會有感謝,而不會有怪罪。”


    拉爾瓦抬頭看著休斯,思考了許久終於道:“神父,我想你是對的。”


    阿曼達站在窗口,看著拉爾瓦匆匆離去的背影,道:“趕緊結束吧,這個地方我都快住瘋了。”


    神父慢慢走到她的身後,摟住她的腰笑道:“是啊,這段日子可讓我們阿曼達小姐受委屈了。”


    阿曼達扁了扁嘴,鼻子裏哼了一聲。


    “嗬嗬,那個可笑的鄉巴佬,居然還想娶你。他也不用腦子想想,如此集美麗、優雅,高貴為一體的小姐是他一個平民能配得上的嗎?”


    “哼,唐古拉斯,你就會說甜蜜的好聽話。”


    “等此事一完,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


    阿曼達轉過身體,摟住唐古拉斯的脖子,媚眼如絲:“我要你現在就謝謝我。”


    兩個小時後,威敏斯特大教堂。


    麥卡錫緩步走在教堂一側的甬道上,唐古拉斯走在他的身邊。


    “唐古拉斯,我不明白,你幹嘛要給一個異教徒服用淨心水。”


    “大人,淨心水經過教皇的祈禱和祝福,隻有升職為樞機主教的神職人員在升職典禮時才能飲用。沒有教皇的賜予,任何人服用後,不但沒有聖化的效果,而且還有罪。”


    “這個我當然知道,淨心水無比珍貴,一生隻能飲用一次,不過巍恩觸犯教會的罪條還少嗎?也不在乎多這麽一條吧。”


    “他其他的罪行並不大,難以對他進行審判。但一個異教徒貿然飲用淨心水,就等於讓我尋到了他觸犯原罪的證據。”


    “哦,我明白了。亞當與夏娃誤食jin果,觸犯原罪,遭到了驅逐。”麥卡錫停住腳步,腆著肚子笑道:“有了這個證據,你就可以施展你的彌撒對他進行審判了。”


    唐古拉斯躬身道:“您說的是,無知即是罪。”


    “好好幹吧,希望你這次能一舉成功。”


    “大人,我希望能有一個安靜的房間,以便我布道的時候,沒有人來打擾。”


    “沒問題,你就用‘聖約翰的醒悟’吧,我保證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


    巍恩走出房間,來到客廳,迎麵撞上了茱麗與她的兩位姊妹,她倆手裏提著籃子,籃子裏裝得滿滿的。巍恩一怔道:“買這麽多東西幹嘛?”


    “你忘了,今天是複活節啊,晚上大家要聚在一起用餐,慶祝聖子受難後的複活。”


    巍恩撓了撓腦袋,搖頭表示不知。這兩天他一直忙著去樞密院述職,知道今天才閑了下來。茱麗抿嘴一笑,輕輕推了他一下:“好了,別擋道了,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你自己去歇著吧。”


    巍恩走到一張臨窗的椅子前走了下來,窗外已是黃昏,天氣冷得很快,客廳已經燃起了爐火,巍恩靜靜地凝視著壁爐裏的火焰,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腳步聲,巍恩側目一看,正是他的誅情秘書。巍恩回到王都後,誅情便恢複了她那小姑娘的模樣,自稱這段時間出去替巍恩辦事了,大夥雖然感到奇怪,但誅情故作神秘,礙於巍恩的關係,也就沒人追問了。


    誅情快步走到巍恩的對麵,坐了下來,一對寶石般的眸子裏含著氣鼓鼓的表情,頗是招人喜愛。


    巍恩奇怪道:“怎麽了?”


    “巍恩,在羅德島你不是說要好好謝謝我嗎?怎麽沒看見你兌現承諾?”


    巍恩哈哈一笑:“我這兩天剛剛才有空。這樣吧,明天咱倆上街,你看見什麽喜歡的,我隻要買得起,一定給你買。”


    誅情小嘴一扁:“你有空我還沒空呢,從羅德島回來後,若拉天天纏著我,讓我教她劍術,我簡直忙得喘不過氣來。我真奇怪,為什麽她就是找上我?以前我雖然指點過她一些,那也沒像現在這樣,變得如此殷勤和虔誠。”


    “也許是因為你在卡洛要塞與她心劍相通,所以她潛在的意識告訴她,你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老師吧。”


    “唉,難道我幫她還幫錯了,早知道你有墮天使幫助,能解決那夥馬賊,我又何必出手?”


    巍恩奇道:“怎麽你提起天使跟提起白菜似的?”


    “天使又怎麽樣?還不都是神的子民,我可不是你們人類,動不動就搞偶像崇拜。”


    “嗬嗬,你說得也對。對了,羅德島之行對若拉的幫助很大吧。”


    “當然。她的潛力已經被激發出來了,如何轉化為真正的實力,就看她未來的修煉和機遇了。”


    “有你這麽一個明師在,相信她將來在劍道上的發展不可限量。”


    “去去去,少給我戴大帽子。告訴你,我要吃路易十五的宮廷全餐,你明天就帶我去。”


    房門一響,文森特牽著芬妮的手走了進來,芬妮臉上紅撲撲的,小嘴裏吐出白色的哈氣,大聲嚷道:“叔叔,屋子裏真暖和啊。”


    巍恩含笑答應,眼睛裏充滿了笑意。誅情回頭一望,急忙跳下椅子,逃跑似地向二樓樓梯奔去。芬妮見狀,喊道:‘誅情妹妹,你去哪裏啊?咱們繼續玩昨天晚上的遊戲吧。”


    誅情三步並作兩步,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一個鬱悶的聲音傳了下來:“我現在不玩,我要洗澡。”


    “那我等著你。”


    文森特道:“芬妮,先去洗手。”


    芬妮看了父親一眼,低聲答應道:“知道拉。”快步向廚房走去。


    巍恩哈哈一笑:“文森特,你真是又當爹,又當媽,辛苦啊。”


    文森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苦笑搖頭。


    “外麵冷吧?”


    “嗯。”文森特看了看窗外陰暗的天空:“看樣子,今天也許要下雪了。”


    二人閑聊了幾句,文森特問道:“這兩天你在樞密院述職,情況怎麽樣?”


    “還好吧,雖然也有一些懷疑和刁難,不過有蕭特在,那些貴族老爺們還算客氣。”巍恩淡淡道。


    “蕭特最近如何?”文森特沉吟著,忽然道。


    “他?還是老樣子吧。不過自打我從羅德島回來後,他似乎就變得有點兒奇怪。”


    “哦,怎麽奇怪了?”


    “我也說不太清楚。當著其他人時,他還和以前一樣,但遇上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氣氛不知為什麽就顯得得有點尷尬別扭,他不冷不熱的,好像是我哪得罪他了。”


    “那你有沒有得罪他呢?”文森特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仔細想過,沒有啊。”巍恩搖頭,無奈道。


    文森特手指敲著桌子,淡淡道:“巍恩,無論蕭特的態度如何,但我想他對你的友誼是真誠的。”


    巍恩盯著著文森特,過了一會兒緩緩道:“文森特,你好像話裏有話啊。直說吧,別拐彎抹角。”


    “有些事情還是自己琢磨好了,我沒什麽好說的。”


    巍恩皺眉,正要說話,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若拉和卡門從廚房走進了客廳,若拉喊道:“兩位老爺,還不過來幫忙收拾桌子,飯菜馬上就要好了。”


    二人相視而笑,站起身來,卡門道:“巍恩,那茶好喝嗎?”


    “不錯,我起床後把一壺茶全都喝光了。”


    若拉哼了一聲:“也不說聲謝謝,那可是卡門托人從外地捎來,特意給你留的,花了很多錢呢。”


    巍恩一笑:“都是自己人,老說謝謝就太客套了。”


    卡門俏臉一紅,急忙別過頭去,開始為客廳的長桌鋪上雪白的餐布。


    眾人剛剛收拾完,七姊妹端著豐盛的菜肴和水果走進客廳。很快,長餐桌上擺滿了一盤盤食物,間中燃著燭火,將整個客廳映得非常明亮。眾人一邊忙碌,一邊說笑,心情歡快而舒暢,芬妮大聲唱著學校教的歌曲,更博得了大家陣陣的喝彩和掌聲。


    終於,大家忙碌完畢,客廳裏搖身一變,充滿了節日的氣氛。眾人一字排開,紛紛落座,巍恩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中間的位置;他數了數,除了還在廚房忙碌的茱麗、詹妮與卡門,他的身邊一共坐著十二個人。


    巍恩正盯著桌上的菜肴饞涎欲滴,身邊的文森特捅了捅他。


    “幹什麽?”巍恩問他。


    “舉杯祝酒吧,感謝神的複活。”


    威敏斯特大教堂,“聖約翰的醒悟”小禮拜堂。


    唐古拉斯一身黑色的長袍,靜靜地矗立在講道台前,麵前擺著七根正在燃燒的蠟燭,蠟燭中間放著一個金色的水盆,水盆裏有半盆聖水,一根銀質的,鑲嵌著紅色寶石的十字架奇異地漂浮在水麵上,隨著水紋輕輕晃動,似乎完全不受自然規律的影響。


    禮拜堂內一片黑暗,隻有唐古拉斯麵前的七根蠟燭凝成了一個小小的光團。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吹過一絲微風,蠟燭金黃的火苗輕輕顫動,天花頂與四周的牆壁上施洗者聖約翰的種種形象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唐古拉斯雙目緊閉,雙手握成拳形,置於胸前默默的祈禱著,水盆中的十字架是教廷的聖物之一,一旦有人在一定範圍內褻du神聖,它就會在第一時間感知到。


    忽然,十字架上紅寶石一閃,唐古拉斯猛地睜開眼睛,寶石隨即發出耀眼的強光,將他蒼白的臉龐映得血紅。


    “無所不能的主啊,請賜予十字架神奇的力量,讓它找到陰影的根源,罪惡的企圖,令褻du神靈的異端在您的光輝麵前無所遁形,阿門!”


    伴著唐古拉斯虔誠的祈禱聲,十字架慢慢開始順時針轉動。一開始它隻是以肉眼無法覺察的速度慢慢轉動,漸漸地,隨著時間的向前推動,十字架移動的痕跡越來越明顯,到了最後,十字架竟然如風車般飛快地轉動,在水盆的中心形成了一個拳頭大的漩渦,而此時唐古拉斯機械的聲音也不知道已經重覆了多少遍。


    忽然,十字架猛然一頓,斜斜地指向了東南的方向,紅寶石的強光又閃了幾閃,方才黯淡了下去。


    巍恩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剛想說話,“啪”地一聲輕響,手中的高腳酒杯碎裂開去,杯中的葡萄酒濺在巍恩的胸口上,殷紅如血。


    大夥“啊”地一聲,臉上露出或驚訝、或緊張的表情,身軀有的前傾想看個明白,有的則後仰躲避四散的酒花,巍恩一臉尷尬與無辜,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若拉大聲笑道:“就你著急,也不等等茱麗她們,你看,連酒杯都不答應了。”


    大家哄然笑了起來。隻有兩個人沒笑,一個是拉爾瓦,一個是誅情。拉爾瓦勉強扯動唇角,卻覺得臉上緊繃繃像塊鐵皮,誅情則皺起了眉頭,心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她舉目四顧,極力想找出不安的來源。


    與此同時,幽暗的禮拜堂裏,唐古拉斯拿起放在一邊的銅鈴,輕輕晃了幾晃,開始了他的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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