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道:“沒有離城,又沒有任何音信……托尼,你去席爾瓦的家裏沒有?”


    托尼道:“上午我剛去過。”托尼歎了一口氣:“他的家裏正在辦喪事。”


    文森特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前段時間,他的全家都被關進了隔離點,剛剛才放出來。”


    “那席爾瓦本人呢?”


    “席爾瓦逃出了隔離點,但他在隔離期間染上了黑死病,據說死在了城外,家裏前兩天才把他的屍體領了回來。唉,他們家本來沒人得病,但席爾瓦的父親不知為何得罪了卡特大主教,結果被卡特以黑死病為由,生生地被關進了隔離點。”說到這裏,托尼忿忿的一拍桌子:“這是什麽教會啊,都那個時候了,還不忘記糟蹋百姓。”


    文森特沉聲道:“這麽說,米琪信中所說的麻煩應該是指席爾瓦全家被關進隔離點的事情,所以她才提到要去救人。”


    “可是兩個隔離點我都去打聽過了,沒有一個人說見過米琪。我真不知道,米琪能去哪裏呢?”說完,托尼雙手埋頭,白發從指縫間冒出,如同一蓬蓬枯草。


    巍恩忽然道:“你還有米琪寄信的信封嗎?”


    托尼一愣,抬頭道:“有,我找一下。”


    巍恩接過信封,看了看信封上的郵戳,道:“米琪在王都期間,住在席爾瓦的家裏?”


    托尼搖頭道:“席爾瓦的家裏當時很亂,米琪就住在離這兒很近的一家旅店裏。”


    文森特道:“托尼,你別太著急了,注意保重身體。我會幫你留意,如果有什麽消息,一定及時通知你。”


    ※※※※※※※※※※※※※※※


    離開老地方酒吧,三人道別,看著托尼略略佝僂的背影,文森特喟然道:“一眨眼,人就變老了。”


    巍恩忽然道:“文森特,這裏是水門區嗎?”


    文森特答道:“不是。這裏是昆士德區平安大街,水門區屬於貧民區,離這兒還很遠。”


    “那就奇怪了,我剛才看到信封上的郵戳,信件是從水門發出的,米琪既然住在昆士德區,為什麽從水門寄信呢?”


    文森特眼睛一亮,旋即皺眉道:“是很奇怪,但這又代表什麽呢?”


    巍恩想了想,道:“你給我講講水門的情況。”


    文森特斟酌了一下,道:“走。咱們去水門看看,我在路上跟你講。”


    裏約堡城市人口約有三十五萬,分為五個區,水門區座落在城市的西南角,人口結構主要為城市貧民和外地來王都尋找工作的流浪者。


    坎特伯雷大帝期間,裏約堡修建了一條長約三十英裏的人工大水渠,將密蘇爾河一條支流的水引進了城中,水渠入城處修建了一座城門,稱之為水門,主要用來檢查從水渠上出入王都的小型船隻。慢慢地,城門附近聚居了一些漁戶和裝卸工人的窮苦人家,並逐漸發展成為了城市最大的貧民窟。


    不久,巍恩二人到了水門區。他們下了馬車,穿過一片片又低又破、窩籠一般的民宅,來到了水渠旁的小路上。


    大水渠從水門入城後,略略變窄,水流也湍急了一些,渠上零星地飄動著幾條帶蓬小舟,一些衣服破舊的婦女正在水渠兩旁的淺水窩裏濯衣洗菜。一輛馬車從他們身後疾馳而過,頓時把小路上的泥濘卷得四處飛濺。巍恩極目望去,依稀可以望見遠處的水門,在盛夏陽光的照耀下,淡淡地發著青色的光芒。


    巍恩道:“看上去很蕭條啊。”


    文森特道:“若在平時,這裏舟來船往,比現在繁忙嘈雜多了。如今鬧了黑死病,除了染病的人,還不知又有多少家生計跟著倒黴。”


    巍恩點頭道:“還好咱們來時,黑死病剛剛發作十來天而已,要是再久一些……”


    “再久一些,人死得死,跑得跑,裏約堡變成一座死城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正說著,一對母子走過他們的身邊,那男孩滿身泥土,一臉淚痕,孩子的母親則大聲斥罵著:“小王八蛋,跟你說別去教堂,你偏要去!這回好了吧?不讓你幹嘛,你非要幹嘛。真是讓人不省心!”男孩也不說話,隻是用手擦著眼睛,嗚嗚地大聲哭泣。


    巍恩雙眉一皺,忽然攔在這對母子的身前,道:“大嫂,您的兒子怎麽了?為什麽不讓他去教堂玩啊。”


    女人“呸”地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極其憤怒地道:“什麽破教堂啊?連小孩兒都不讓去玩,難道是金子做的?什麽混蛋神父啊,連孩子都打,還有沒有人性啊?王八蛋,都是一群王八蛋!”


    巍恩耐著性子聽完女人一大串長長的咒罵,順便偷偷擦了擦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兒,半天方道:“大嫂,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女人怒火噴發了好一會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上下打量著巍恩,道:“你是誰?幹嘛?”


    文森特接口道:“大嫂,我小時候在這裏長大,後來出去做生意,剛回來不久,今天正好來這裏逛逛,這位是我的朋友。”


    女人聽到文森特的口音,道:“唉,別提了。你知道那座橡樹教堂吧,現在根本不讓人去了,說是要拆遷,可是都兩年多了,也沒見有什麽動靜。我兒子剛才去教堂後麵的花園玩,被一個神父逮到了,罵了一通不說,還打了幾個巴掌”說著,她摟過男孩,輕輕揉了揉他紅腫的臉頰,心疼地道:“下手這麽狠,真是沒娘疼的東西。”


    巍恩拿出一枚銀幣,彎腰放到男孩的手心裏:“小朋友,別哭了。來,拿去買糖吃。”男孩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媽媽,看到默許的眼神,握住銀幣破涕為笑。


    這對母子離去,文森特沉默片刻,道:“巍恩,我覺得有點奇怪,這個小教堂我曾經去過,就在前麵不遠處。以前每天都有很多居民前去祈禱和懺悔,熟悉的小孩子有時候還能分到一些聖餅吃呢。”


    巍恩道:“我們去看看吧,也許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二人穿過幾條彎彎曲曲的胡同,不多時,在兩棵非常粗壯高大的橡樹邊,一個教堂頂部的十字架隱約出現在他們的眼簾內。教堂門前的鐵柵欄院門別著,但沒有上鎖,文森特拉開門閂,踏上了布滿青苔的石階。


    站在教堂門前,文森特仰頭凝視著頭頂處破碎的彩色玻璃上殘存的聖母形象,似乎在回憶著當年的情景,旁邊的兩棵橡樹幾乎把陽光全部擋在了外麵,一大片陰影灑在門前的石片上。巍恩四下觀察了一番,開口道:“遍地落葉,看來很久沒有打掃了。文森特,你以前來的時候,這個教堂就是這樣嗎?”


    文森特搖頭道:“不是。以前這裏雖然也很陳舊,但不破敗,更不會像現在這麽髒,那時候每天都會有人來義務打掃衛生。”


    巍恩緊皺雙眉道:“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是午後,我站在這裏卻覺得陰冷陰冷的。這個教堂似乎少了點人氣。”


    文森特左手伸出,搭在了教堂門上的把手,淡淡道:“走,去裏麵看看。”


    門沒有上鎖,文森特手上使勁,門軸“吱呀”一聲,發出了難聽的響聲,大門應聲而開。


    二人走進教堂。教堂不大,光線變得很幽暗,一股塵土的味道撲鼻而來。大廳如此得寧靜,以至於外麵的蟬聲分外的紛擾,地麵上,長椅上、窗台上、甚至正前方牆壁上懸掛的的十字架上也落滿了灰塵,看來已經很久沒有舉行過儀式和活動。一個黑衣神父站在木製的彌散台前,手裏捧著聖經,冷冷地看著他們。


    “你們是什麽人?”


    文森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施了一禮道:“尊敬的神父,你好。我小時候曾在這裏做過祈禱,請問勞倫斯老神父還在嗎?”


    神父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一些,但聲音仍舊冰冷,道:“他已經去世了。我現在是本教堂的主持神父。”


    文森特道:“那真是太遺憾了。神父,我現在是一名商人,這次回王都我本來還準備了一些錢幣作為我的獻金,想要獻給教堂和老神父。”


    神父道:“信徒,這裏馬上要拆遷了,你的金幣獻給其他教堂吧,那也是一樣的。”


    文森特又堅持了幾句,但神父根本不假辭色,冷言拒絕,文森特無奈道:“好吧,那也隻能這樣了。”轉身看了看巍恩,巍恩點了點頭,二人在神父的目視下離開了教堂。


    走出教堂,離開橡樹的陰影,站在陽光底下,巍恩呼出一口長氣,笑道:“跟那個有點兒陰森森的教堂相比,還是有陽光的地方舒服啊。”


    文森特皺眉思考了一會兒,道:“巍恩,你見過不要獻金的神父嗎?”


    “獻金對於侍奉天主的神父來說,應該是韓信用兵,多多益善吧。”


    文森特“嗯”了一聲,也沒仔細考慮韓信是何方神聖,繼續道:“那他卻為何拒絕獻金呢?教堂拆遷,和收不收獻金關係不大吧,就算他是一個有良知的神父,也沒必要這個態度吧。”


    “嗯,既不貪婪,卻又很冷淡,如此說來,那他拒絕獻金的目的隻有一個……”


    二人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地道:“免得閑人前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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