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被巍恩從被窩裏揪了起來,簫先生也叫來了麥斯,四人跟著那來報信的騎士,策馬向小鎮馳去。進了小鎮,幾個人才下馬,神父便迎了上來,一臉不安的神色。巍恩問道:“神父,到底怎麽了?”


    神父一臉嚴肅,低聲道:“巍恩先生,那人死了!”


    巍恩一驚,頓時立在那裏,說不出話來。神父繼續道:“是這樣,你們走後,我叫人守著他,過了沒多久,守衛就來到教堂說他正在痛苦地呻吟,等我趕到時,那人已經斷了氣。”


    簫先生問道:“他可是死於黑死病?”


    “絕對不是。”神父搖頭道:“那人死時不但大小便失禁,渾身不斷地流出惡臭的黑汗,而且連鼻孔,耳朵也不斷流出黑色粘稠液體,整個屋子臭不可聞,黑死病可沒有這樣的症狀。”說完,他打量著巍恩,眼光已經不太友好。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巍恩麵沉如鐵,眼裏流露出焦躁。救人不成,反倒斷送了別人的性命,看樣子死前還受了折磨,自己做得這叫什麽事啊?


    麥斯斷然道:“走!咱們去看看。”


    來到關人的房屋前,還沒進屋,一股腥臭已經撲麵而來,簫先生緊皺雙眉,腳步慢了下來。麥斯看了他一眼,道:“你在外麵等會兒吧,我和巍恩進去看。”簫先生考慮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三人進屋,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形物體躺在地上,遍布全身和流了一地的純黑液體已經開始慢慢凝結,在燭光的照耀下晶晶發亮,情形既詭異又恐怖。屋子裏彌漫著極為難聞的氣味,既有汗水的酸臭、糞便的惡臭,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發酵味道,幾種氣味摻和在一起,麥斯和文森特還好,巍恩卻幾乎被熏暈了過去。


    麥斯蹲下了身子,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把銀光閃閃的小刀,他在屍體上割了幾道,細細地觀察著小刀留下的痕跡,巍恩心裏難過,也沒什麽心思勘查屍體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麥斯緩緩起身,道:“咱們出去吧。”


    簫先生站在屋外來回徘徊著,正考慮此事如何了斷,見三人出了屋子,上前問道:“怎麽樣?”


    麥斯沉聲對站在一邊的神父道:“你找幾個人把屍體好好清洗一遍。”


    神父怫然不悅道:“此人死得這麽肮髒,誰肯來為他清洗?”


    麥斯雙目一瞪,怒道:“清洗死者的屍體、使肉體得以安葬、靈魂得到安寧,你這個神職者怎麽當的?連這麽點常識都不懂!”


    神父還想分辯,看到麥斯震怒的表情,心裏一寒,閉上了嘴,但身體卻沒有動彈。簫先生走過去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神父聽了神色大變,連連點頭,轉身找人去辦事了。


    等了許久,天色漸露曙光。終於,死者的屍體清洗完了。


    眾人站在屍體周圍,沉默地凝視著。出乎巍恩的意料,屍體的臭味和黑汁被洗刷幹淨後,死者的身體居然泛出了淡淡的紅潤,這是一種健康人的肌體才具有的顏色,他曾經見到的皮膚上的點點黑斑不但完全沒了蹤影,而且渾身上下連一絲傷痕都找不到,完好無缺的身體如同一個新生兒。死者的麵孔並沒有像他想像般僵硬地扭曲著,相反卻非常舒展,顯得很安詳,宛如熟睡的活人。


    眾人看著這具大反常態的屍體,除了麥斯以外,都感到異常地驚奇。過了一會兒,麥斯說道:“我估計的沒錯,巍恩,你的藥還是有效的。”


    “什麽?”巍恩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藥很神奇,如果我沒猜錯,它具有淨化身體的功能。”


    簫先生問道:“那這人怎麽卻死了?”


    麥斯喟然一歎:“因為巍恩給的藥量過大了,這人的運氣也太差了些。”


    “淨化身體,第一步是要排斥身體裏長期積累的毒質和廢物,把它們全部排出體外,然後才會修補身體內外受損的機能,令身體重新煥發出健康和活力。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些粘稠的黑汁,就是淨化排斥完畢後的情況。在排斥毒質的階段,人的身體會感到很痛苦,體質虛弱的人還可能會痛暈過去。”


    “哦,”簫先生有些明白了。


    “這人飽經折磨,奄奄一息,身體早已不堪一擊,你那雲南白藥的藥量又給得過多,排斥毒質的力量太大,他的五髒六腑一時間承受不住,便送了性命。這和一個餓了幾天的人忽然大量地進食,往往會一命嗚呼的道理是一樣的。”


    文森特道:“此人雖死,但藥效還在,於是藥物排斥毒質後,繼續修補身體,屍體便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對吧?”


    “應該是這個道理。”麥斯點頭道。


    神父恭敬的問道:“老先生,你怎麽對這個什麽淨化如此清楚?”


    麥斯道:“在教會的光明魔法中,也有淨化這一法術。它雖然不是很複雜,但頗費精力,而且隻限於兩個人之間的相互作用,不可能讓很多人都同時受益。”說到這裏,麥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巍恩:“巍恩,你能找到這種具有淨化功能的神藥,看來裏約堡的百姓們有救了。”


    隨後,麥斯讓神父找來一杯聖水,用指甲拈了一丁點兒藥粉溶入水中,找了村裏的一位久病之人試驗。果不其然,病人經過一番痛苦的折騰後,不久整個身體便煥然一新,連纏mian多年的沉屙也得到了痊愈,大家看到雲南白藥有此神效,上下一陣歡騰。鎮子裏的居民知道巍恩的特效藥後,頓時轟動了起來,數百名百姓和守橋的士兵湧向教堂,希望能見一見這神奇的雲南白藥,和那位帶來救星的年輕人。


    巍恩偷偷潛出了小鎮,隻留下焦頭爛額的神父一人應付。路上文森特道:“兄弟,等王都的百姓知道了這雲南白藥後,不知道會是什麽一番景象?想必比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巍恩歎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


    簫先生看了一眼巍恩,奇怪地問道:“巍恩,你那雲南白藥既然已經成功,不知道以後要救多少性命,你幹嘛還鬱鬱不樂?”


    “藥雖成功,但那人的生命卻再也救不回來了。這種法術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稍有不慎,便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文森特默然片刻,道:“你說得是。生命對於每個人來說,僅有一次,沒有人心甘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成全他人的幸福。”


    麥斯沉聲道:“然而任何事情的開端,總可能會造成一些犧牲,再神奇的法術,也不能保全所有人的利益。你們可以就此事吸取教訓,但不必因此變得謹小慎微,畏手畏腳。年輕人,大丈夫一生行事毀譽難免,豈能盡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巍恩一勒馬韁,望著不遠處巍然聳立、滄桑而雄偉的橋塔,喃喃道:“但求無愧我心。”


    ※※※※※※※※※※※※※※※


    由於雲南白藥的成功,簫府決定不再改道前往愛麗舍,而是繼續以最快的速度向王都裏約堡進發。穿越斯克林大峽穀後,車隊速度愈行愈快,一天的路程隻用了大半天,到了傍晚,裏約堡的城廓已經隱約可見。


    廣袤的平原上,一座青色的城市矗立在地平線上,在夕陽餘暉的照映下,安靜而不失威嚴,猶如一頭正在臥眠的雄獅。城市被寬厚的城牆所包圍,城牆由青磚所砌,牆上則是排列整齊的箭垛,每隔一端距離,便是一座尖聳細長的箭堡,眺望著一望無際的平原。堡頂懸掛著王國的旗幟,數十麵旗幟迎風飛舞,獵獵作響,令人精神一振。


    作為荷西平原的唯一出海口,裏約堡緊鄰王國的生命之河——密蘇爾河,交通便捷,資源豐富。經過幾十年的工商業發展,如今已成為了王國最繁榮的貿易城市。


    車隊漸漸駛近,路的盡頭是一座巨大無比的銅門,足以容納十幾倆馬車同時穿梭進出,城門兩旁各有一座小門。巍恩放眼看見,此刻城門緊閉,平日裏川流不息,繁忙喧嘩的大道幾乎看不到商旅行人,隨著夜幕慢慢降臨,城外更顯得靜寂沉默。


    車隊駛入城門邊的小門,盡管有簫府的馬車隨行,但守城士兵的檢查仍然一絲不苟,井井有條。文森特觀察了一會兒,道:“士兵軍心未散,看來城裏還沒有太亂。”不久,城檢完畢,車隊隨後進城,繼續向城市的東北角前進。一路上,行人絕跡,燈火寥寥,一片蕭條景象。


    簫府座落在城市的東北角,是王公貴族們居住的繁華區,車隊駛進府邸,開始卸貨整備,安排各人住宿。


    和往常一樣,該雅小鎮合唱隊的食宿被獨立安排,巍恩與文森特仍舊睡在一屋。吃完飯後,巍恩去了其他房間,芬妮則纏著文森特道:“爸爸,爸爸,你什麽時候帶我出去玩啊。”


    文森特哄道:“過幾天我就帶你去。”黑死病一日不除,他就不敢讓芬妮出去逛逛,巍恩手裏雖有雲南白藥,但他並不想讓女兒嚐到那種排毒時的劇痛滋味。


    一夜無事,巍恩終於睡了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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