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方宅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方宇翔連車都懶得鎖,蹙眉陰著臉徑直向裏麵走去。有傭人上來恭恭敬敬地喊“少爺”跟他打招呼,他一概當做沒聽見,隻顧大步走自己的路。


    總管老唐站在可客廳門口,老遠見到來勢洶洶的大少爺,趕緊上前笑臉相迎:“少爺,您回來了!老爺剛還念叨著沒胃口吃完飯,您這回來就好了!”


    方宇翔停住腳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老唐,“唐叔,我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廚師,他胃口好不好,跟我回來有什麽關係?”


    老唐臉上堆起來的笑,在那張皺皺巴巴的老臉立刻掛不住了,尷尬地搓起手,“老爺,老爺不是,看到您回來……”


    方宇翔知道他想說什麽,卻沒有耐心再聽下去,饒過他,直接進了客廳。


    方恒山背對著門,站在魚缸麵前,正對著裏麵一隻慵懶地遊來遊去的烏龜自言自語:“龜老弟啊,你說你一個人每天這麽在這麽大一點水域裏飄來飄去,你為什麽不急呢?是不是因為你無兒無女了無牽掛啊!哎!”


    方恒山搖著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身看到方宇翔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訕訕的訝異:“兒子,你回來了!”


    “嗯。”方宇翔淡淡地應了一聲,走過去坐進了沙發裏。


    他承認,剛才方恒山對著烏龜說的那句話,好像微微地把他的心撼動了一點點。人孰無過,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犯錯不少,但畢竟已經是近六十歲的老人了,娶過的幾個老婆,都已不在人世。而他雖然有兒有女,卻也是終日不得見上一麵……


    方恒山看到兒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一進門要麽冷言冷語,要麽步步質問,激動地對老唐說:“快去,通知廚房加菜!做幾道少爺喜歡的清淡一點的菜!”


    “不用了,我還有事!”不等老唐應聲,方宇翔阻止道:“我就說幾句話就走,唐叔,你們都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老爺談!”


    方恒山剛剛覺得暖和起來的身體,又被兒子這句話打入了冷窖。他隻好揮揮手譴走了家裏的所有傭人,拄著拐杖坐在方宇翔麵前,一臉關切地問:“什麽急事?需要這麽風風火火嗎?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陪老爸我吃頓飯都不肯?”


    方宇翔扯了扯嘴角,“我怕我說完,會氣得您連一口茶都喝不下去!晚飯加菜什麽的就別浪費了,還是省點吧!”


    方恒山愣了愣,有點心虛地問:“又出什麽事了?”


    方宇翔抬眸冷冷地盯著他足有五秒鍾,忽得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強壓著性子問:“又出什麽事?聽這話,我倒成了每天無所事事,隻顧鬧事找事的紈絝子弟了?”


    “我方恒山的兒子怎麽會是這樣的呢!當然不是!”方恒山想用笑來掩飾不安。


    “不是?不是的話,您這當父親的,當的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巴不得自己的兒子住進監獄,住越久越好,估計心裏也恐怕在希望兒子永遠不要出來的父親!而且,很幸運地,我居然也是這位父親的兒子!嗬嗬!”方宇翔冷冷地笑了一聲,微怒的語氣裏有無奈,有自嘲,也有淒涼。


    “這是什麽話?”方恒山仰頭看著兒子錯綜複雜的表情,頓時明白了他今天的來意,但還是條件反射般地明知故問了一句。


    “這是什麽話?”方宇翔冷哼一聲,臉上的表情全都匯集成了一個字:怒。“是我問您還是我回答您?”


    方恒山低頭推了推眼鏡,嘴角慢慢地抽動了一下,撐著拐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平靜地問:“你去過監獄了?”


    “去不去重要嗎?我隻想知道,你當年費盡心思聲淚俱下地讓我回來,說隻要他出來,我就可以回德國,過我自由自在的日子。如今,他有機會提前出來了,你又為何從中阻止?嗬……別說別人難以置信了,連我都覺得可笑。那裏麵的,不是你的敵人,那可是你這輩子最愛最寵的兒子啊!”方宇翔怒極反笑,笑聲裏隻有冷冷的同情和不解。


    方恒山麵色倒是因為方宇翔的盛怒而變得更加平靜了,他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到魚缸前,盯著水裏把頭縮在龜殼裏的烏龜說:“在我心裏,你們幾個都是一樣的。我並沒有最寵愛哪個孩子,是因為他從小跟在我身邊,又沒有母親,所以,我對他的教育可能偏了點。”


    “你知道,我不想聽這些!”方宇翔不耐地衝著他的背景說。


    方恒山頓了頓,轉身溫和地看著方宇翔,繼續自己的話:“所以,才把他教育成了一個性格上有缺陷的人。”


    “再怎麽有缺陷,那也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到底想說什麽?你以為讓他長久被困囹圄對他的成長就是好事?難道你想永遠讓他在裏麵,這一輩子都不要重建天日?然後,讓我這個更加悲催的狸貓繼續充當太子?”


    方宇翔一口氣把心中的憤懣全部吐了出來,眉心擰緊,平日裏遇到再大的事總是會沉著冷靜的他,此刻無論如何也鎮靜不下來了。“如果,你繼續在背後做這些事,我不得不終止我們當時的協議。方氏,總是要歸你和他的!而不是我的!”


    “如果你願意,我立刻召開董事會,把董事長的位置給你!從此之後,我再也不過問方氏的任何一件事!”方恒山接過方宇翔的話,眼睛裏突然亮起一絲希望。


    “嗬嗬,你覺得我會要嗎?”方宇翔反問他。


    方恒山看到兒子臉上毫不在乎甚至有點戲謔的笑,失望地歎口氣:“一個是玩世不恭,做事心狠手辣,一點都不善於經營公司,另一個是睿智冷靜,天生有經商之長,可是偏偏對自己家的公司毫無興趣。你說,要是你處在我這個做父親的位置,你會怎麽做?”


    “也隻有你,會生出這樣不爭氣,讓你不放心的兒子!我可沒這本事!”方宇翔諷刺道。


    “嗬嗬。”方恒山麵上沒有一絲慍色,反倒,像是輕鬆了很多。“所以,你好不容易接管了公司,並且把方氏管理得這麽出色,你說,我怎麽舍得再讓你走?所以,寧願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出獄的人身上,不如讓現狀多維持一些時間!”


    方宇翔聽著老爺子這可笑的理由,卻笑不出來。這個老頭子,太可憐,霸道的可憐,迂腐的可憐,孤獨的可憐……


    方恒山慢慢走到兒子身邊,幾乎是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極其誠懇地說:“方氏如果交給他,三四代人的心血,幾十年的基業都將毀於一旦。而我自己,年紀也大了,現在根本無力管理。尤其是這幾年,方氏在你一手打理下,越來越壯大,我就算是再年輕二十歲,也不可能有你這樣的能力!”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繼續做你的傀儡?”方宇翔冷笑道:“嗬嗬,同樣是姓方,同樣是你的兒子,為什麽你從來沒有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過?”


    方恒山有點戚戚然:“兒子,難道你真的覺得老爸我這麽自私嗎?如果我沒有為你考慮過,那你可能早就不管不顧我和方氏上下所有的人,一走了之了!


    你說你不接受任何媒體的專訪采訪,不上任何雜質期刊節目,也不出席任何跟方氏無關的公共活動,這些年,你這麽清靜地生活在海邊的別墅,有誰知道?你以為現在的媒體都這麽聽話?兒子,你還讓我怎麽做?我隻想讓你安安心心地打理方氏,其他所有你不喜歡的,我都不讓那些事情出現在你的日程裏!


    拿馬一金來說吧,我是很喜歡這個姑娘,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我也沒逼你吧?連你的住處我都隱瞞了她。再說那個駱晴晴,你明明知道她是個燙手山芋,你還是要去跟她在一起。我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依然沒有逼你去離開她!”


    “不提她還好,一提到她,我倒是想起來了!對啊,你是沒逼我,但是你有沒有去逼過她,隻有你自己知道了!”方宇翔淡淡地說,方恒山剛那一番肺腑之言所言不假,其實他早就知道,否則也不會耐著性子讓自己堅持堅持,再堅持。


    方恒山淒慘地笑了一聲:“是,我是去找過她。但是我隻是想去看看我的孫女,畢竟那是我方家的血脈。就算我有那麽一點私心,但是,我也是為你好,也是為方氏好。你想想,她要是知道她父母是被我們方家人撞死的,她會不會像現在這樣不明不白地跟你在一起?女人的心,一旦變了,就是十座大山也難拉回來!”


    “我們沒有資格談她,就算她變心,也是應該的!這都是方家應該接受的懲罰!”方宇翔一想起駱晴晴這些年淒苦的生活,心疼讓他氣上加氣。


    “好,我們不談她。我答應你,隻要你不要放棄方氏,我可以同意你娶駱晴晴……”方恒山妥協了,不再清澈甚至有點渾濁的眸子裏越來越黯。


    “對不起,恕我沒有辦法答應你!我的人生不能再繼續受你擺布下去!這裏,我一分鍾都不想多呆下去!”方宇翔一直食指狠狠地點了點地上,轉身就要走。


    他剛要離開,忽聽後麵“噗通”一聲悶響,緊接著是方恒山帶著乞求的哭腔:“兒子!就算我求你了!”


    方宇翔厭煩地轉頭,卻發現方恒山扔掉了拐杖,雙膝結結實實地跪到了地上。由於他的頭低得下下的,方宇翔隻能看到他頭發稀少的頭頂那些白花花的頭發……


    心酸……卻也隻有那麽一瞬間的心酸滑過方宇翔的心頭。他這一刻突然有點不認識這個生了他卻沒有養他的父親……這個當年叱吒風雲的商界大亨,居然為了自己的企業,向自己的兒子下跪……


    方宇翔的胸腔內,逐漸被越來越濃的厭惡和煩躁填充,他沒有去扶他,隻是默默地走到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平靜地說:“起來吧,被傭人們看到的話,還嫌不夠丟人!”


    方恒山抬起頭,眼睛上升起的一層霧氣全部貼在了鏡片上,他對著視線裏模模糊糊的方宇翔問:“你這是答應我了?”


    “趁我的耐性還沒有完全喪失之前,你趕快起來!”方宇翔緊蹙雙眉,無力地考進沙發裏。


    沒有比方恒山更了解他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兒子的人了,他眼裏滑過一抹不易覺察的狡黠,手撐在茶幾上慢慢悠悠地撿起拐杖,站起來坐在了沙發上。


    “為什麽不去求方芳兩口子?方芳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跟了你這麽多年,完全比親生女兒對你都忠心。augus是你的私生子,你把公司交給他,也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況且,他們對方氏的熱衷,比我強烈太多!為何偏偏賴上我了?”方宇翔不解地問。


    方恒山取下眼鏡,捏了捏眉心,語重心長地說:“芳芳畢竟是個女兒家,她是有能力的,但是自從跟了淩浩,她的一半心思都轉移到了淩浩身上。讓他去接管方氏,那不如說是把方氏交給了淩浩。”


    “這不是剛好嗎?省了你還得找個理由把公司他。”方宇翔半帶著嘲諷。


    方恒山戴好眼鏡,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雖然我沒有去驗證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兒子,但是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既然他跟方芳在了一起,那不如就這樣一直錯下去,成全了他們。但是,這個孩子野心太大。在很多項目上,都喜歡都極端路線。而且他來公司不久,就跟各部門的人極力拉攏關係……我是怕他有二心!”


    “嗬,原來你都知道,我還真以為你是老糊塗了!”方宇翔冷哼。


    方恒山無奈道:“我是老了,但是不至於這麽糊塗。淩浩雖然滿腹才學,但在管理公司上,還是差了點火候。所以,我不能把方氏交給他們。”


    方宇翔不語,閉上眼靠在沙發上,想了良久,起身說:“要我繼續留下也可以,但是我有三個條件。”


    “好,隻要你不放棄方氏,三百個條件,老爸都答應你!”


    “第一,我和駱晴晴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再幹預;第二,我必須告訴馬一金我不會娶她;第三,你不能再去幹預監獄裏的事,等他自然出獄,我就離開方氏。”方宇翔說完,怕老爺子還有所顧忌,補了一句:“你放心,我留下的人,別說沒有總裁了,就算是沒有董事長,也會照樣讓方氏穩定發展下去!”


    “好好!我都答應你,可是……”方恒山雖然滿口答應,但還是猶猶豫豫地想說什麽。


    “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一金的事……能不能先不告訴她,讓我來慢慢給這孩子說吧!她是個好女孩,是我們方家辜負了她。”


    “辜負?你是擔心她翻臉不認人吧,你不會還以為以馬家現在的勢力,可以讓方氏毀於一旦?”方宇翔不屑地笑道:“一是她不會這麽做,而是即使她這麽做,也撼動不了方氏的基礎!當然,除非她有新的勢力,這個我就不敢保證了!”


    “可是,這孩子是無辜的啊……”方恒山是真的心疼馬一金,他一直以為方宇翔會被她的熱情感染,可是這麽久過去了,他對她還是提不起一點興趣。


    “你能意識到她是無辜已經很難得了!”方宇翔站起身,“不想讓她繼續無辜下去,就必須讓她離開方氏這趟渾水!”


    方恒山看到方宇翔一副要走的樣子,連忙站起身:“都這麽晚了,吃了飯再走吧!”


    “不了,就是因為這麽晚了,我更應該走了!”方宇翔想到沒想就直接拒絕了,轉身正要走,他猶疑了一下,對方恒山說:“等你這宅子裏的人對我沒有二心的時候,我才敢回來陪你吃飯!”


    “這是什麽意思?”方恒山這次是真有點糊塗了。


    “意思就是,你養的這些人,有的家夥,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還要那你的工資。可是背著你,卻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方宇翔見方恒山果真一副茫然的樣子,就知道歡情散的事他應該不知道。“行了,其實也無所謂!但是,我就怕對你不利!”


    走出方宅,方恒山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在夜色裏影影綽綽的宅子,閉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老爺子啊老爺子,你年輕的時候要是能想象得到如今會落得個如此孤獨,你還會不會做那些故意傷害人的事呢!


    車子一口子開回了別墅,他卻沒有進去,從車裏拿了一盒煙,走到海邊,點燃了一根煙。


    剛剛入夜的海麵,似乎比白天平靜了很多。但是他知道,這海底的波瀾壯闊永遠都比海麵激烈!就如同他手裏的方氏,表麵看起來是個跨國大集團公司,觸須多,發展快。但是沒有幾個人知道,這背後究竟經曆過多少殘酷的爭鬥。


    方恒山說得不錯,他自己天生就有經商的頭腦,可惜跟離了婚的母親去了德國之後,他再也沒有想過要經商的事。選擇了一個安靜的專業,卻學習了服裝和珠寶設計,養成了他如今這樣的細心和耐心。可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十幾年後,從來沒有學過管理的他,再來接手方氏時,居然可以一路順順利利地走了下來。


    而遇到駱晴晴,隻是計劃外的意外……也正是她的出現,讓他改變了很多,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才像一個正常男人,有事業,有家庭,有愛人,有孩子……


    “咳咳——”一陣猛烈的海風吹來,讓他把徐徐吐出的煙霧重新吸進了嗓子裏,大力咳了起來。


    他不會吸煙,也不會喝酒。不吸煙是因為不想讓煙味汙染了他的設計圖,不喝酒則是因為他那脆弱的胃。


    但是,這是他第三次吸煙。他之所有在車裏備有香煙,也恰恰是因為他知道這東西,或許有朝一日就會用得上。


    第一次吸煙,是在他的初戀死的那天。那時候還算是年少,身心巨大的痛苦讓他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隻要借用香煙來麻痹自己。那第一根煙,他抽了一半,將另一半埋進了她的墓碑旁……


    第二次吸煙,是在他的母親去世的時候。母親是個柔弱卻堅強的女子,跟方恒山離婚後,獨自帶著孩提的他去了德國,做了一個單親媽媽。醫生診斷說她是因為胃癌而去,隻有他知道,母親的病是心病,最終也隻是因為鬱鬱寡而去。


    前兩次吸煙,是因為他恨自己救不了自己愛的女人。而這次,他是為自己而痛。他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如何去實現他給自己妻女的承諾……


    剛剛把手裏的煙頭撚滅,他突然問道了一股熟悉的問道,緊接著身上被一雙溫暖的小手批上了一條毯子。


    他知道是她,唇角浮起笑,握住她的手,將自己的靠在她的懷裏,去貪婪地呼吸她身上那種獨有的淡淡的體香。


    “馬上就是深秋了,夜裏特別涼。你看看,有幾個傻瓜跟你一樣在這裏坐著吹海風啊!”她責怪他,聲音裏卻帶著濃濃的心疼。


    他轉身一把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裏,涼涼的唇吻上她的櫻唇,壞壞地笑著說:“因為我知道,有個大傻瓜會來陪我吹海風!”


    她聞到了他唇上淡淡的煙草味,卻沒有挑明去問他。


    她一直在等著他吃晚飯,結果卻聽到司機老劉說見到他的車回來了,人卻沒有進屋。她便出來找他,看到他在沙灘上一個人孤獨地坐著,便進屋拿了毯子來。老劉說,他不開心的時候,工作上不順利的時候,就會一個人去看海,看好久好久。


    她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但是既然他不想告訴自己,不如不問的好。


    “我才不是大傻瓜,我是餓死鬼——”她做鬼臉去抓他,卻被她箍住了手腕,炙熱的吻直接覆蓋了上去。


    她被他吻得有點窒息,卻奈何無力推開他,直到他吻得自己都快有了生理反應,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的唇,“你不是說快餓死了嗎?我就先給你做足人工呼吸,免得待會我也餓得沒力氣了!”


    “壞蛋!你餓了還在這裏吃海風,起來吧!我們一起回去吃飯!”她站起來去拉他。


    秋夜的海邊確實很冷,他怕她在這裏坐太久會受涼,隻好站起來,用毯子裹住兩個人,一起並肩向那片透著溫馨光亮的房子走去。


    上班之後,方宇翔對工作更加用心起來。既然跟老爺子談了新的約法三章,他必須讓自己手下的方式更加強大起來,直到遇到任何的狂風暴雨都可以平安渡過。


    一方麵,他對方氏在國內現有的所有分公司進行了突擊檢查。為了每天能趕回家陪駱晴晴,他每天會隨即抽取一個單位,不管是a市的還是別的城市的分公司,他都盡量當天去當天回。另一方麵,一向不喜歡應酬的他,也是不是讓劉凱組織各部門的負責人和業務骨幹聚個餐,促進大家的感情。


    方恒山從方芳嘴裏得知方宇翔的改變之後,輸了一口氣,滿是皺紋的眼角似乎也舒展平了。


    但是,對於馬一金的事,方宇翔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去攤牌。因為這個姑娘現在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也幾乎不再打電話給他,想她了就來方氏看看他,卻隻是看那麽幾眼,往往待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便駕著她的紅色q7駛出了他的視線。


    他當然不知道,馬一金還在實施著她的追愛計策。自從上次的一碗雞湯讓他對她放鬆了戒備之後,她就感受到了,隻要表麵上對他放心,不死纏爛打地糾纏他,偶爾再去實施一招“不動聲色,以情動人”,效果會出奇地好,讓他找不到任何拒絕她、敷衍她的理由。


    這一天中午,馬一金跟隨台長出去應酬,回來的時候剛好路過方氏,她心血來潮,在方氏門口下了車,請了半天假,準備上來看看方宇翔在忙什麽。


    正是方氏午飯時間,大廳除了值班的前台姑娘小美在,幾乎沒看到其他的人。馬一金正想一個人進電梯,從後麵傳來一個聲音傳向前台:“你們方總的快件,麻煩簽收一下。”


    馬一金不經意一瞥,看到是一個小盒子的快遞,自己上前饒有興趣地對小美說:“我剛好要上去,我來幫他簽吧,順便給他帶上去。”


    “好的!謝謝馬小姐!”小美自然是高興地不得了,不用自己送上去了!


    馬一金拿著快遞上了36層,才從正準備下樓去吃飯的蘇秘書口裏得知,方宇翔今天中午出去吃飯了,剛出去不久,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回來。


    蘇秘書要打電話給方宇翔,馬一金阻止了他:“不用了,讓他好好吃頓午飯吧!我反正下午沒事,我就在辦公室裏等他吧!”


    蘇秘書給她衝了一杯咖啡,就自己下樓去吃飯了。


    馬一金對方宇翔的辦公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無聊地翻了一會書,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剛剛提上來的那個快件上。


    既然是普通快遞送上來的東西,應該沒有什麽保密的吧?他也應該不會生氣吧?就算生氣,我就說盒子破了唄!


    安慰了自己一句,最終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馬一金打開了快件盒:裏麵除了一張光盤,什麽都沒有。沒有任何隻言片語,她這才注意到寄信人一欄,居然沒有名字!


    這更讓她好奇了,直接把光盤放進電腦光驅裏,點了“播放”的鍵。


    光盤裏是一個視頻,畫麵還沒完全看清楚,從旁邊的音箱裏先冒出了一聲聲女人的浪叫,夾雜著男人的喘息聲。


    馬一金嚇了一大跳,大腦迅速被空白替代,小臉倏地紅透,連忙點了視頻右上角的關閉。


    雖然還未與男人經曆過床笫之歡,但是再無知,她也知道,那模模糊糊的畫麵裏,那一男一女在做什麽事。


    撫了撫心情之後,她像做賊似的,走過去,輕輕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然後再回到電腦旁,關掉音響,重新點了“播放”鍵。


    這視頻是別人寄給方宇翔的,那這裏麵纏綿的一對男女如果不是他本人,就是跟他有非常密切關係的人。所以,作為他的未婚妻,她想她有權利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視頻一看就是在黑暗裏偷拍的,隻有畫麵的角落裏有一盞放射著昏黃燈光的台燈,可是上麵……竟然掛著一個女人的內衣!


    床上的男人是背對著視頻的,躺在男人身下的女人卻正好麵向鏡頭,而且,從她時不時看鏡頭的眼睛來看,她應該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拍攝。而且,這個女人長得還真有點麵熟,馬一金努力地想了想,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這個女的。


    視頻不長,隻有短短的十幾分鍾。由於顏色很暗,馬一金極力想辨認清楚,那騎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方宇翔,可是卻始終隻能看到男人裸露在暗色裏的背。而從男人的後麵看,發型也是短短的碎發,身上看不出是他,或不是他。


    視頻的最後,出現了一行黑底白字:方大boss,要是社會上的人知道了你弄大自己女下屬的肚子,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哈哈哈哈!


    看著那幾個囂張的“哈哈哈哈”,馬一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可是恰恰這句話裏的“女下屬”三個字讓她恍然大悟:確實是在方氏見過這個女人,可是,是在哪見過的呢?


    馬一金托著腮想著想著,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鼠標,已經停止的視頻又重新播放起來。她不經意一瞥,視線被畫麵上的哪盞台燈吸引了過去。


    她連忙按了暫停鍵,起身跑到方宇翔辦公室裏的套間休息室裏,果然一眼便看到了床頭放的那盞台燈!跟視頻裏的一模一樣!剛剛看到的畫麵慢慢清晰了起來,她在房間來踱來踱去,終於找準了視頻拍攝的地方——床正對著的那張桌子附近。從這裏看過去,整個視線裏的東西跟視頻裏的相當吻合……


    馬一金看著看著,唇畔卻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敢在他的床上跟女人上床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可是,在她的印象裏,方宇翔一直是一個有潔癖的人,對這種長相有點狐媚的女人應該沒有什麽興趣的!而且,從這視頻是偷|拍的來看,他肯定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陷害了!


    女下屬?對,隻要找到這個視頻裏的女下屬,一問,便不都清楚了!


    馬一金暫時收斂起了自己的醋意和怒意,從電腦裏取出光盤,並在播放器裏清空了曆史播放記錄。把光盤放進自己的包包裏後,她看了一眼裝快件的盒子,確定從上麵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之後,抓起盒子拿出去扔進了女洗手間的紙簍裏。


    做完這些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怎麽感覺像是在做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一樣呢?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毀屍滅跡,還是在為了偵查到什麽痕跡才這樣做。


    看著洗手間鏡子裏的自己,她確定:就算這視頻裏的男人是方宇翔,她也不想讓偷|拍視頻的人威脅他!在他知道光盤的事之前,她一定要為他做點什麽。


    看了看時間,離上班時間隻有半個小時了,趁方宇翔不在,她一定要先找到視頻裏的“女下屬”!


    從洗手間出來,看到蘇秘書已經回來,她走過去,客氣地跟他說:“蘇秘書,宇翔還沒回來,要不你帶我去你們各部門轉一轉,我想熟悉熟悉公司的環境。”


    蘇秘書聞聲連忙站起來,可聽到她這請求,他看了一眼時間,有點為難地說:“馬小姐,不是我不帶您去。我們公司除了一層沒有實際的智能部門,這一層是方總的辦公室,還有底下34和35層是會議室外,全公司十幾個部門都分散在了其餘的三十多層樓層上……要是參觀完一遍,我怕方總回來看不到我……”


    “哦,好吧!”馬一金這才意識到自己找了一個多麽蹩腳的借口。


    “對了,那個劉總監,是你們人事部的總監吧?人事部在幾樓,我實在閑得無聊,我跟他蠻熟,過去轉轉,順便等宇翔。”馬一金突然想起那天跟劉凱聊了很久,既然他是人事部的,那應該有每個職工的照片吧!


    蘇秘書終於鬆了一口氣,“好的,好的,我帶您過去!劉總監剛從員工餐廳回人事部。”


    “好,謝謝!”馬一金也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趁吳秘書不注意,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眸角露出自信的笑意。


    電梯下行到32層的時候,進來三個聊得熱火朝天的女人。進了電梯,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裏,壓根沒有注意到電梯裏站的是誰。


    “銷售部的那個肖雨心真是恃寵而驕,每天在餐廳裏都大搖大擺地進小餐廳!真得瑟!”


    “可不是麽,瞧那小腰妞得喲,也不怕腰椎間盤突出!”


    “哎,你們這是嫉妒,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方總要是肯潛規則你們啊,你們估計早就飛上天了呢!”


    “哈哈哈哈!”


    蘇秘書一聽嚇了一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嚴肅地在背後訓斥:“你們幾個哪個部門的,在公司裏胡亂造謠是要被開除的,不知道嗎?”


    幾個女人這才緩緩轉過頭,她們顯然好像不認識馬一金,當看到是大boss的蘇秘書時,立刻嚇得禁了音,低下頭連解釋都不敢解釋一聲。


    到了人事部,蘇秘書連忙對馬一金說:“馬小姐別聽那些風言風語,都是空穴來風!”


    “嗯?哪一句啊,我剛才在電梯裏想心事,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教訓那幾個女孩!”馬一金裝作一副茫然的樣子。


    她又怎麽會沒聽見?尤其是聽蘇秘書這麽“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一解釋,更加確信那個“銷售部的肖雨心”並非無中生有了。


    謝過蘇秘書,馬一金直接敲響了劉凱的辦公室門。


    辦公室門沒有關,劉凱抬頭見是馬一金,抬頭又看了一眼,確定之後忙起身歡迎:“喲,這是哪路春風,把馬大主播給吹到我這裏來了?”


    “還不到上班時間就這麽認真地工作,宇翔給你開多少工資啊!”馬一金笑著邊走進來邊開劉凱的玩笑。


    “那你真問錯人了,舍近求遠地來我這裏問?”劉凱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請她坐。


    馬一金掃了一眼他的辦公室,當看到那一排排寫著大大的“人事檔案”的檔案盒時,眸子裏滑過一抹暗暗的得意和輕鬆。


    她坐下來,故作委屈地對劉凱說:“哎,路過你們公司,口渴了,想上來討口水喝,結果他不在,我隻好來這裏找熟人咯!”


    “好!我馬上讓助理送水進來!”劉凱說著就按了內線的電話。


    馬一金連忙按斷了電話,嘻嘻笑著說:“我可不放心喝別人倒的水!”


    劉凱一愣,隻好點點頭:“那我倒的呢?”


    “多謝了!”馬一金莞爾一笑。


    劉凱無奈地搖搖頭,“好,我去給美女主播端茶倒水。咖啡還是紅茶?”


    “咖啡,現煮的!thankyou!”馬一金衝她擺擺手。


    看著劉凱的身影離開了透明的玻璃窗,馬一金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到那幾排人事檔案前,很快找到了“銷售部”的人事檔案。


    可是當她看到“銷售部”的人事檔案足足有三大盒子時,頓時蹙緊了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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