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還不到9點,方氏各部門的總監都悉數到了36層的小會議室,每個人拿著一大遝一大早整理統計出來的投票調查結果,對第一boss這突如其來的加班原因各種猜測眾說紛紜。


    就在會議室裏議論紛紛的時候,方宇翔推門而入。平日裏深邃的眼睛裏微微充斥著赤紅,下巴出現了泛青的胡茬,雖然滿臉疲憊,但唇角在踏進會議室的瞬間深深地勾了起來。


    會議室裏頓時鴉雀無聲,二十餘人正襟危坐,眼神齊刷刷看向慢慢走向領導席的方宇翔。


    他沒有坐下去,隻是放下手裏拿的一個文件夾,以王者的風範掃視了一眼眾“臣子”門,笑著說:“辛苦大家了!看來不光是我,各位對年終的獎金也很在乎很期待嘛!”


    眾人不語,坐在旁邊的王顯達悄悄地撇了撇嘴,心裏說:“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拿不拿這獎金無所謂呢?辛苦了一年,誰不想讓腰包鼓鼓的?”


    方宇翔指了指旁邊的一抬筆記本電腦對蘇秘書說:“蘇秘書,你去把大家手上的統計結果收上來,做一個最終的匯總。電腦裏已經做好了匯總公式,直接輸入各部門參加本次調查投票的人數和選項就行了。”


    在蘇秘書應聲去收各部門負責人交上來的結果時,方宇翔抬眼看了看會議室裏大鍾:差一刻九點鍾。


    他的臉上始終浮著淡淡的笑意:“大家稍安勿躁,董事長正在來方氏的路上!等他來了,我們的會議就很快開始。”


    “不用等了,我來了!”


    正說著,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方芳和淩浩一左一右攙著精神抖擻的方恒山慢慢走了進來。眾人忙起身,畢恭畢敬地頷首打招呼:“董事長好!”


    “好好,你們繼續開你們的會,我今天隻是一個旁聽者。”方恒山笑得溫和慈祥,轉身對方芳和淩浩說:“你們也各歸各位,開你們的會去,不用管我。”


    方恒山走到會議桌的尾部,坐到了與方宇翔遙遙相對的橢圓形會議桌的對麵,好整以暇地等著方宇翔的下麵的內容。


    方宇翔看了一眼還在緊張統計數據的蘇秘書,終於進入了正題:“好。既然都來齊了,那我就廢話不多說了。趕這麽緊讓大家來加班開會,就是想討論一下我們年終效益獎的問題。


    往年的年終獎,我們都是在公司全年整體效益的基礎上,結合每個部門的業績、每名職員的平時工作情況和考核來核算的。不算高層的額外兌現獎,我們方氏的每名正式職工每年的年終獎平均在一萬五千元左右,臨時用工的年終獎在六千塊左右。


    根據昨天晚上人力資源hr裏的數據來看,方氏現在一共有正式員工34568人,臨時工4231人。這筆賬很明確,方氏每年年底光支付給員工的獎金大約在五億五千萬多。”


    “啊?”


    “這麽多啊!從來沒計算過!”


    方宇翔說到這裏,底下一片嘩然,大家不可置信交頭接耳,除了主管財務部的方芳和王顯達淡然地笑了笑之外,沒有人對這筆巨額獎金不感意外。


    方恒山和淩浩的眼裏,此時卻放射出了同樣的眸光。他們當然不知道,方宇翔這個時候在大家麵前算這筆賬的意圖在哪裏。


    這個時候,蘇秘書把剛剛統計出來的結果打印了出來,遞給了方宇翔。


    他掃了一眼紙上的數據,舉起來晃動了一下,說:“這就是各部門辛苦了一上午統計出來的結果,我聽說有些有外部市場的部門,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做這項調查了。那麽現在,我就把結果向在座的所有人匯報一下。


    昨天讓大家調研的問題隻有一個:


    關於對今年年終獎的期盼,請在以下三個選項裏選擇一個。


    a選項:個人隱私,當然希望公司發得越多越好——辛苦了一年,這也是理所應當的。


    b選項:貢獻出來,作為公司新建項目的資金——隻有公司更強大了,員工才會更好。


    c選項:看情況吧,公司要是有合理理由剝奪了所有人的獎金,那我也少數服從多數。


    從目前統計的結果來看,選擇a的占了92%,而且選擇這一項的人員性質裏,96%的人是我們方氏的正式職員。


    選擇b的,占了0.05%,也就是大約有20個人。選擇c的占了7.95%,且選擇這個選項的人,大部分都是我們的臨時用工。”


    方宇翔的這一結果又引起了底下的軒然大波,方芳秀眉蹙起,不明所以地優雅一笑,問他:“宇翔,怎麽突然做起這個調查,讓大家做這樣的問卷,大部分人都會猜測是不是公司今年的年終獎沒有了?要是我的話,我就會這樣認為,這個問題隻不過是個預防針罷了?”


    方宇翔笑而不語,伸出手把大家的議論壓了下去,他淡淡地睨了一眼坐在對麵開始有點緊張的方恒山,說:“這個結果,其實大家不應該感到意外,因為與你們自己部門交上來的結果不差分毫。從這個數據我們不難看出兩個問題:


    第一, 這個結果是充分民主的;


    第二,不同崗位的員工對年終獎的期待所有不同,但大家對年終獎還是抱有很大希望。正式職工對獎金的期盼是合理的,也是情有可原的。而臨時工之所以會選擇做牆頭草,就是因為他們也會算賬,反正是全部捐給了公司,我們捐的還沒有他們正式職工的一半多,他們都捐了,我們還怕什麽?當然,這也就是他們為何會是臨時工而不是正式員工的最根本原因所在!


    在這裏,我插句話,對人事部正確的選人用人提出口頭表揚。另外,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中層領導們,你們應該是選擇b選項主體人員吧?”


    語畢,他勾著唇,意味深長地掃了一圈底下一個個把頭慢慢低下去的各部門負責人,眸子裏閃過一絲高深莫測的光。


    頓了頓,他語氣堅定地說:“今天的會呢,就開到這裏,請大家下去之後,一定要安撫所有參加了今天調查的員工,讓他們放心:公司今年的業績比往年任何一年都好,大家不要擔心自己的年終獎。今年的獎金隻會比往年多,不會少。就算公司有一天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絕對不會把員工的應得的報酬中飽私囊的!”


    “中飽私囊”四個字,他說得格外鏗鏘有力。


    說完之後,會議室裏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大家再次交頭接耳,隻不過這次,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輕鬆的,讚許的。


    “行了,散會吧!大家辛苦了!”方宇翔宣布散會。


    等到人群走得隻剩下方恒山、方芳和淩浩還有他和蘇秘書時,他轉身對蘇秘書說:“你也回去休息。”


    “宇翔,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嗎?怎麽突然召集大家開這樣一個會?”方芳仍不解。


    方宇翔看了一眼坐在椅子裏低頭一動不動的淩浩,笑著睨向方恒山:“那,你就應該問董事長了!”


    “問我?”方恒山頓了頓拐杖,“嗬嗬嗬”地笑著說:“今天的會議是你組織的,參加會議的都是各部門的負責人,既不是股東大會,也不是我召集的,看得我也是莫名其妙,怎麽問起我來了?”


    方芳看了一眼父子倆臉上詭異的笑,更加不解了,轉身對淩浩說:“augus,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我怎麽就覺得我一直在被蒙在鼓裏呢?”


    “昂?”淩浩茫然地抬起頭,衝方芳溫柔地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方芳,你還記得那個上次拿給我看的穀光區東一路購物廣場新建的項目嗎?”方宇翔懶得再跟他們玩猜謎遊戲,站起身把手插在了口袋裏,來回在他們三個人麵前徐徐走著說:“這個項目,雖然隻有四五個億的投資預算,但從整個方案來看,一點都不成熟。所以,我昨天連夜趕了一份明年全年的投資計劃,這些計劃,都可以說是我們做了很久的準備,而且都是這幾年一直在計劃中排隊著的項目。


    但是,如果把穀光這個項目算進來的話,我們其他的項目就有一半也擱置。這要被擱置的項目,涉及到各個城市的連鎖酒店,餐飲和服裝,在收益上,都是可以立竿見影的。而這個穀光購物廣場,隻是計劃部在一個月前新提交的一個方案,就有人極力在鼓勵在支持這個項目。”


    方芳算是聽明白了,她回頭問方恒山:“爸爸,這個項目是您在背後支持的嗎?您不是說公司上的事都交給宇翔嗎?您怎麽又參與到這麽大一個項目裏來呢?”


    方恒山在方芳一連串的質問裏,臉色終於有點尷尬,他低頭扯了扯嘴角,有點不悅對方宇翔說:“宇翔,四五個億的項目,對現在的方式來說,算不上大的投資,用得著用三萬多員工的年終獎來威脅我嗎?”


    “我怎麽敢威脅您啊!”方宇翔見他終於承認了,不屑地夠勾了勾唇,“但是這個項目並不在今年和明年的預算開支內,就算要設施,也應該排隊慢慢等待列入計劃之內。但是,既然您既然這麽著急,那我也不得不想別的辦法了。想來想去,隻能為了給羊做羊毛衫,不惜去拔羊毛了!”


    “這個項目……”


    “這個項目我看了,確實有投資的價值。但是不至於這麽著急,沒想到您居然著急到沒有通知我的方芳,就親自讓財務去付首款。”方恒山剛開口解釋,就被方宇翔直接打斷:“我現在這麽做,也不是要反對您的這個決議。但是,作為方氏現任的總裁,我必須把現狀和後果給您講清楚。”


    “既然有投資的前景,我們也有足夠的資金,你為什麽非要反對?這個項目,是我以前認識的幾個老合作對象找過來的,現在穀光這塊地正在拍賣,如果我們接了這個項目,隻賺不賠!”方恒山的底氣明顯有點不足,他開始後悔昨天一激動為了支持某人而當著他的麵,給王顯達打了那個衝動的電話。


    “那好,既然您說是您老朋友的項目,那我問您:您有沒有派人去穀光做過詳細的市場調查?有沒有把整個方案從頭到尾看一遍?有沒有對收益期和收效率做過分析?有沒有跟其他我們計劃投資的項目做過對比?您那麽相信你的朋友,那能不能告訴我你這個朋友姓誰名甚,需要不需要我也親自去拜訪一下,詳細談一談這個項目的細節?”方宇翔一步一步走到老爺子跟前,一句一句逼迫的他坐立難安。


    方芳看著方恒山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給方宇翔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把老爺子逼得太緊。她上前坐到方恒山麵前,笑著說:“爸爸,您一向都很念及舊情,這我和宇翔都是知道的。但是在這件事上,您確實有點操之過急了。您當時答應過,隻要宇翔好好管理方氏,您一定對他的管理方氏不聞不問。既然這樣,您怎麽能這麽糊塗地為了和老朋友合作,而胡亂行使您董事長的權利呢?我說句公道話,您這確實有點專斷了!”


    “是啊,董事長。依我看,您是有點著急了!”淩浩附和了一句。


    方宇翔冷冷地看了一眼淩浩,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老爺子一向都很念舊情的,宅心仁厚也無可厚非,但是對我來說,這可是擾亂了整個方氏前進的步伐。”


    “爸爸,宇翔說得沒錯。這幾年,在他的管理下,方氏越來越好,就算是要開發新項目,您也應該全權交給宇翔的。”方芳握著方恒山的手,似在勸說,也似在哄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方恒山終於抬起了頭,站起身一邊拄著拐杖一邊往外走,一邊慢騰騰地說:“宇翔,其實我也是在考驗一下你處理突發情況的應變能力罷了!你今天的表現讓我再次確定,把方氏交給你一定沒有錯!”


    方芳聽了老爺子蹩腳的謊話,低頭掩唇竊笑:老爸啊老爸,鬧了這麽大一出,您居然還這麽好麵子!


    “董事長。”方宇翔早就料到了老爺子會來這一招,倒也沒有嗤之以鼻,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今天把您請來,不是讓您來考驗我的!”


    方恒山停住腳步,轉身相當挫敗地說:“你能不能給我這個老頭子留點顏麵?非要讓我承認我老糊塗了才行嗎?”


    “您老當益壯正值當年呢,誰敢說您糊塗?”方芳挽住了方恒山的胳膊,笑著安慰他。


    方宇翔的臉上卻換了一副極其認真的堅定,他看著老爺子鏡片後閃著不甘眸光的眼睛說:“當著外人的麵,有兩件事我必須說清楚:第一,穀光的事,到此結束。不光是這件事,以後但凡有類似的項目,我都不會同意!第二,您如果不履行承諾插手公司的事,那別怪我也不履行承諾!”


    說完,他先於方恒山,大步走出了會議室。


    方恒山不由地後退了一步,在方芳的攙扶下,身體還是不受控製地顫栗了一下。而他的臉上,在方芳和淩浩的共同專注下,紅一陣白一陣綠一陣,微張著嘴卻始終沒有再說出一個字來。


    半晌,他才挪了挪步子,拐杖一頓一頓地慢慢走出了會議室。跟在後麵的方芳抿著唇衝淩浩安慰地笑了笑。


    她知道,剛才方宇翔話裏的“當著外人的麵”,當然指的是淩浩了。她怕他多想,隻能緊緊扣住了他的手,報以理解和信任的微笑。


    走出會議室,正要踏進電梯,淩浩冷眼斜睨了一眼方宇翔的辦公室,眸子裏滑過一抹陰險的笑意:看你還能威武多久,遲早有一天,這個辦公室會改朝換代成為我淩浩的!


    走進辦公室的方宇翔,直接躺在了沙發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剛閉上眼,他又騰地坐了起來,拿出手機撥通了駱晴晴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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