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過半,手術室門終於打開。


    池夕第一個看見沈清書被推出來,她走到推床邊,卻沒有伸手握住爸爸冰冷的手,她的眼睛裏,不斷的是複雜,冰冷,可又有淚痕。


    手術醫生走過來交代情況:“救過來了,但醒不醒得來很難說,未來七十二小時要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可能陷入長期昏迷變成植物人。”


    大家都算平靜,因為料到了這個比死亡稍微好一點的糟糕結果。


    顧爽爽攙扶著池宛如走過去,跟著推床,進了重症監護病房。


    病房裏,醫生在忙,幾個家屬卻都沒說話,安安靜靜有些奇怪。


    沈浩宇在和醫生溝通,安排看護這些事宜。


    探視時間一過,都得出去。


    沈浩宇對顧爽爽說:“你和如姨回家,如姨的身體也不好。”


    池宛如點頭,同意回家,明天再來,希望沈清書度過這七十二小時,不要變成植物人。


    她內心就像一個親人生病受傷了一樣,會難過,盼沈清書好好的,不要讓她愧疚增加更多。


    沈墨城安排了司機過來接老婆嶽母,顧爽爽母女得等半個小時左右。


    看護來了,沈浩宇走遠接了個電話,回來和專業的看護溝通,合適的話雇傭下來。


    那邊池夕從椅子上站起,平著目光也不知道是對誰說,聲音較輕:“我走了,明天下午過來。”


    顧爽爽和池宛如都扭頭。


    和看護說話的男人,清雅的五官瞬時結冰了般,視線寒惻地也看過去。


    池夕鎮定得很,裹了裹身上那件沈浩宇幾乎用眼神撕了無數遍的男人羽絨服,轉個身當真就走。


    她不需要別人明白,為什麽爸爸手術可能會變成植物人,她不著急擔心,她當女兒的不在這裏陪夜,悉心守護?


    為什麽呢?


    不是因為沈清書沒有這樣守護過她,池夕內心並不狹隘,隻是呆在這裏,顯得可笑,顯得滑稽,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要窒息般悲傷。


    沈清書來了a市,不是為她這個女兒而來。


    來的那天池夕很高興,因為池宛如說她是孽種,她太難受了,想著爸爸來了,見一見爸爸,和爸爸依偎哪怕片刻,她都有了支撐一般。


    但沈清書的眼裏,真的沒有她。


    來了後匆匆見過一麵,隻問池夕池宛如的事情。


    見了池宛如被拒絕後,沈清書也沒答應女兒的請求,和女兒住在一起相互支撐依靠。


    他單獨另外找了房子,他很頹廢,很悲痛,沉浸在失去的愛情裏,心心念念隻有那個女人。


    所以池夕算是真的無家可歸了吧。


    有家,有個豪華的很大的家,可她心裏空空落落,她誰也不曾擁有,她沒有家了。


    池夕走出一段距離,沈浩宇麵色緊繃地跟上去。


    顧爽爽看他那怒火繃不住的架勢,怕他發火,上前阻攔。


    沈浩宇俊臉青沉,一把拉開顧爽爽。


    池夕失魂落魄地下樓,走出門診樓,寒夜白雪飄飄,落在她的頭頂,眼睫毛上,她凍得哆嗦了一下。下台階。


    停車區域,一輛養眼的蘭博基尼車門向上打開,高個子男孩嗞著呀冒寒跑過來,氣的罵她:“戴上帽子傻妞!”


    池夕皺眉:“不是叫你回去嗎怎麽還在這裏?”


    “老子大半夜看雪不行!”陸銘朝她瞪眼,伸手把她的羽絨服帽子一拽給她戴上,胳膊一把摟住了她的肩,肩:“喂,你爹死了?”


    池夕不知道怎麽的被氣笑,抬腿踢他:“你爸才死了。”


    陸銘躲,她追過去,兩人推推搡搡上了車。


    大雪鵝毛般的冷夜,隨後跟出來的男人,在玻璃門邊看著這一幕,手中的手機,幾乎叫他的手指捏碎了。


    是種什麽樣的糟糕感覺?


    沈浩宇隻覺得胸腔裏那些他可以控製的怒火,再也控製不住,灼燒他的血液到了憤怒的沸點,身體的溫度,卻比這隆冬寒夜更冰人徹骨。


    蘭博基尼飛馳在午夜空曠的道路。


    車後另一條道,不遠不近跟著一輛白色路虎。


    蘭博基尼在二十四小時的快餐店停了,個高個子穿毛衣牛仔褲短靴的男孩下車,進了快餐店,出來拎著一大包東西,打開副駕駛車門,東西扔了進去。


    距離有些遠,沈浩宇聽不見兩人說話,卻看見副駕駛座那個女孩,抱住那堆吃的,挑著眉似生氣又似嬌嗔,在罵扔東西的男孩。


    蘭博基尼繼續行駛。


    路虎車裏,手機幾次響起,沈浩宇看到來電顯示,均沒有理會,撥通顧爽爽的號。


    顧爽爽不能瞞著,就把小寶身邊那個男孩叫什麽名字,簡單的身份信息都說了,醫院裏,猜到是陸銘送小寶來的,小寶身上那件羽絨服是男孩款式。


    蘭博基尼停在一棟高檔的公寓前。


    路虎在一棵樹下麵停泊,車裏沈浩宇點了根煙,麵無表情看著那對男女進公寓,電梯上樓。


    五層,燈開了。


    車上沒有煙灰缸,因為車主不吸煙,所以不配備。


    沈浩宇煙霧裏自嘲眯起一隻眼睛,男人的眼眸慣來清和,此刻卻如鷹隼般盯住那五層窗戶口透出的明黃光線。


    駕駛座車窗外的水泥地上,煙頭堆了好幾個。


    沈浩宇一直沒有下車,腦海裏幻想的卻叫他越來越要失去控製。


    他在心裏不停地罵自己,管的多寬,妹妹而已,妹妹交了男朋友,二十一歲的成年女孩子,夜宿男朋友的家裏有什麽?


    沒有什麽,你真的管不著!你心裏為什麽不舒服的想要殺人了?


    腦袋後仰,他發疼地板在座椅上,緊閉眼睛。


    像是有感應般,等他驟然睜開,公寓五層,明亮如晝的窗戶全部陷入黑暗。


    關燈了。


    男人鐵青下臉,眼神寒冽,長腿幾乎是踢開車門,下車。


    沈浩宇被公寓大門的保安攔下。


    保安看出來這是個身份不凡的男人,大雪寒夜,穿著單薄的襯衣休閑長褲似毫不懼寒,模樣清雅,隻是眉間隱隱透出可怕的戾氣。


    “我找我的妹妹,她住五樓。”


    保安請他進公寓電動閘門,走到樓棟前,保安摁下五樓的門鈴。


    公寓五層高檔的單戶裏。


    池夕已經躺下,聽到門鈴聲她下床,摸黑打開客房門。


    陸銘穿著睡袍出來,開了客廳一盞燈。


    “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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