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天剛下得樓梯,出得閣樓,一弟子疾步而來,立於院門口,朝周懷通、雲翔等人微微俯首,拱手說道:“師父,師叔,山下傳報,有人拜山。”


    周懷通師兄弟幾人的臉色瞬時有變,快步走到門口,急問道:“可知哪路人馬?”


    弟子答道:“嵩山少林兩位大師,及門人,還有登封境內一些武林人士。”


    周懷通一口氣舒緩過來,道:“眾位師弟,少林高僧遠道而來,快隨我出門迎候。”


    雲翔幾人齊聲答道:“是,師兄。”跟在周懷通身後出得院門,跨步而去。


    白玉天見之,快步走近五山道人身旁,輕聲問道:“道長,我周師叔掌管一劍門可否?”


    五山道人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可說是毫無準備,隻好將從進山門後的所見所聞快速一個打包,用盡全力拋了出來:“論仁德威望,勉強可行;講武功智計,不宜勝任。”


    白玉天心想,世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萬事相對,止於至善。不管是一戰成名,還是一夜暴富,受害者都是他人。無惡行,難以成氣候;無善心,不可以久存。門內有威,無須行惡;門外無智,不圖發展。


    於是朝五山道人說道:“道長,一劍門二十年無掌門,已從一個大門派變成了一個小門派。就目前來看,要的是內部上下一心,留住青山,平穩過渡,日後再徐圖進取,重回往日榮光。依晚輩看,仁德威望於掌門而言,暫時勝過武功智計。”


    五山道人一個外人,誰當選一劍門掌門,不關他什麽事。俗話說的好,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可白玉天好心問起,若不回答一二,總覺得有失長輩身份。可又不想來個“我就不掃門前雪,專管他家瓦上霜”,於是推脫道:“小子啊,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次你怕是問錯人了。”


    白玉天道:“道長,人從生到死,可說是除了家務事還是家務事,該管的還是要管一管的。”


    五山道人聽過,細細一想,不禁認同了起來,感慨道:“是啊!人這一生,不是逢年,就是過節;不是迎娶,就是出嫁;不是生日,就是治喪;不是求神,就是還願;不是爛醉如泥,就是就醫治病;不是眼花了,就是看走眼......表麵上,琴棋書畫詩酒花;暗地裏,柴米油鹽醬醋茶。事事若沒有他人參與其中,自己也過不痛快不是。”


    白玉天聽過,思緒不脛而走,心想:“生活本不易,有些人還要顛過來倒過去,忙個不可開交。就算能自命不凡,就算能自命清高,到頭來還不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榮華富貴抵不過大夢一場。可見,折騰來折騰去,沒什麽必要,頂多算是把一日三餐變著花樣來吃,把家常家短想著法子來彈唱。”於是朝五山道人說道:“道長,皇家立太子講究立嫡、立長,我們要不效仿一下得了。”


    皇家立儲立嫡、立長、不立賢,道理很簡單,長是絕對的,是不可更改的;賢是相對的,是可以偽裝的,或是可以偽造的。人是可以被教化的,隻要儲君不是先天智力低下,召集一些賢能飽學之士來教導培養就成,沒必要非要選什麽表麵看上去仁德、賢能、聰慧的皇子做繼承人。


    五山道人知道,確立掌門,是一劍門的家務事,所謂清官難斷,看官更難斷。心想:“你一言我一嘴,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目光短淺的,從別人家看到了自己家;眼神好使的,從家看到了天下。也是,若將天下分割成無數個小塊,自己擰得動的那一小塊絕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屹立於土地之上組成的一個家庭。


    於是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可不敢插嘴。”


    白玉天問道:“為什麽啊?”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聰明反被聰明誤,誰比誰又傻多少。”五山道人本想這麽說,但又覺得沒必要,於是說道:“你家有事,他家也不安。關係好的,盼望你家能輝煌騰達,日後可倚仗人勢;關係不好的,你家的輝煌對他家就是一種羞辱,等著看你家如何衰敗沒落,免得你在他麵前耀武揚威,盛氣淩人。”


    心想,不管是男男女女,還是老老少少,不管是貧貧賤賤,還是富富貴貴,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都有一個難打的小算盤,每個人都不簡單。可一旦這本經難念,這個小算盤難打,不管你自認為多聰明,絕對愚蠢到點。隻因患得就會患失,前怕狼就有後怕虎。


    不禁自言自語道:“所以啊,家務事不管大與小,輕與重,都得一視同仁。不僅要把它當成經來念,當成算盤來打,還得把算盤當成經來念,把經當成算盤來打。”


    其實也是。因生活中,不是你在算計我,就是我在算計你。隻是不到最後,這算計來算計去究竟是誰贏了,或是誰輸了。


    白玉天聽了個雲裏霧裏,不知五山道人嘀咕了些什麽,問道:“道長,你說什麽呢?我問的可不是這些。”


    五山道人也是這麽覺得,笑道:“你問你的,我說我的,有什麽相幹嗎?”


    白玉天哼哼一笑,道:“是沒什麽相幹。不過你到底想說些什麽啊?”


    五山道人生氣道:“你沒聽懂嗎?”


    白玉天道:“我到那裏聽懂去。”


    五山道人想想也是,說道:“有人計較情,有人算計利,有人把利當成情來算計,有人也把情當成利來算計。可不管你怎麽算計,隻要摻雜了情感,就是流水賬一本,不會有絕對的輸與贏,不小心還有可能將老本搭進去。”


    白玉天稀裏糊塗,好不容易找了點東西出來,問道:“道長,家家這本難念的經裏頭,難道就沒有讓人賞心悅目的語段或篇幅嗎?”


    五山道人笑了笑,答道:“有啊!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長者能博愛,天下寄其身。”


    白玉天雖聽得認真,卻沒有記住,問道:“道長,這慈母,這浮雲,這相思,這博愛,什麽與什麽啊!真要有個取舍,怎得好好挑一樣吧?”


    五山道人說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你覺得怎麽樣?”心想,人一旦遇到情情愛愛這東西,算計來算計去,隻要有心軟的時候,不僅精明不起來,還會犯糊塗,拎不清輕重,知曉不了利害,有意無意間,重情而輕利。


    白玉天笑道:“為情癡,為情狂,好是好,就怕人家笑我太瘋癲。”


    五山道人笑答道:“你也可以笑他人看不穿啊!還回去不就可以了。”


    白玉天笑道:“那你是讚同我周師叔當選一劍門的掌門了?”


    五山道人答道:“我從來沒說我反對啊!你不知道嗎?”


    白玉天笑道:“鬧了半天,你在跟我說笑來著。”


    五山道人臉色一變,道:“你覺得剛才的話是說笑來著嗎?”


    白玉天趕忙賠禮道:“道長金玉良言,晚輩受益匪淺。”


    五山道人道:“你這麽急著找人當掌門,不會是有什麽圖謀來著吧?”


    白玉天道:“道長,你怎麽能這般想呢!泣血劍問世,天下武林人士都將知道我爹還活著。我爹身為一劍門掌門,二十年來未踏入一劍門半步,之後也不會踏入一劍門半步,一劍門怎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歇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一個幫派要想求得生存,圖個發展,又豈能長久沒有掌門。既然確立掌門已成事實,自是越早確立越好了,萬一有什麽爭強好勝的心思冒出來,滋長蔓延開,豈不要後悔莫及。純陽劍派一分為二,變成了今日的一劍門與純陽門,就是祖師爺師兄弟倆爭強好勝之念太重,都覺得自己有資格繼任純陽劍派的掌門之位,誰也不讓誰。”


    五山道人說道:“可於一劍門來說,你也算個外人,無資格介入確立掌門人選之事。”


    白玉天笑答道:“道長,這你就說錯了。我手中的泣血劍乃一劍門的信物,見此劍猶如見掌門。我雖不是一劍門門人,可我代表著我爹,傳劍給誰誰就有資格成為一劍門的掌門,這可是一劍門百年規矩。”


    五山道人道:“既有這不成文的規矩,你又手持此劍,那幹脆你做了這掌門得了。”


    白玉天笑道:“我也想啊!可是不行。”


    五山道人奇了怪了,問道:“為何不行?”心想,你小子手持寶劍,劍法又得到了你爹的真傳,且今日又將一劍門從危難之中拯救了出來,沒有比你小子更合適的了。


    白玉天說道:“道長,一劍門有五大戒律,不可犯上忤逆,不可同門相殘,不可妄殺無辜,不可持身不正,不可結交奸邪。我爹絕情穀一戰,雖說情非得已,卻也殺人如麻,實實在在破了本門第三戒‘妄殺無辜’,所以事後他從未踏入一劍門半步。我為了屠龍會一事,死在我手上的人命我都記不清了,早已觸犯了一劍門第三戒‘妄殺無辜’,再無資格執掌一劍門了。”


    五山道人心中一震,看向白玉天,莫名其妙地想道:“這小子昨日將呂山的幾個門人一劍殺了,原來是殺給一劍門門人看的,絕了他們推選他做掌門的念頭。看來這小子,我以前真還小瞧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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