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橋上無非客,行盡江南都是詩。


    池州別名秋浦,自古為繁華勝地。自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設州置府,皖江文化和徽州文化交匯一處。晚唐詩人杜牧在任池州刺史時寫下的《清明》:“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被後人稱作千古絕唱,也使池州杏花村名播青史、蜚聲中外。境內九華山乃中國四大佛教名山,因金地藏金喬覺在此修道時曾發下宏願“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開始,通過曆代高僧的不懈努力,最終將地藏信仰弘揚成了地藏精神。


    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


    赧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


    五六月天氣,華燈初上,秋浦欲入長江,江岸傳出一片絲竹和歡笑之聲,中間又夾著猜枚行令、唱曲鬧酒之聲,當真是笙歌處處,一片升平景象。


    突然之間,一煙柳樓閣裏同時傳出五六人齊聲吆喝聲:“各家院子生意上的朋友,姑娘們,來花錢玩兒的朋友們,大夥兒聽著了,我們來找一個人,跟旁人並不相幹,誰都不許亂叫亂動。不聽吩咐的,可別怪我們手中家夥沒長眼,招呼著不客氣。”


    一陣吆喝聲過後,那被江湖過客稱之為“鳴翠坊”的神遊夢幻之地隻靜了片刻,隨著各院子喧聲四起,女子驚呼,男子叫嚷,人頭攢動,亂成一團。


    柳鶯院中正在大排筵席,十餘名豪客坐了三桌,每人身邊都伴著一名妓女。一聽到這呼聲,人人臉色大變,齊問:“什麽事?”“是誰?”“是官府查案嗎?”突然間大門上擂鼓也似的打門聲響了起來,龜奴嚇得沒了主意,不知是否該去開門。


    砰的一聲,大門撞開,湧進來近二十名大漢。短裝結束,白布包頭,青帶纏腰,手中全是明晃晃的刀槍劍棒,膘肥體壯的還手持鐵錘鐵棍,要怎麽嚇人就怎麽嚇人,一些柔順的漢子與姑娘們隻差沒讓褲襠濕透了來。


    豪客們一見,便認出是販私鹽的鹽梟。自鹽鐵成了朝廷的寵物以來,鹽稅甚重,倘若逃漏鹽稅,販賣私鹽,獲利頗豐。煮海之利,兩淮為最。江南水網發達,江北淮鹽集散各地,一般亡命之徒成群結隊,逃稅販鹽。這些鹽梟極是凶悍,遇到大隊官兵時一哄而散,逢上小隊官兵,兵刃相見,管殺不管埋,時常對壘。官家人手不夠,又怕引起民變,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幹預。


    鹽梟們向來隻販賣私鹽,並不搶劫行商或做其他歹事,平時與百姓買賣鹽斤也公平誠實,鮮有仗勢欺人的時候。今日忽然這般強凶霸道的闖進鳴翠坊來,無不又是驚惶,又是詫異。


    鹽梟中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說道:“各位朋友,打擾莫怪,在下陪禮。”說著抱拳自左至右、又自右至左的拱了拱手,跟著朗聲道:“屠龍會姓水的朋友,水不紋水大俠在不在這裏?”說著眼光向豪客們的臉上逐一掃過。


    豪客們遇上他的眼光,都是神色惶恐,連連搖頭,心下卻也獲得了片刻的坦然平靜,他們江湖好漢們自家人鬧事尋仇,跟自己可不相幹。


    那鹽梟老者提高聲音叫喊道:“水不紋,今兒下午,你在齊山平天湖岸酒館中胡說八道,說什麽池州販私鹽的人沒種,不敢殺官造反,就隻會走私漏稅,做些沒膽子的小生意。你喝飽了黃湯,大叫大嚷,說道池州販私鹽的倘若不服,盡管到鳴翠坊來找你便是。我們這可尋來了,你若是好漢,怎地做了縮頭烏龜來了?”


    其餘十幾名大漢跟著叫嚷起來:“屠龍會的孬種,有種就跳出來,跟你爺爺一戰,做什麽縮頭烏龜。”“嘴硬骨軟的王八羔子,你們到底是屠龍會,還是縮頭會哪?”


    那老者道:“這是水不紋一個人胡說八道,可別牽扯上無名無姓的屠龍會。咱們販私鹽的,就掙一口苦飯吃,哪及得屠龍會的英雄好漢!可咱們不做縮頭烏龜,不善於躲在暗處作惡。”說完哈哈大笑不止,差點氣壞了頭上的屋頂。


    過的好一會兒,始終不聽得那屠龍會的水不紋搭腔回話。那老者倍感寂寞,大喝道:“各處屋子都去瞧瞧,見到那姓水的縮頭老兄,便將他請出來。這人臉上有個大刀疤,凶神惡煞,好認得很。”


    眾鹽梟轟然應允,晃動著手中兵刃,一間間屋子搜查而去。


    忽然東邊廂房中有個粗豪的聲音說道:“是誰在這裏大呼小叫,打擾老子尋快活?”


    眾鹽梟紛紛喊道:“水不紋在這裏了!”“水不紋,快滾出來!”“去他媽的,這狗賊好大膽子!”


    東廂房那人哈哈大笑道:“老子不姓水,隻是你們這批家夥胡罵屠龍會,老子聽著不大順耳。老子雖不是屠龍會的,卻知道屠龍會的朋友們個個是英雄好漢,就怕你們這些販私鹽的給他們提鞋兒、抹屁股都不配。”


    眾鹽梟氣得哇哇大叫,三名漢子手執鋼刀,向東廂房撲了進去。隻聽得“哎唷”、“啊喲”連聲,一個接一個地倒飛了出來,三個肉團摔在地下,幾經折騰才直立起來,腦袋上或多或少流著血水。


    接著又有六名鹽梟先後搶進房去,連聲呼叫過後,一個個倒飛了出來。除了喝罵不休,再無人搶進房去。


    那老者走上幾步,借著燈光向內張望,朦朧中見一名公子斜臥在床,頭係白布綸巾,果然不是水不紋。趕忙大聲問道:“閣下好身手,請問尊姓大名?”


    房內床上的公子戲言道:“你爹爹姓什麽叫什麽,老子自然姓什麽叫什麽。不孝子,連你爺爺的姓名也給忘記了。”


    站在一旁的眾妓女中,突然有個十七八歲小點心“格格”笑出一聲,好如天籟之音。


    “他媽的臭婊子,有什麽好笑?”一名私鹽販子一聲喝罵,搶上一步,拍拍兩記耳光,痛得那妓女眼淚鼻涕齊流,再也不敢出聲。


    大堂旁驀地裏鑽出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大聲罵道:“你敢打我姐!你這死烏龜、爛王八,出門天打雷劈,手背生瘡,手心化膿,爛手爛腳爛舌頭,膿血吞下肚,爛斷你肚腸。”


    那鹽梟大怒,伸手去抓那孩子。那孩子一閃,躲到了一名鹽商身後。那鹽梟左手將那鹽商一推,將他推得摔了一交,右手一拳,往那孩子背心重重捶了下去。那無助的妓女大驚,呼喊道:“大爺饒命!”


    那孩子甚是滑溜,一矮身,便從那鹽梟胯下鑽了過去,伸手抓出,正好抓住了陰囊,使勁猛捏,那鹽梟痛得哇哇怪叫,那孩子卻已逃了開去。


    那鹽梟氣無可泄,砰的一拳,打在那妓女臉上,那妓女立時暈了過去。那孩子撲到她身上,叫道:“姐,姐!”那鹽梟抓住孩子後領,將他提了起來,正要伸拳打去,那老者喝道:“別胡吵!放下小娃子。”那鹽梟放下孩子,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那孩子幾個筋鬥翻將出去,砰的一聲,撞在牆上。


    那老者向那鹽梟橫了一眼,對著房門說道:“我們是鹽幫弟兄,隻因屠龍會一位姓水的朋友公然辱罵鹽幫,又說在鳴翠坊中等候我們來評理,因此前來找人。閣下既然不是屠龍會的,又跟敝幫河水不犯井水,如何便出口傷人?請閣下留下姓名,幫主查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


    房裏公子笑道:“你們要尋屠龍會的朋友算帳,跟我什麽相幹?我自在這裏風流快活,大家既然河水不犯井水,那便別來打擾老子興頭。不過我勸老兄一句,屠龍會的人,老兄怕是惹不起,給人家罵了,也還是白饒,不如挾起尾巴,乖乖的去販私鹽,賺些銀子實在。”


    那老者怒道:“江湖之上,倒沒見過你這等不講理的人。”


    房裏那公子冷冷的說道:“我講不講理,跟你有甚相幹?莫非你想招郎進舍,要叫我姊夫?”


    便在此時,門外悄悄閃進三個人來,也都是鹽販子的打扮。一個手拿鏈子槍的瘦子低聲問道:“點子是什麽來頭?”


    那老者搖頭道:“他不肯說,但口口聲聲的給屠龍會吹大氣,說不定那姓水的便躲在他房裏。”


    那瘦子一擺手中大刀,頭一撇,那老者從腰間取出兩柄尺來長的短劍,突然之間四人相互對看一眼,一齊衝進房中,隻聽得房中兵刃相交之聲大作,乒乓喀喇之聲不絕,顯是房中用具一件件碎裂。


    老鴇臉上肥肉直抖,口中念佛,心痛無已。隻因每間房都擺設得極為考究,梨木桌椅,紅木床榻。


    那四名鹽梟不斷吆喝呼叫,房中那客人卻默不作聲。廳堂上眾人都站得遠遠地,唯恐遭上池魚之殃。但聽得兵刃碰撞之聲越來越快,忽然有人長聲慘呼,猜想是一名鹽梟頭目受了傷。


    那踢倒了孩子的大漢陰囊兀自痛得厲害,見那孩子從牆邊爬起身來,惱怒之下,揮拳又向他打去。那孩子側身閃避,那大漢反手一記耳光,打得那孩子轉了兩個圈子。眾龜奴、豪客們見這鹽梟如此凶狠,再打下去勢必要將那孩子活活打死,可是誰也不敢出言相勸。那鹽梟右拳舉起,又往孩子頭頂擊落。那孩子無地可避,向前一衝,便即推開廂房房門,奔了進去。廳上眾人都是“啊”的一聲。那鹽梟一怔,卻不敢衝入房中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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