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天兩耳聽過,將漢子的話在心頭理了理,總覺得事兒有些不對路,細細一個品味,心頭不禁犯起嘀咕來。


    程萬鵬什麽人,碧落湖武聖人的大弟子;韓四通什麽人,名副其實的一個山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無交情,二無往來,有可能連麵都沒見過,不可能一個相邀就來一個入住。


    程萬鵬等人就算不小心暴露了行蹤,若不想入住黑虎寨,以他武聖人大弟子的身份,隻需一句話就能推脫,韓四通甚至連屁都不敢亂放一個,又何來的盛情難卻。


    再者,黑虎寨什麽地方,實實在在一個山賊窩,正道人士躲著走都唯恐不及,他程萬鵬竟甘願入住黑虎寨,跟一些強盜把酒言歡,作踐碧落湖的名聲,定是有所圖。


    可就一個黑虎寨而已,連蔣道功這種住近則親的人都看不上,碧落湖遠在西北,更應該看不上才對,難道也是趁著龍威鏢局而來,誌同道合?


    可龍威鏢局現在就兩樣事,一是安全護送貢銀進京,二是守住昔日的威望,繼續存活於江湖武林之中,不至於就此沒落。


    碧落湖早已得到了上天眷顧,成為了武聖人的收徒傳教之地,名頭之響,武林第一。龍威鏢局就算威望再高,名聲再響,也隻局限於長江以南,於中原武林而言,很多人都無需談及,更別說立足西北的碧落湖了,一點威脅力都沒有。


    既不是為了爭名,那就是為了奪利。


    師兄秦浩明曾說過,白蓮教跟屠龍會表麵上並無關聯,暗地裏卻被一股神秘力量牽引捆綁著,而白蓮教教主董曉婉是武聖人的弟子,難道那股神秘力量裏,有著碧落湖的影子不成?


    白玉天想到此處,思慮混亂不堪起來,方寸大亂,有些事早已超脫了他固有的思緒,實難再憑空設想下去。為了擺脫困惑,重覓頭緒,不自覺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誓要將事情理個清楚,想個明白。


    心想,過往那些都是道聽途說,自己並沒有親曆親為,就算信以為真,多多少少也會打點折扣。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人在傳述事情時,很難擺脫自己的情感與認知,做到實事求是。


    若是從今日的所見所聞開始,是不是就可以求個真實?


    白玉天心裏這樣想道。


    程萬鵬為什麽一見麵就要給丁氏雙雄來個下馬威,無緣無故地挑起事端?難道真是丁氏雙雄沒及時向他問好,忽略了他的存在?


    應該不是。


    他們從未照過麵,素不相識,用不著將一副陌生麵孔刻進心裏,噓寒問暖,奉若神明。丁氏雙雄當年雖說隻是白天宇的手下,白天宇對他們卻是以兄弟相稱,感情深厚。隻要有人相信白天宇還活在人世,他倆無須向江湖好漢示弱,搖尾乞憐。就算有些江湖人士自視甚高,不願對他兄弟倆禮遇三分,也不會肆意刁難,打狗還得看主人。


    打狗還得看主人!好像一道電光劃過漆黑的長空,程萬鵬故意挑釁丁氏兄弟之事,猶如眼前快速移動的物體,被看了個清清楚楚。


    白玉天乍喜乍驚,甚喜甚憂。


    喜的是,透過現象看本質,不再被蒙在鼓裏,而事事處於被動。憂的是,程萬鵬不僅有備而來,還善於捕捉機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勁敵。


    丁氏兄弟跟姓秦的漢子幾人喝過幾杯水酒,見白玉天像塊木頭般坐在身邊一動未動,兩眼盯著他那個空酒杯看個不停,心事塞滿一臉,很是詫異。


    姓秦的漢子小聲問道:“賈少俠,怎麽那?是酒菜不合口味嗎?”


    “沒有的事。”白玉天晃過神來,快速配上一個笑臉,提起酒壺給滿桌的空杯斟滿,滿桌敬了一個,先幹為敬。


    姓秦的漢子旁邊,那個中年漢子,見白玉天不僅容貌俊雅,英氣逼人,還舉止大方,親切友善,剛才在為丁氏兄弟打抱不平時無所畏懼,不講後顧之憂,是個極為難得的後生,日後江湖路一旦走通了,前程不可限量。一個好感來臨,覺得白玉天此人值得交往,歡歡喝下杯中酒,誠意滿滿地說道:“賈少俠,剛才之事,程萬鵬言語無端攻擊在前,你言語強力還擊在後,兩相求了個不愉快。不如借用酒水一杯,讓韓寨主做個和事老,此地事此地了。就算他恨意難消,日後有心向你發難,也找不到借口。”


    白玉天微笑道:“多謝段大俠好意。隻是他惡意攻擊在先,我稍作還擊在後,錯的是他,不是我。我去給他賠禮道歉,試問公道正理往那裏放?還是不去的好。”


    姓秦的漢子朝程萬鵬等人瞧了一眼,見其像極了一座大山,莊嚴、巍峨、雄偉,神聖不可侵犯,寬解道:“賈少俠,江湖武林弱肉強食慣了,強者為尊,公道正理與弱者無緣。要不就聽段文通一回,忍一時之氣,免百日之憂。暫時將公道正理蘊藏心底,等將來強大了,再來以身作則,弘揚公道正理。”


    白玉天笑答道:“自身強大,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若是幾十年如一日地踐踏公道正理,就算哪一天強大了,公道正理早被忘得了個一幹二淨。”


    段文通、秦好問一聽,跑到喉嚨處的言詞立馬落入腸胃,滴答有聲,臉色清淡起來,默然一片。回想當年,自己也是熱血男兒,一心追尋著那句“道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的豪言壯語。可天地之大,一人太過弱小。你越想做個俠客,俠客之路卻離你越遠。以至於處處碰壁,事事違心違願,不僅將昔日的夢想漸漸淡忘,還將‘隨波逐流’演變成了‘順其自然’。


    丁氏兄弟雖知白玉天係出名門,無需向碧落湖示弱,但他倆深知,碧落湖武聖人這座大山若暫時不能將其推倒,就得認同它的存在。朝白玉天進言道:“賈少俠,要不接受段文通與秦好問的好意,過去跟程萬鵬等人喝杯釋懷酒得了。就算不能化解掉無須有的恩怨,最少可以讓他們覺得,你剛才強出頭不是有意要跟他碧落湖過不去,是由於年輕識淺好出風頭而已。”


    既是丁氏兄弟發話,不管對與不對,白玉天身為晚輩,總得聽些進去。給段文通跟秦好問言謝後,提著酒杯,慢步朝程萬鵬那一桌走了去。


    韓四通盛情邀請程萬鵬等人進得山寨來,本是為了套個近乎,落個人情,為黑虎寨日後在江湖武林中壯壯聲勢。沒想到白玉天一個愣頭青,遇事不過腦子,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將人給活生生得罪了,讓碧落湖丟了不少顏麵。正苦於如何能幫碧落湖挽回顏麵,見白玉天端著酒杯走了來,自是歡喜不已。一等白玉天走近,連忙站起身說道:“賈少俠,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武聖人的首席大弟子,程萬鵬大俠,江湖綽號天水一秀。這位是程大俠的二師弟,馮萬裏馮大俠,江湖綽號拂塵子。那幾位是他們的弟子。”


    白玉天見韓四通笑容一臉,眼睛裏盡是渴求,便也來個逢場作戲,朝程萬鵬、馮萬裏拱手俯身大聲說道:“晚輩不知程大俠、馮大俠大駕光臨,先前魯莽行事,言語有失,實是無心之舉。還望兩位大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晚輩當時是放屁,臭了自己。”


    眾人一聽,哼笑不止,獨自忙活起來。有的為白玉天識時務叫好,有的為白玉天軟了脊梁歎息,有的為程萬鵬接下來的反應做著各種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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