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主聽過,停了下來,默然道:“既如此,你去衢州又能做什麽,還是不去的好。”


    淨隱道長道:“師兄,我雖以身事道,但也沒能擺脫為人之道,吃喝拉撒全在。身為好友,自是該去幫他了卻一些未了之心願,你不也一直教導我,要學著去幫世人消災解難嗎。”


    觀主朝天上的凸月看了看,道:“權力交接,是龍威鏢局的家事,沒必要參與其中。江湖是非,招來容易,送走難,我們方外之人,能不招惹盡量別招惹。”


    淨隱道長道:“師兄,蔣道功臨死時留下遺命,將龍威鏢局托付給一個名不經傳的野小子,叫什麽白玉天的。龍威鏢局的權力交接有了外人參與,已不隻是龍威鏢局的家事了。”


    觀主聽過,心裏有些遲疑或不解,道:“他蔣道功一生愚忠,不知變通,做事從來先考慮別人,從不讓不相關之人至於遇險境地,不可能做出如此之事。是不是遺命有假啊?”


    淨隱道長回道:“師兄,我開始也是你這樣想的。但在回來的路上翻來覆去想了想,覺得遺命不會有假,頂多算是他身邊那個女人徐三娘代而為之。”


    觀主還是有些疑惑,道:“這不合常理,是不是徐三娘心意難平,惡意為之。蔣道功因沒照顧好瞿鏢頭的女兒,讓夫人早早去世,一直耿耿於懷,早有打算將鏢局交還給瞿家。”


    淨隱道長扶著觀主走向一旁的青石,等師兄坐了下來,道:“師兄,我們不該有這種想法。徐三娘若是心中恨意難平,哪會像影子般跟著蔣道功東奔西跑,走南闖北,幾十年如一日,從未有過一點倦意。”


    觀主道:“可就算如此,瞿、蔣兩代人辛辛苦苦打拚了一輩子,才有今日之龍威鏢局,不可能隨隨便便交付給一個陌生外人的,於情於理都不合。”


    淨隱道長道:“師兄,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可還記得韶關清風寨、裕盛鏢局、鷺島被滅門之事?”


    觀主感歎一聲:“那等滅門慘案,相去不過一兩年,哪能忘的這麽快。”


    淨隱道長道:“蔣道功或是徐三娘,應該是想起了徐桂壽、錢郝仁、曹公鷺三位前輩被暗害之事,不想龍威鏢局落個同樣淒慘的下場,才不得已留下此遺命的。此遺命雖對那白玉天來說是件凶險之事,但對處在危險之中的龍威鏢局來說,可能就是一份生機。”


    觀主道:“師弟,你剛才也說了,那白玉天不過是一個名不經傳的野小子,有何威望執掌聞名遐邇的龍威鏢局。蔣道功留此遺命,不明擺著是在害人嗎!權力之爭,殘酷無情,不知多少英雄好漢為了它而枉送了性命。”


    淨隱道長道:“師兄,他蔣道功既敢留此遺命,想必那孩子定有過人之處,這可關係到數百人的活路。”


    觀主道:“權力之爭,要的是支持的人多、麵子廣,不是一兩個過人之處就能搞定的。武功再高,能力再好,在陰謀詭計與人情世故麵前,也不過是多了一份求死的機會罷了。”


    淨隱道長道:“可掌舵之人若是沒有過人之處,就算一時贏得了權柄,也是守不住這龐大家業的。”


    觀主道:“龍威鏢局,你唯一的朋友就是蔣道功,現在還仙逝了,你就算去了衢州,除了給自己找麻煩,又能幫得上什麽忙?”


    淨隱道長在觀主側旁席地而坐,道:“師兄,我是這麽想的。等那白玉天從這裏經過,由你出麵跟他比試一下,若是那小子能在你手上過得了十招,就陪他去衢州走一趟,不管事情能不能成,也算盡了一份心意。若是那小子在你手上過不了十招,就由他去吧,蔣道功留下的那份情誼也隻有日後再還了。”


    觀主醒轉過來,道:“你是想在龍威鏢局裏來個打擂,以武功定勝負,勝出者當選總鏢頭。”


    淨隱道長道:“師兄,你剛才也說了,權力之爭,靠的是人多、人脈廣。這法子雖有些笨拙,但不用此法,那野小子孤身一人,又能拿什麽來跟人鬥,又如何贏得總鏢頭之位。”


    觀主道:“就算那野小子一時贏得了總鏢頭之位,日後也不一定會有人聽他的呀!這不還是白搭嗎。”


    淨隱道長道:“師兄,蔣道功讓那野小子來執掌龍威鏢局,本就是為了保住龍威鏢局。一旦敵人來入侵,鏢局裏的人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或是身家性命,自會一致對外的,我們又何必操心後邊的事呢!或許贏得了一時,就是贏得了一世,事事都有它內在的發展規律,隻是我們用肉眼一時難以察覺而已。”


    “那行吧,這幾天你派人到山下守著,若那小子來了,我去見見他。若是不行,就叫他原路返回,免得無辜枉送了性命。能讓蔣道功看中的人,至少是個心地幹淨的好人,應該不虧欠龍威鏢局什麽。”觀主站起身來,走離開去,接著舒展起筋骨來。步子閑散,手臂舒張平緩,像極了一隻閑雲野鶴。


    淨隱道長起身,道:“師兄,那就這麽說定了,不可說謊的。”


    觀主輕聲答道:“師傅教我們的第一句經文,你可還記得?”


    淨隱道長笑了笑,答道:“師兄,那有不記得的,言行合一。”


    觀主道:“去吧,先到正殿念幾篇經文,老把功課落下,可不行。”


    淨隱道長微微一禮,道:“是,師兄。你先練著,我幫你準備齋茶去。”邁開步子,朝大殿走去。


    不過一回兒,殿內誦經聲傳來:“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


    觀主聽過,靜了下來,望著天上的月亮,感慨道:“是啊!遵循自然的規律,不就像張弓射箭嗎?弓弦拉高了,就將它壓低一些;拉低了,就將它舉高一些;拉得過滿了,就將它放鬆一些;勁力不足,就給它補充一些。這是自然的規律,減少有餘的,補給不足的。


    可是現實社會的法則呢?卻不是這般,總是背道而馳。強者為尊,盡一切能力減少不足的,奉獻給有餘的。那麽,誰能夠減少有餘的,以補給給不足的呢?惟有有道的人才願意去做到。


    希望蔣道功雙眼明亮,內心清澈,沒有看走眼。願這孩子是個有道的能人,像聖人那般,有所作為而不占有,有所成就而不居功。伸出雙手,處處是好;睜開雙眼,卻不見好處何在。”


    言語落,觀主吸氣收功,朝著三清宮的宮門走去,今晚還有功課沒修呢。


    ......


    三清山腳下,由西往東的山道上,總有兩三個年輕的道士在茶棚下安坐,從日出到日落,打量著過往的行人,見到年輕男子就過問一聲:“施主,你姓白嗎?”


    客氣的搖搖頭,答一句“不是”,不客氣的幹脆回上一句:“你才姓白呢,神經病!”


    道士們坐等一天又一天,不見白玉天的身影,心兒有些不耐煩起來,就連杯中的茶水都焦躁不安個不停。


    淨隱道長見弟子們身倦氣餒,生怕他們偷懶犯困,想到了親自出馬。


    一大早用完齋飯,便帶著兩個弟子下得山來,安安心心坐等在茶棚下,有意無意地朝西邊張望,打量著過往的行人。耐心隨著太陽一起從東往西行走,慢慢懈怠下來。


    一弟子感覺肚子有些餓了,看看天空,發現太陽走過了頂點,正在往西邁進,不免有些意冷氣涼,放下茶杯,道:“師傅,都等了四天了,還不見其人影,那姓白的施主莫不是走錯路了。從龍虎山到這兒,就那麽點路程,就算是蝸牛,按道理也該到了啊!”


    淨隱道長放下茶杯,答道:“從龍虎山那邊去衢州,若想不耽誤腳程,這兒算必經之路。寬心些,再等等。”


    另一小道士見淨隱道長沒有離開的意思,微笑道:“師傅,要不叫點吃的,徒弟的肚子不爭氣,有些不聽話了。”


    淨隱道長笑了笑,道:“叫吧,等會兒那白少俠來了,讓他付茶水錢。”


    小道士一聽,高興地對店家喊話道:“大叔,給我們來兩盤點心,墊墊肚子。”


    言語落,店家端來點心,兩小道士剛吃上一塊,從西邊飛奔而來一小道士,臉色極為歡愉,對著茶棚就是一聲:“師傅,來了!四匹高頭大馬,兩男兩女。”


    淨隱道長起得身來,將徒弟迎接住,微笑道:“阿來,你怎麽如此肯定?”


    小道士阿來喝過一杯茶水,吃下一塊點心,笑答道:“師傅,男子腰挎桃木,神采飛揚,那姑娘叫他白大哥。”


    淨隱道長高興道:“放箭,通知你師伯。”


    一小道士將手中的點心塞入嘴中,拿出一支信號箭,對著天空一放。


    響箭飛上高空,彩光明亮十裏,響聲傳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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