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正這麽想著,那邊舒春蘭已經徐徐開口:“知府大人您又何必這麽狠心呢?難得文進士過來探望您,大家都是同鄉,咱們既然在這裏遇上了,那就一起進去坐坐吧!說起來,一別好幾個月,我發現文進士變得我幾乎都快認不出了呢!”


    鄭宏也才點頭。“他的確變了很多。隻不過,我沒察覺到任何官氣。”


    文成又忍不住咬牙。


    他這次進士中了二榜第三十七名,名次不算靠前,在京城裏又沒有任何關係,所以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選官,每天也就到處混著。他身上當然沒有任何官氣了!


    反倒是鄭宏……這個傻鐵匠,什麽心計都沒有的,他竟然也當官了!而且還是五品!


    再想想自己,自己就算弄到官職,也隻能從小小的七品開始做起。這一下就比鄭宏低了四等!他想想就心塞得不行。


    偏偏這個時候,宋氏已經主動上前去朝他們行了個禮:“民婦見過段大人、段夫人。”


    文成立馬臉色一變,他趕緊把宋氏給拉回來:“你幹什麽呢你?”


    宋氏回頭看他。“眼前這兩位,本來就是朝廷官員,我一個平民,向他們行禮有錯嗎?剛才你不是都已經向知府大人見過禮了?”


    那能一樣嗎?知府大人之前他就已經醒過無數次禮了,而且知府大人提攜了他許多次,他行禮行得心甘情願。可是鄭宏夫妻倆……他本來是想隨便糊弄過去的。


    然而現在,既然宋氏都主動行禮了,他要是再繼續裝瘋賣傻,那就刻意了!


    舒春蘭見狀,她也唇角一勾。“我還差點忘了呢!宋氏你說得沒錯,我可是皇後娘娘冊封的六品宜人誥命夫人,我男人也是堂堂朝廷五品官。你們見了我們是該行禮才對。”


    這話就讓文成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馬上,鄭宏又添了一句:“文進士飽讀詩書,本來應該對禮節十分熟悉才對。可一直拖延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作,看來是心裏不樂意,根本就瞧不上我們。”


    這個傻鐵匠,他什麽時候嘴皮子也這麽利索了?


    文成聽到這話,他不禁咬牙在心裏低罵。但表麵上,他卻連忙擠出一抹笑:“段大人說笑了。在下隻是突然見到你們,一時間高興壞了,差點忘了您現在已經是朝廷命官的事情。還好我夫人提醒我了,現在我就把禮節給補上,還請段大人、段夫人不要和在下一般見識。”


    一邊說著,他一邊拱手朝他們行個禮。


    這個禮他倒是行得規規矩矩的,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舒春蘭見狀,她連忙擺手。“好了,你的心意我們感受到了,免禮吧!”


    鄭宏也頷首。“文進士免禮。”


    “多謝鄭大人,多謝鄭夫人。”文成又笑嗬嗬的回應,可一顆心早已經歪七扭八得不行。


    現在,他也早沒了和知府大人套近乎、讓他趁著還在京城的時候多向別人推薦自己的心思,他隻想趕緊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他從小在村子裏長大,從會說話起就開始看書寫字,是人盡皆知的小書生。鄉下人都對讀書人崇拜得很,再加上後來舒春蘭來到他身邊,他順利的考中童生,然後秀才,舉人,成了別人口中的神童。即便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他中間耽擱了三年才考中進士,但也依然是別人眼中的優秀男兒。


    即便是來到京城,他也並不覺得自己比那些出身顯貴的學子低多少。因為隻要他進了官場,他肯定能飛黃騰達!他心裏一直是這麽想的。


    至於舒春蘭和鄭宏?這兩個人再厲害,那也隻是最下等的鐵匠,他們一輩子也就能多賺點錢,然後多開幾個鋪子,一輩子也就這樣到頭了。這是他對他們的評價。


    所以,他從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被這樣兩個人踩在頭頂上碾壓!


    這樣的打擊對他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直到現在他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鄭宏不如他,以前不如他,以後肯定也不可能比得上他。這是他內心深處最堅定的認知。可是現在,這個認知被顛覆了,自己還必須當著證明的麵低頭……


    他接受不了。


    於是,勉強行禮過後,他就徹底繃不住了。


    “在下突然想起來,我下午還和同窗有約,我差點忘了這個了!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先告辭。知府大人您還是先和段大人說話吧,在下下次再來!”


    連忙丟下這句話,他拉上宋氏就又爬上了馬車,還趕緊催促著車夫調轉車頭走人。


    而就在馬車調轉方向離開的刹那,坐在車裏的這對夫妻就雙雙沉下臉。


    “誰叫你自討沒趣的?”


    “你之前偷偷和他們見過麵。”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開口說話。


    然後,文成又臉色一變,宋氏的雙眼死死盯著文成。


    “你老實交代,什麽時候的事?是不是上次你說和人出去談論詩文,結果晚上喝得爛醉的回來那一次?”她冷聲問。


    文成翻個白眼。“你想多了!我們幾個進士一起寫文章,寫到進行的地方當然需要喝酒助興。我也是心情好才多喝了幾杯然後就醉了。你好好的,怎麽就把事情給和她牽扯到一起去了?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的,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是,那天晚上你叫了舒春蘭五十多遍。”宋氏慢條斯理的說道。


    文成又一怔。


    宋氏頓時唇角輕扯。“而且,你還是叫得咬牙切齒的那種。”


    “那肯定是我做噩夢了!那個女人就是我噩夢的源泉,每次隻要想到她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文成又趕緊解釋。


    宋氏突然低歎了口氣。


    文成心跳莫名一陣加速。


    夫妻這些年,他了解宋氏的性子。如果宋氏繼續胡攪蠻纏,和他頂著鬧,他還有辦法對付她。可是現在,她突然改變策略,居然不接著鬧騰了?他就手腳一軟,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文成。”這時候,忽聽宋氏輕輕叫了聲,“我們夫妻三年多,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可你這個人我早已經了解透了。你一直都沒有對她死心過,所以之前你睡夢裏也叫過許多次她的名字,但我從沒有和你提過,因為我覺得沒必要。你們已經分開了,那就永遠沒有可能,她是不會吃回頭草的。”


    文成聽得心裏一陣發涼。“我……”


    “可是這一次,你突然一整晚都在叫她的名字,那隻有一種可能——你去找她了。”宋氏沒等他說話,就又徑自說道。


    “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又被她給狠狠拒絕,而且大大傷了麵子。”


    聽她說到這裏,文成又不禁想到了那一天的一幕,他狠狠咬牙。“本來我當時都要成功了的!結果誰知道突然半路跑出來一個蘇學誠,把我的好事給攪混了!要不是他,我肯定——”


    啪!


    話剛說到這裏,車廂裏突然響起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文成耳朵裏一陣嗡嗡作響,然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臉頰上傳來一陣生疼的感覺。


    他不可置信的睜大眼。“你打我?”


    “打得就是你這種沒臉沒皮,和人分開後還胡攪蠻纏、甚至使出下作手段的王八蛋!”宋氏冷哼。


    文成氣得抬起手就要打回去。


    宋氏立馬輕笑。“有本事你就打。隻要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立馬就出去鬧,我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新科進士文成是個吃媳婦本爬上今天的位置、結果剛有點出息就反手打媳婦的人!”


    文成頓時萎了,他高高抬起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隻是雙眼卻依然死死瞪著宋氏。


    “為什麽?”他無力的低呼,“我們才是結發夫妻,互相扶持到現在,難道你不希望我能做大官、光耀門楣、封妻蔭子嗎?結果現在,你卻時時處處幫著外人,你還、你還……你看看你自己,你現在哪裏還有一點為人妻的模樣?”


    “那你又什麽時候把自己當做過我的丈夫?”宋氏冷笑,“從一開始你就隻是看中了我縣太爺女兒的身份,你心裏從來就沒有我!你花我的嫁妝擺排場,還利用我爹的權勢給自己謀利,可你心裏一直惦念著的都是別的女人!可是偏偏,別人早已經一腳把你給蹬到一邊,她早找到更好的男人,早不要你了!就你自己還一直對她念念不忘,還幹出那麽多下作的事情來……我真是後悔,這輩子怎麽嫁給了你這種男人!”


    這一番話又狠又毒,直接戳中了文成的軟肋。


    他立馬臉一沉。“那你就是嫁給我了怎麽辦呢?你要是後悔了,那大可以下塘求去,我不攔著你!”


    “嗬嗬,我投入了那麽多錢、還有我爹的權勢,好容易你現在也是個進士了,我為什麽要離開?就算為了我的兩個孩子,我也不會傻到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拱手讓給別人!”宋氏立馬搖頭。


    “既然你不舍得放手,那你就給我老實點!”文成早料到她會這麽說,他趕緊就沉聲嗬斥。


    結果沒想到,宋氏又輕輕把頭一搖。


    “這也是我現在要告訴你的——你的真麵目我已經認清了,所以以後,我們都明著算賬。你好好做好你作為丈夫該做的一切,我也會盡好我妻子的本分,咱們下半輩子就這麽湊合著過吧!可是,隻要你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那我就一定會變本加厲的報複給你看。不信的話,你隻管等著瞧!”


    文成聞言,他的心又重重一沉。


    瘋了瘋了!全都瘋了!


    他在心裏大喊——這個女人也瘋了!甚至他,他也快被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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