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鄭家在山下蓋房子的事情提上日程,六叔家的舊房子也已經被推了,馬上也要在原地上蓋上新房子。


    這個時候,龍門鎮的章掌櫃和佟掌櫃就雙雙將他們挑選好的學徒給送過來了。


    當看到這五六個在跟前一字排開的壯漢的時候,鄭宏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我讓你們給我找的是學徒。”他沉聲提醒他們。


    “對呀,他們就是學徒啊!”佟掌櫃笑嗬嗬的點頭。


    章掌櫃也一本正經的表情。“他們的確是學徒,而且還是我們千挑萬選過後,為你找來的最有天分的徒弟。”


    頓一頓,他又說道:“畢竟,和你比起來,他們就算之前學了再多,那也比不上你。所以,你當他們的師傅再好好調教調教他們,讓他們的技藝更上一層樓,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對你也一樣是。”


    “可不是嗎?”佟掌櫃連忙附和,“你們在天門鎮上的鋪子不是要開了嗎?你才一個人,哪裏忙得過來這麽多鋪子?所以,現在來幾個有底子的,你也好調教。等過上三五個月,他們肯定也就能打出和你差不多的東西了。不然要是換做新手,那好歹也得學個三五年才能出師哩!”


    所以,他們選了這些本身就是鐵匠的人過來,當然也是有他們的考量的。


    更別說,這些鐵匠也是心甘情願過來當學徒。畢竟鄭宏的手藝有多好,他們早親眼見識過了。後來眼睜睜看著鄭宏在龍門鎮上開了鋪子開始賺錢,他們心裏是又羨慕又嫉妒。可羨慕嫉妒也沒用,誰叫鄭宏的本事就是比他們高哩?而且人家還不叫高價!別說身邊村子裏的人都爭著搶著去買鄭宏打的鐵器了,就連他們自家的親人也都悄悄的去買鄭家出產的東西好麽?


    而現在,就在他們以為自己的生意都被鄭宏給搶光了,自己就要活活餓死的時候,機會來了!


    鄭宏居然放話出來要收徒弟!


    那他們還不削尖了腦袋要往這邊跑?隻要能從鄭宏身上學到他五六成的手藝,那他們以後都不用愁了!


    所以,龍門鎮上兩家鐵器鋪子門口的告示一出,這些鐵匠就爭先恐後的過來報名了。那些本來有點想法的年輕人,一看這樣的狀況,當然不敢和這些膀大腰圓的鐵匠們爭,也就悄悄的走開了。


    然後,就形成了這樣的畫麵。


    聽章掌櫃和佟掌櫃說完前因後果,鄭宏慢慢沉下臉。


    “我帶徒弟會下狠手。”他沉聲說道,“而且,你們如果真跟了我,那麽一切就都要聽我安排,不能有異議。如果有,那就離開,我沒有這個徒弟。”


    一群鐵匠聽到這話心裏就是一涼。


    大家私底下交換一個眼神,就趕緊都撲通一聲跪下了。


    “師父您請放心,我們肯定都聽您的,您讓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幹什麽!”他們齊聲大喊。


    都已經提前叫他師父了,那鄭宏就不好拒絕了。


    他也就將頭一點。“好吧,那我就收了你們。但願你們接下來的日子裏能說到做到。”


    “師父您就放心吧!”好容易看他把頭給點了下去,一群鐵匠高高懸起的心才終於落下了。他們瞬時都笑逐顏開,一口一個師父就叫得更麻溜了。


    但是很快,他們就會知道師父這兩個字意味的可絕對不是歡喜,而是恐懼……無窮無盡的恐懼!


    不過,這些還是後話。


    現在,既然章掌櫃佟掌櫃都已經把人給送來了,鄭宏就轉頭對舒春蘭說道:“咱們去把族長請來做個見證吧!”


    “好啊!”舒春蘭立馬點頭。


    當老族長得知他們是來請自己過去給鄭宏當他收徒的見證的時候,他一張老臉就垮了下來。


    “這對夫妻……他們果然也不好對付啊!我還是把事情給想得太簡單了!”他苦笑搖頭。


    小孫子聽到這話很是不理解。“爺爺,這是咱們村子裏的事情,您又是村裏最德高望重的人,他們請您不是應該的嗎?”


    “那以前他們家沒請我,不也過了嗎?他們眼裏有我這個老家夥才怪!”老族長苦笑著,“罷了罷了。既然都已經卷進這個漩渦裏來了,那我還能怎麽辦?隨波逐流唄!現在我隻盼著這小兩口還能有點良心,別和文成一樣黑心肝就夠了。”


    當師父的收徒,這絕對是一件大事,而且還是一口氣收六個徒弟,那就更是天大的喜事了。章掌櫃佟掌櫃送人過來的時候,他們也順便帶來了許多的鞭炮。


    這邊六個徒弟跪在鄭宏和舒春蘭跟前,挨個給他們敬茶叫師父師娘,那邊的雨小子山小子兄弟倆就已經拿竹竿舉著鞭炮,劈裏啪啦的放了起來。


    響亮的鞭炮聲驚動了四周圍的鄉親們,大家紛紛過來看熱鬧。


    章掌櫃立馬又叫小廝把早準備好的糖果拿出來散給村裏的孩子們吃。


    這時候的糖果可是稀罕物,孩子們一年到頭也難吃上一顆。現在分到一顆,他們全都眉開眼笑,一個個歡呼雀躍的,鬧得村子裏簡直比過年還熱鬧。


    這份熱鬧自然也傳遞到了文家的後院。


    宋氏正上吐下瀉,渾身難受得厲害。結果就聽到外頭連續不斷的鞭炮爆炸聲,她更被震得頭暈腦脹。好容易吐完了,她抬起頭痛罵:“幹嘛呢這是?又不逢年又不過節的,誰家錢多了燒的,一口氣買了這麽多鞭炮來放?”


    一旁的丫鬟全都低著頭不說話。


    宋氏就轉頭吩咐:“你們出去,告訴外頭的人別亂放鞭炮。要是又嚇壞了我肚子裏的孩子,我肯定不放過他們!”


    一個小丫鬟這才抬起頭看看她。“夫人,這是咱們村的鄭鐵匠在收徒弟呢!族長幫忙張羅的。”


    宋氏頓時嗓子就啞了。


    好一會,她才張張嘴。“原來是他們。”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剛才她堅持的什麽要出去讓人停了鞭炮什麽的,宋氏也沒有再提起。


    卻說舒春蘭夫妻倆,他們當著鄉親們的麵風風光光的收了這幾個徒弟之後,就帶著他們上山去了。


    爬上這麽高一座山,尋常村民都會累得氣喘籲籲,但對於動不動就扛著幾十上百斤鐵負重前行的鐵匠們而言,這點運動量根本不值一提。


    他們還以為,這就是鄭宏給他們的考驗,一個個立馬臉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來。


    但鄭宏隻是淡淡瞥了他們一眼。“以後,你們就住在這裏。我已經叫人給你們整理出來一個大打鐵房,明天開始,我就會開始教你們我的技藝。不過,你們千萬記住——你們必須得聽我的,我叫你們幹什麽你們就得幹什麽。”


    “是,師父!”一群徒弟們都答應得異常爽快。


    鄭宏就擺手。“好了,去洗漱休息吧!好好休養生息,明天你們會很忙。”


    “好嘞!”


    徒弟們趕緊答應著,就跟著寧丫頭去整理床鋪、收拾東西了。


    這些可憐的小羊羔們喲!


    看著這些人歡歡喜喜的模樣,舒春蘭卻忍不住搖頭。


    他們沒有聽出鄭宏言語裏的冷意,她卻聽出來了。


    等到夜深人靜之際,往常這個時候,整個山上都已經陷入了沉寂之中,大家夥都睡著了。可是現在,那邊通鋪裏卻還不停的傳來竊竊私語,應該是徒弟們初來乍到,一個個都還興奮得睡不著吧!


    舒春蘭也翻個身,就看到鄭宏正躺在那裏,一側嘴角高高往上彎起。這副模樣,真是怎麽看怎麽像是在憋著壞。


    她忍不住戳戳他的嘴角。“你這是偷偷的在憋什麽壞招哩?”


    “沒有。”鄭宏搖頭。


    “沒有才怪!你覺得你能騙得過我去嗎?”舒春蘭沒好氣的低哼。


    “真沒有。”男人趕緊收了嘴角的笑,“我隻是想到當初我爹教導我時的情形。現在我終於可以把這些都原封不動的用到我徒弟身上去了。想到終於有人要體會我當初受過的苦了,我稍稍幸災樂禍一下難道不行嗎?”


    “你爹?”舒春蘭猛地捕捉到了這兩個字。


    鄭宏一頓,而後才輕輕將頭一點。“是,我爹。”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提起這兩個字。


    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他隻字不提他的家人,就連過世的叔叔都說得極少。她一度以為,他爹娘應該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不然他不至於連提一句都沒有。但是現在看來不是。


    舒春蘭想了想,她才小聲問道:“爹……他現在在哪?”


    “九泉之下。”鄭宏指指地下。


    舒春蘭一怔,她連忙就抓緊了鄭宏的雙手。“沒事。老人家走了,你還有我哩!咱們還有曉丫頭哩!”


    “我知道。”鄭宏點頭,立馬又伸出胳膊來將她給攬進懷裏。


    舒春蘭順勢靠在他肩頭,她耳朵也貼在他胸口,就聽到了略有些雜亂的心跳聲。


    果然,他的親人對他還是有些影響的。這不,平時他無比穩定的心跳現在都紊亂了。


    舒春蘭忙又輕聲說道。“等回頭咱們穩定下來,你就帶著我和曉丫頭一起回去老家祭拜一下爹娘吧!你說好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鄭宏卻搖頭。


    舒春蘭就心一跳。


    不是時候?這話什麽意思?


    她連忙抬眼,就見鄭宏也正垂下眼簾看著她。


    “不過,會有機會的。”他又輕聲說道,“而且,應該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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