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宏眉心微擰,隻靜靜看著她沒說話。


    舒春蘭自嘲一笑。“我知道這話說出來是不大可信,可這是我的真心話。當年我之所以能進去文家,這的確是我一手操作的。因為在定下舒春草和文成的親事之後,我就聽叔叔嬸嬸半夜偷偷在商量要把我給賣給鄰村一個老瘸子做媳婦。要是真跟了那個瘸子,我的一輩子就徹底完了!”


    “我想要自救,可那個時候時間緊,我也想不出來更好的法子,就隻能設計叔叔嬸嬸把舒春草和別的男人捉奸,然後舒春草當然就不能嫁進去文家。可和文家的親事已經定下了,春花又小,就隻能我代替舒春草被送過去了。可是等到了文家,我才發現那對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那兩個人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其實一肚子壞水。文成的娘就是被他爹給活活折磨死的,他爹在床上喜歡玩些花樣,可又想保住讀書人的臉麵,所以每次都是拿了錢去其他地方的青樓裏玩。文成從小跟著他爹,也被教壞了。可是我既然已經嫁進去了,一輩子也沒了別的退路,就隻能硬著頭皮想辦法改變文成。”


    “還好這對父子也不想一輩子都留在村子裏教書過活,所以看我能給幫忙出些主意後,他們就開始正眼敲我了。隻不過……慢慢的,發現我的用處一直不小,他們父子倆就沒打算放過我。從我十三歲開始,文成就一直想和我圓房,可我都想辦法拒絕了。我告訴他,除非堂堂正正的擺上一桌酒席,拜堂成親,不然我是不會和他圓房的。他也想過強迫我,可還是顧及著我的用處,所以沒有做得太過分。”


    說到這,她察覺到男人被子底下的手又握緊了她的手腕。


    舒春蘭連忙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沒事的,都已經過去了。”


    然後她又繼續說道:“隻是從那以後,文成對我也多了幾分戒備。再然後,他中了秀才,就不那麽聽我的話了,還經常在我跟前高談闊論的,動不動就提外頭的事情來壓我,我和他講道理還要被他教訓。再然後,他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和縣太爺的閨女再外頭‘偶遇’了一次,兩個人就情投意合了。再然後……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鄭宏點頭,嗓音卻有些低啞。


    舒春蘭又笑笑。“不過我也要多謝他們。要不是他們想方設法的把我從文家趕出去,我又哪能遇到你?我本來都以為,我這輩子就要被捆在文家,等到最後被那對父子榨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然後被丟棄了。結果哩,我現在嫁給了你!也是自從跟了你後,我才過上了真正舒心的日子。你是不知道,之前在文家的時候,我就算夜裏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


    說著,她又忍不住往他臉上親了一口。


    “所以,你最好了!這世上哪個男人都比不上你,我就喜歡你!”


    聽到這話,男人的身體先是微微一僵。緊接著,他眼底就又點燃了一抹火光。


    “真的嗎?”他嗓音變得有些暗啞。


    舒春蘭點頭。“當然是真的!你救了我的命,還護了我這麽多次,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了。這輩子我都跟定你了,你去哪裏我去哪裏,咱們一輩子都不分開!”


    話音剛落,男人眼底的那朵小小的火苗就轟的一下變成了參天大火。


    “這可是你說的!”粗聲粗氣的話語從男人牙齒縫裏透出來,舒春蘭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她想要推開這個男人逃跑,可是已經太晚了。


    男人搶先一步將她給按倒在床上。


    “你……嗚!”


    舒春蘭剛要說話,男人熾熱的唇就已經覆了上來,把她的字句全都給咽了下去。


    很快,房間裏就變得一片火熱。


    這邊小夫妻倆解開了心結,瞬息兩顆心更加親近了。那邊山下的文家裏頭,文成父子關起門來,又對著月亮喝起酒來。


    “爹,這杯酒兒子敬您,這些日子您留在鄉下受苦了!”文成笑吟吟的舉起酒杯。


    比起之前在族長一群人跟前那含蓄的笑臉,現在他的笑裏更多了幾分自在和得意。


    文耀也笑眯眯的。“這點苦頭不算什麽,隻要你能考中舉人,我受的這些罪完全值得!”


    父子倆杯子一碰,心滿意足的喝下杯子裏的酒。


    然後,文成就一五一十的和父親說起自己這次去考舉人來回路上的遇到的事情。文耀仔細的聽了,然後一一點評出其中表現得好或是不好的地方,文成也乖巧的點頭表示聽進去了。


    省城裏的事情說完,文成又說起他在縣城裏的事情。文耀聽著聽著,又慢眯起眼:“對了,你在縣城裏可聽到過什麽風聲?”


    “什麽風聲?”文成一臉迷茫。


    “沒有嗎?那就好那就好。”文耀忙不迭鬆了口氣。


    文成更疑惑了。“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哎,還不就是姓舒的那個丫頭幹的好事!”想到那件事,文耀還氣不打一處來。


    文成等聽父親說完了前因後果,他臉色也變得陰沉下來。“她還真是沒讓我失望。經曆過那麽大的打擊過後,這麽快又爬起來,還大出了這麽一場風頭!”


    “你小子到底是幫她還是幫你爹的?”文耀沒好氣的問。


    文成忙不迭又揚起笑臉。“我當然是幫爹您的。而且我這不也是隨口一誇嗎?那丫頭再厲害,她也就是個村婦,無權無勢的,眼界也有限,哪裏還能和我比?之前是我沒回來,才讓她在村子裏稱王稱霸。可現在我都回來了,那就沒她嘚瑟的地了!”


    文耀輕哼了聲。“話倒是說得好聽。可到底你能不能做到,那還得另說哩!”


    文成目光閃了閃。“爹,咱們是親父子,您又何必還對我用激將法?是,以前我是跟她兒子似的,說話做事老被她挑錯,一天到晚的被她揪著耳朵教訓,可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縣太爺可都親口稱讚我口吐錦繡,是個難得的人才哩!知縣小姐更不用說,這次我回來之前,她還悄悄的叫貼身丫鬟給我送來一個包袱。您看!”


    他把身後的小包袱拿到桌上推給文耀。


    文耀打開一看,發現裏頭裝著幾錠白花花的銀子,還有一些精致的金銀首飾。


    文耀的眼睛頓時也亮閃閃的。


    “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哩!就算拿去當鋪,少說也能當個上百兩吧?”


    “那是當然。”文成得意的把頭一點,“這是她知道我剛中秀才,手頭沒什麽積蓄,所以特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來貼補我的。”


    “哈哈,真不愧是我文耀的兒子,你這手段是越來越高了!”文耀滿意的直點頭,連忙親手給兒子倒了杯酒。


    文成也理所當然的接過去喝了。


    文耀喝得滿臉通紅,嘴裏的話也多了起來。


    “這個知縣小姐倒是個知趣的,現在就已經對你掏心掏肺,看來以後等嫁過來了也能乖乖聽話。就是那個舒春蘭!她怎麽就這麽可惡!”


    說起舒春蘭,文成眼底的得意也一寸一寸的冰凍起來。


    捏著酒杯的手掌慢慢收攏,他輕輕開口:“實在不是我對她狠心,而是她太不知道好歹了!我明明都已經答應給她留個位置了,她卻不聽,到頭來還把事情給鬧成這樣。而且,她這麽不聽話,我也還是給了她這麽多次機會,可她哩?多少個好機會,全都被她給生生糟蹋了!既然她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


    “嗬,我看啊,這丫頭現在的手段可比以前更厲害了哩!還有她那個男人,那真是個大傻子,就跟她的打手似的,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偏偏那傻子生得五大三粗的,我們又都打不過他!”文耀氣得聲音都變調了。


    話音剛落,隻聽啪的一聲響,文成手裏的杯子也被他給生生捏碎了。


    “既然是個不知好歹的傻子,那就讓他去死好了!”他一把扔開滿手的碎片,咬牙切齒的開口,“等我當了縣太爺的女婿,想除掉這麽一個鐵匠,那還不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你要確定縣太爺真肯幫你?上次再縣裏……”文耀涼涼的提醒他。


    文成輕笑。“爹你就放心吧!我已經知道縣太爺上次為什麽生氣了。肯定是因為春蘭已經看出來我在黃家和縣太爺那邊兩頭騙,兩邊都說要娶了他們家的閨女,所以她就當眾把這事戳破了。縣太爺心高氣傲,知道這事他心裏肯定不高興,那就隻能把火氣都撒到黃家人身上去。”


    “不過,這也能說明,他心裏還是看重我的,不然為什麽他隻一個勁的抓著姓黃的教訓?而且我從省城回來之後,他對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客氣,一句話沒提那件事,還準許我私底下和他閨女來往,這就說明他心裏還是認可我這個女婿的。所以咱們不用擔心,等我娶了知縣小姐,他照樣還是會重用我。”


    “那倒是。”文耀點點頭,又忍不住罵,“那丫頭可真夠狡猾的!咱們瞞得這麽緊的事,居然還是被她給發現了!”


    “發現了又怎麽樣?我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知縣老爺才不會就因為她幾句話就把我扔到一邊不管哩!所以真個說起來,她還是輸了。”文成冷冷笑著,又想端起酒杯,才發現杯子剛才已經被他捏碎了。


    低下頭,再看看桌上那幾碟可憐兮兮的小菜,他又不禁回想起了族長家裏那一桌豐盛的宴席。


    “不得不說,今天黃家那邊定的那一桌酒席是真不錯。那幾個廚子是哪請來的來著?我想想……好像是隔壁龍門鎮上叫同福居的酒樓?嗯,他們可真會玩花樣的,這花樣也玩得挺不錯,我喜歡!等回頭辦婚事的時候,咱們也請他們上門來玩玩這個花樣!”


    “那是當然!我的舉人兒子,本來也隻有這樣的酒席才配得上!”文耀立馬點頭。


    父子倆對視一眼,雙雙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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