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正雲將碧絲送到病房裏,把她抱到床上,剛要轉身,手卻被碧絲一把拉住了。


    他下意識地就想要甩開她的手,但虛弱的她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勁,愣是握著他的手腕沒有被甩開。


    她臉上泛起激動的潮紅,聲音是虛弱中帶著激動:“正雲,以為你出事的那幾個小時,你知道我的內心有多麽的痛苦和煎熬嗎?看到你安然無恙的時候,你又知道我內心是多麽激動嗎?”


    赫連正雲沒有答話,她自顧自地接著說:“我這樣在乎你,這樣愛你,三年了,我守在你的身邊,做一切能讓你高興的事,我以為,就算是塊寒冰也應該被我給捂化了,可是你呢?”


    眼淚順著她的眼角無聲地滑落,她的語音顫抖著:“就算是被我拉一下手,你都不願意麽……”


    看著她悲傷痛苦的模樣,佳音的心裏都跟著難過起來。將心比心,愛而不得的痛苦,她能理解。


    赫連正雲沒說話,但是掙紮的手卻再也沒有了動作,也算是對她的話有了反應。


    碧絲趁機將手滑到他的手掌上,緊緊握住了他的大手。


    赫連正雲沒有掙脫,隻是轉頭看眼佳音。


    佳音趕忙低聲說:“你陪著碧絲吧,我到外麵轉一圈再回來。”說完不等赫連正雲說話,她就轉身離開了病房。


    心裏又苦又澀,佳音心情複雜矛盾。


    經曆了赫連正雲差點永遠離開自己的刺激,她已經明確了自己的情感,但是現在,自己想要跟赫連正雲在一起,就勢必要傷害一些人,碧絲、何亦彬甚至還可能有小愛嘉。


    她真的能狠下心來嗎?她對自己沒有信心。


    韓澤方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看著外麵的風景,佳音痛苦糾結地想了會,一抬頭看見他的背影,便走過去。


    她想起之前的事,忍不住問:“你和赫連正雲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沒有上飛機?”


    “我們本來是要上飛機的,已經到機場了,忽然有個合作的工廠發生了安全事故,他們的老總給少爺打了電話,少爺就帶著我急匆匆地去處理這件事了。我們維氏風投投在這個工廠的資金為數不少,原本這個項目是最有希望獲得高額利潤的,少爺怎麽可能不管?”韓澤方解釋。


    佳音詫異:“既然赫連正雲沒上飛機,那為什麽他的電話打不通?”


    “那可能是因為我們當時在工廠裏吧,廠房裏是屏蔽手機信號的。”


    佳音點頭:“那為什麽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告訴我赫連正雲上了飛機?”


    韓澤方好委屈的表情:“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少爺就在我身旁,是他示意我那樣說的,我想他大概是想享受下你為他著急難受的感覺吧。”


    “他難道不知道我們會多麽擔心他嗎,他忍心讓我們這樣提心吊膽著?”佳音氣哄哄地說。


    韓澤方聳聳肩膀,一副忍不住吐槽的表情:“少爺有時的惡趣味還是挺招人厭的。不過,掛了你的電話之後,少爺顯得十分開心,立刻就讓我開車來了機場,大概是為了給你個驚喜吧。”


    佳音心裏暗想,對他來說真是個驚喜,收獲了她最真實的情感,但同時也讓她不想麵對的麻煩接踵而至。


    想到碧絲那哀怨的表情,佳音就忍不住歎了口氣。想了想,她對韓澤方說:“我先回去了,赫連正雲問起來你就告訴他,我走了,有什麽事回頭電話聯係。”


    佳音心情沉重的離開了醫院,開車回到公司。這時候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佳音饑腸轆轆的,直接叫了外賣。


    外賣很快就來了,佳音正在辦公室吃飯呢,何亦彬敲門進來了。


    “赫連正雲情況如何?”他關切地問,“我看到新聞上公布了遇難者名單了,好像沒有他的名字。”


    佳音點頭:“是的,他沒事,他因為臨時有事,沒有上飛機,逃過一劫。”


    何亦彬大鬆一口氣:“那真是太好了,碧絲這下也該放心了。”


    提到碧絲,佳音就心塞,悶悶地說:“是啊,她是放心了。”


    何亦彬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問:“佳音,怎麽了,怎麽感覺你心情不好?”


    佳音勉強一笑:“沒有。”


    晚上,佳音就收到一條短信,是碧絲發過來的:“佳音,我們見個麵吧,明天中午,在醫院旁邊的餐廳,好嗎?”


    佳音猜想過碧絲可能會找自己,但沒想到竟然這麽快。


    第二天中午,她按照碧絲說的時間開車去了醫院旁邊的那個餐廳,到的時候早了十分鍾,然而碧絲已經等在那裏了。


    碧絲的臉色一如昨日的憔悴,黑眼圈很重,看來晚上並沒有睡好。


    佳音走過去與她對麵而坐,兩個人相視,竟然有那麽兩分鍾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最終還是碧絲先開的口:“佳音,我想問你個問題。”


    “你問。”


    “昨天你怎麽知道正雲會乘坐飛往m市的飛機?”碧絲深沉地看著她。


    佳音一時不好回答,想了想才說:“我隻是意外得知的,怎麽?”


    碧絲苦笑:“意外得知,你的意外卻是我的求不得。正雲在早上離開的時候,我追著問他,他才告訴我,他要去m市。人與人之間的待遇差距竟然那麽大。”


    佳音不知說什麽好。


    碧絲忽然握住她的手,用誠懇的眼神看著她:“佳音,我求你了!”


    佳音嚇了一跳,有點無措地看著她,下意識的想要把手從她的手中抽出來,她卻握得非常緊。


    “我求你了,佳音,不要傷害大家,好不好?我愛正雲已經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能陪在他的身邊,如果你把他搶走,我這麽多年付出的情感就付諸東流了!”


    “而且,你也有家庭了,何亦彬是那麽好的一個男人,對你百般體貼,還有你的女兒愛嘉,她那麽可愛,你忍心拋棄她嗎?”


    佳音心裏發顫,沉默不語。


    碧絲接著又說:“現在的狀態是最好的,我守著我的正雲,你享受著何亦彬的-寵-愛,我求你了,不要打破這樣的寧靜,好不好?”


    看著碧絲放下自己的驕傲,擺出低姿態來求自己,佳音的心裏滿滿的不是滋味。


    愛情到底是什麽呀,可以讓一個原本高雅自信的女人變得如此的卑微如此的低姿態!


    可是,為了愛情,這樣卑微真的好嗎?


    如果換了以前的自己,可能就會答應碧絲的請求,但是,在經曆過昨天的生離死別的感受之後,佳音改變了主意。


    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來傷害別人了,正如赫連正雲所說,不愛卻假裝愛,那是偽善。她更加希望碧絲能從愛情的魔怔中走出來,尋找到真正的幸福。


    輕輕歎口氣,她對碧絲說:“碧絲,愛情是沒有辦法勉強的,你要懂得。”


    碧絲震驚地看著她:“佳音,你的意思是,你不會成全我?”


    “不是我成全不成全你,就算我退出了,你難道就能得到赫連正雲的愛了嗎?”


    “隻要你不在他身邊,隻要我能守在他身邊,我就滿足了。”碧絲堅定地說。


    佳音輕歎:“碧絲,就算沒有我,也許日後還會有別人。到時候,難道你也要低三下四的去求別人嗎?碧絲,你是那樣高雅驕傲的女人,為什麽為了愛情要把自己擺到這樣低三下四的位置上呢?”


    她本意是想勸碧絲想開點,然而碧絲卻誤解了。


    她睜大眼睛瞪著佳音:“佳音,你說這麽多卻始終不願意給我一個答案,你就告訴我,你願意成全我嗎?”


    佳音沉默。


    彼此沉默對坐了陣子,碧絲忽然發出一聲冷笑:“我知道了,你的態度。”


    她說著站起身來,冷冷道:“好吧,我不會再求你了,祝你幸福!”


    最後四個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聽得佳音遍體生寒。她呆呆地看著碧絲纖細的身影離開餐廳,心中五味陳雜。


    過了一天,佳音在辦公室,快中午的時候,何亦彬轉著輪椅進來了:“佳音,告訴你件大事,碧絲自殺了!”


    佳音“蹭”的從自己的辦公椅上站起來,差點將水杯帶翻在地上:“怎麽會自殺,這是怎麽回事?”


    “我上午去維氏風投談前期投資細節的事情,沒有碰到赫連正雲,是韓澤方跟我談的。我出來的時候,聽見維氏風投的幾個女員工在那聊天,說赫連正雲的未婚妻忽然自殺,他急匆匆地趕到醫院去了。”何亦彬解釋。


    佳音心裏頓時哇涼哇涼的,內疚和自責湧上心頭。


    她萬萬沒想到碧絲這樣的女人會走上尋短見的道路,她在感情上的脆弱真的讓她出乎意料。如果她早知道碧絲會自殺,那天,她就不會說那些勸她的話了。


    越想越難過,佳音的眼圈都紅了。


    何亦彬看著她:“佳音,你是碧絲的好朋友,你知道她為什麽要自殺嗎?”


    佳音心裏一疼,趕忙回答:“具體的我不知道,碧絲會自殺真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何亦彬點頭:“那你有空去看看她吧,跟她聊聊,看看她有什麽想不開的,好好勸導勸導她。”


    有何亦彬這句話,佳音立刻就打了赫連正雲的電話問碧絲在哪個醫院。


    “在仁愛醫院。”赫連正雲回答。


    佳音掛了電話,對何亦彬說:“我要去買點營養品,下午去仁愛醫院看看碧絲。”


    “我跟你一起去吧?”何亦彬立刻說。


    搖頭,佳音回答:“算了,女人和女人大概還容易說心裏話,你去了,一個男人在旁邊,讓碧絲怎麽說?”


    何亦彬想了想,也是笑:“你說得也對,那就你自己去吧。”


    中午,佳音隨便吃了點飯就去商場買了點補品禮盒,下午提著禮盒去了仁愛醫院。


    根據赫連正雲給的地址,佳音找到了碧絲的病房,進去的時候,她正好看見赫連正雲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從碧絲的手裏抽出來。


    碧絲苦著臉,可憐巴巴的想要乞求,一轉臉瞧見了佳音,頓時不吱聲了。


    佳音走到近前,勉強對她微笑:“碧絲我聽說你住院了,沒事吧?”


    碧絲沒有回答,而是將頭轉到了另一邊,不看她。


    佳音站在原地有點小小的尷尬,病房裏的氣氛變得悶悶的。


    過了會,佳音才輕聲對碧絲的後背說:“那個,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碧絲沒有任何反應,佳音轉身離開了病房。


    走出去沒多遠,便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接著自己的胳膊就被赫連正雲給握住了。


    佳音回頭,看見赫連正雲滿臉關切地看著自己:“我們聊聊。”


    兩個人一前一後去了樓梯的安全通道,赫連正雲說:“不必在意。”


    仰頭望著他,佳音沉痛地說:“怎麽可能不在意呢,差點碧絲就死了。如果她死了,我這輩子都無法安寧,我總是會想,是因為我,她才死的。”


    赫連正雲沉默了下,淡淡道:“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佳音一時不明他的意思,呆呆看著他。


    他接著說:“命是她自己的,又不是為了救你,怎麽她死了就是因為你?”


    “如果我答應她的要求,也許她就不會一時看不開……”佳音嚅嚅地說,熱切地仰望他,“赫連正雲,也許我們真的不應該在一起。在一起,勢必會傷害兩個人。”


    “不在一起傷害的是四個人!”赫連正雲沉聲說,“還有天兒和昊天,你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媽媽嫁了別人,有了別的孩子,不愛他們了嗎?”


    佳音不吱聲了。


    赫連正雲握住她的手,聲音放得又輕又柔:“不是你做得不對,是碧絲自己不對。”


    佳音訝異地望著他。


    他緩緩說:“生命是自己的,用自己的生命來讓別人痛苦,那是最蠢的一件事。我沒想到,碧絲也會做這樣蠢的事。”


    他的話雖然在理,卻未免冷酷了。


    佳音神色寂寂:“都說陷入愛情的女人智商是零,就算碧絲之前再怎樣理智,陷入對你的炙熱情感中,就難免一時糊塗了。”


    赫連正雲沒答話,沉默良久忽然拉住她的手就走。


    “你要幹嘛,拉我去哪裏?”佳音驚問。


    “去碧絲病房。”


    “去她病房你拉著我幹嘛,她本來就不願意見到我,再這樣拉著手,她會更加生氣的。”佳音磨蹭著不肯往外走。


    “她生氣,我也要拉著你的手,我要讓她認清這個事實,讓她麵對,不要再逃避。”赫連正雲沉聲說。


    他的力氣很大,佳音最終沒能拗過他,被他拉著進了碧絲的病房。


    聽到腳步聲,碧絲翻過身來,當看見佳音和赫連正雲拉著的手時,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赫連正雲拉著佳音一直走到她的床前,低頭看著她:“碧絲,我有話對你說。”


    碧絲翻身過去,用背對著他們,很抗拒:“我不想聽,我很累,以後再說吧。”


    “你想不想聽,我都要說。”赫連正雲很堅定,“我今天再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佳音沒死,我要跟你解除婚約。”


    碧絲用手捂住耳朵,身體在床上翻滾:“我不聽,不聽,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赫連正雲的聲音略略提高,帶著點冷酷的意味:“你聽與不聽,事實都是如此。我,赫連正雲要和碧絲解除婚約!”


    最後一句,他聲音很高,響徹了整個病房。


    佳音看見碧絲的身體在他這句話響起的時候,顫抖得厲害,心裏生了不忍。赫連正雲這樣的做法真的有點殘忍了……


    赫連正雲接著說:“不管你同意不同意,過一陣子我就會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母親和爺爺。另外,我想告訴你,你美好的生命用來花費在我的身上真的不值得,因為我不愛你,你得不到回報。就算是你這次真的自殺成功了,我頂多也就是難過幾天,以後的日子我會跟佳音過得更好。”


    他說完,拉著佳音就快步離開了病房。


    等著他們離開許久之後,碧絲才緩緩地轉過身來。


    她的臉上滿是淚水,發紅的眼睛愣愣地盯著病房的門口看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支撐著從床上坐起身來,抬起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包紮了紗布,那是之前她割脈的傷口。


    她將紗布緩緩的一層層地剝開,暗紅色的傷疤就展現在她的麵前。傷疤很長,天知道她在割脈的時候,心裏是怎樣的感受。


    當她眼看著自己的皮膚在刀片下破裂,看著鮮紅的血液從手腕上流出來,她的心裏除了恐懼就是赫連正雲,想著他看到自己的傷疤會不會心疼,他會不會害怕失去她。


    然而,現實給了她沉重的一擊,赫連正雲不但沒有憐惜她,反而拉著佳音的手提出要跟她解除婚約。


    他堅定的聲音回響在她的耳邊,無情的話語,聽得她心裏發涼。


    她緊緊咬住牙齒,攤開的手掌握成了拳,因為用力,暗紅色的疤痕顯得格外恐怖。


    她的心裏湧上極度的不忿,都是那個女人,因為那個女人的出現將她這麽多年的感情撕扯得破破碎碎!


    她咬牙切齒,一字一句:“佳、音!佳音,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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