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樣認真,細細地翻轉著她的手背,將被咖啡燙到的部位充分地暴露在涼水下麵,好像生怕遺漏了某處似的。


    佳音呆呆看著他的側臉,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這樣的赫連正雲怎麽也不像是三年前背叛她的樣子啊!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佳音驟然回神,猛的一下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裝作自己在衝涼水的樣子,同時對赫連正雲說:“謝謝你帶我來廚房啊!”


    赫連正雲剛要再去握她的手,就聽見碧絲輕笑著開了口:“看我家正雲,多細心,生怕你們找不到廚房的水池在哪裏,急著帶佳音過來呢!以前我被燙著的時候,他全程不讓我自己弄,衝水上藥什麽的,都要親力親為。”


    她這麽一說話,佳音和赫連正雲才齊齊回頭,看見何亦彬和碧絲在廚房門口,正看著他們倆。


    看見佳音回頭,何亦彬轉著輪椅上前來,關切地問:“你的手怎樣?”


    佳音將手從水下抽出來給他看,笑答:“沒事,咖啡不算很燙。”


    “怎麽能沒事,燙傷不能大意的,不小心就會留疤,趕快的再衝衝涼水。”何亦彬緊張兮兮地說,同時轉頭看向碧絲,“碧絲,你家有燙傷膏嗎?”


    “有的,我去拿。”碧絲說著就要出去,臨走前看了眼赫連正雲,“正雲,你跟我一起去拿。”


    赫連正雲不動,佳音轉頭看他一眼,他才慢悠悠地移動腳步跟著碧絲出去了。


    他們兩個一走,何亦彬就推著輪椅湊到水池跟前看著佳音衝涼水,水聲嘩啦啦,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會,何亦彬才自嘲地開了口:“坐輪椅就連帶你來衝涼水都不夠快啊,還要別人代勞。”


    佳音扭頭看他,沉了臉:“你說什麽呢,亦彬!我的手燙了,自己會衝涼水不需要誰來代勞!”


    見她生氣,何亦彬趕忙賠笑:“怪我,我不該說這樣的話。”


    佳音看著他,很真誠的表情:“亦彬,你別多想,我想赫連正雲隻是因為自己是主人才這樣做的,也是怕我燙出個好歹來吧。”


    何亦彬釋然而笑:“我理解的。”


    佳音又衝了會,兩個人就出了廚房去客廳,客廳裏碧絲已經把醫藥箱拿出來了,燙傷膏和消毒水都準備妥當,赫連正雲坐在旁邊。


    何亦彬轉著輪椅過去,拿起消毒水給佳音消毒上藥,一邊上藥還一邊小心翼翼地吹著她的手背,不斷地問她疼不疼,佳音隻微笑地回答:“沒事。”


    赫連正雲坐在旁邊似乎沒有在意他們的動作,而是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昊天嗎,剛才爹地有點事情臨時掛了電話,你和天兒還好嗎?”


    聽到這話,佳音心裏就是一顫,頓時豎起耳朵關切地聽,何亦彬再跟她說什麽,她也心不在焉的了。


    電話那邊隱約可以聽到有個男孩的聲音,很清脆爽朗,聽到這個聲音,佳音心裏激動非常,差點就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過去搶話筒了。


    眼睛不由自主地發澀,佳音趕忙低頭努力抑製自己的情緒,感覺似乎有誰在看自己,轉頭,她與碧絲的目光對在一起。


    彼此對視,默默無言,卻又心照不宣。


    電話那邊突然間換了個聲音,是甜甜的尖細的聲音,佳音聽見,身體頓時一抖,那是天兒!


    感覺到佳音的抖動,何亦彬關切地抬頭看她:“怎麽了,很疼是嗎?”


    佳音對他笑得臉皮僵硬:“還好,還好……”


    那邊赫連正雲的臉上也帶著笑容,和天兒聊得不亦樂乎的,天兒似乎在說什麽開心的事情,逗得赫連正雲這樣高冷的人都笑得開懷。


    佳音的心在顫抖,她是多麽想知道天兒在說什麽啊,多麽想分享女兒的快樂和憂傷啊,但是卻……


    她偷偷瞥著赫連正雲的表情,心裏難過到了極致。為什麽,為什麽當年明明是他的錯,卻可以得到孩子,自己被迫流離失所卻要跟孩子分隔在天涯海角!


    “佳音,怎麽了,是不是疼得厲害啊,看你,臉都白了!”何亦彬的聲音驟然響起,好像遙遠的話音將她飄飛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佳音勉強抑製住內心的悲傷,搖頭回答:“沒事,我沒事。”


    這個時候,赫連正雲已經掛了電話,淡淡瞥了她一眼,佳音立刻瞪過去想要對他說什麽,他隻當沒看見,將目光別開了。


    佳音心裏更加著急起來,赫連正雲答應過她的,要給她看兩個孩子的照片,但是現在,怎麽有機會?


    想了半天,她站起身對碧絲說:“那個……我用下洗手間。”


    碧絲點頭,正要給她指方向,就聽赫連正雲說:“樓下的水管壞了,你去樓上吧。”


    碧絲頓時訝異地扭頭看著他,睜大眼睛。


    他不理會她,隻朝著樓上的方向一指,佳音點頭起身上樓去了。


    她上樓的時候,聽見赫連正雲對何亦彬說:“我的儲藏室裏收藏了點藝術品,不知道何總有興趣看麽?”


    何亦彬年輕的時候就是個藝術青年,會畫畫愛攝影,和他父親一樣鍾愛藝術,現在聽到赫連正雲這麽說,頓時高興地答應了。


    佳音不知道這個是不是赫連正雲刻意安排的,上樓的時候轉身去看,看見何亦彬和赫連正雲正往儲藏室而去。


    佳音進了洗手間,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情緒流下眼淚來,想到天兒和昊天,她這個做母親的心就如針紮一般。


    她憂傷地哭了會,害怕何亦彬看出端倪來,又低頭洗臉,洗完臉稍稍補個淡妝,拉開洗手間的門,嚇了一跳。


    赫連正雲正站在門外,麵朝著門的方向,她拉開門就與他的視線對在了一起。


    心兒小跳,她壓低聲音問:“你怎麽上來了,不是跟亦彬在看收藏品嗎?”


    赫連正雲聳肩:“你先生果然是藝術青年,他現在正和碧絲在鑒賞一副名畫呢,在這方麵碧絲比我在行。”


    “那你上來是……”佳音舔舔嘴唇,心裏燃起希望。


    他笑:“我這個人向來說話算數,莫非你不想看?”


    “想看,當然想看!”


    他轉身:“那就跟我到房間裏來。”


    佳音小步跟著他進了臥室,他的臥室幹淨整潔,佳音放眼望去竟然沒有看到任何女人的用品,不由有些意外。難道,他真的依然不能碰碧絲,碧絲和他是分房睡的?


    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突然說:“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佳音愕然看著他,隻見他的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有個男人為你守身如玉,你應該是感到高興的吧,不過我卻為這個男人感到不值,那個女人早就視她如棄履了。”


    “守身如玉?”佳音想起三年前的事情來,忍不住嘲諷一笑,“赫連正雲,你就別裝了,在我麵前裝也沒什麽意義。”


    赫連正雲沉了臉,冷冷地看著她:“我沒裝。”


    佳音依然是笑,笑得嘲諷。


    仿佛是這種笑刺痛了他,他忽然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女人,你到底要怎樣,不要惹起我的怒火,因為我的怒火你承受不了。”


    佳音倔強地轉開下巴,咬牙說:“赫連總裁,你搞清楚了,我現在是向榮集團的副總裁,何亦彬的妻子,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我不需要承擔你的怒火,我們兩個還是不要牽扯不清的好!”


    聽到這樣的話,赫連正雲不怒反笑,但佳音卻覺得他這樣的笑容更加的充滿諷刺意味。


    他抱起雙臂來,悠悠然:“好吧,如你所願,我從此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佳音女士,請你離開吧。”


    佳音不走,咬著嘴唇,她沒有忘記自己跟他來房間的目的,那些照片,那些可愛的天使的照片,她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他轉身一副要出去的模樣,佳音終於還是忍不住地開了口:“照片……”


    他頭也不轉:“不是不想跟我扯上任何關係麽,還要看照片做什麽!”


    佳音咬了牙齒,狠狠跺腳:“赫連正雲!”


    他停下腳步,斜靠在牆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想看照片也容易,但你要跟我說清楚,和我到底還扯不扯得上關係?”


    他說著拿出手機,晃了晃:“剛才天兒還給我講了個笑話,我錄音了,如果你想聽的話——”


    “我想聽!”佳音立刻打斷他的話。


    他笑,笑得得意:“那麽你和我……”


    “在特殊情況下還是有關係的。”佳音勉強說。


    雖然是很勉強,但看來他也是滿意了,轉身彎腰從床頭櫃裏拿出相冊來扔在床上。


    佳音就像是口渴得很的人驟然見到水,撲上去將那本相冊給抱住了。


    顫抖著手打開相冊,撲麵而來的是兩個孩子無憂的笑容。


    他們真的是長大了許多,原本還帶著稚氣的天兒現在已經出落成了大姑娘,個子長高了許多,長發披肩,淺褐色的眼眸格外亮眼,她笑起來,唇角微勾,像極了赫連正雲。


    昊天則濃眉大眼,英武挺拔,帥氣出眾。


    照片很多,有兩個人一本正經肩靠著肩的,也有一起玩耍笑得燦爛的照片,整整一本相冊記載著他們的成長過程,佳音細細地看著,指尖撫過照片上兩人的臉頰,淚水止不住地流。


    看他們這樣幸福,她總算是放心了,但同時心裏又不無苦澀。


    他們肯定不知道當年事情的內情,他們的媽媽突然這樣消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埋怨她……


    淚水滴到相冊上,洇開一大片,佳音控製不住地捂住嘴唇,低低嗚咽起來。


    纖長的手指忽然撫上她的臉龐,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佳音抬眼,透過掛在眼睫毛上的淚珠,她看見赫連正雲放大的麵孔,那個瞬間,他的臉上是滿滿的憐惜,讓她有種是不是看錯的感覺。


    重重閉了眼,想去再看,卻感覺臉頰上溫潤濡濕,猛地睜眼,她就對進了他深邃的眼眸裏。


    他剛剛將嘴唇從她的臉頰上撤回來,現在幾乎和她麵貼麵了,所以她一睜眼就隻能瞧進他的眼睛裏去,他的氣息有些灼熱,撲在她的臉上,帶著醉人的魅-惑。


    “昊天越長越像你了,你覺得,你和我還能沒有任何關係嗎?”他的聲音輕輕的,好像濃醇的美酒,隻是聞著就要醉人。


    佳音愣愣的,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嘴唇再次靠近,慢慢地覆上了她的嘴唇,溫柔輾轉。


    有兩秒,佳音有種幻覺,好像自己回到了三年前,但兩秒之後,當他正要深入的時候,她卻驟然間驚醒過來,猛地將他一推,從床邊跳了出去。


    她捂著狂跳的心口,瞪著他低喊:“赫連正雲,你幹嘛!”


    赫連正雲被她推倒在床上,緩緩地坐起身來,用手背輕撫自己的嘴唇,笑得有點邪:“你還愛著我。”


    佳音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怒答:“我嫁人了,我有老公,我根本不愛你這個人渣!”


    “你嘴上是這麽說,但表現卻不是這樣。”他滿意地笑著。


    佳音氣得想跳腳,這個男人真的太可惡了,他是故意的,故意撩撥她,用過去的情感來折磨她!


    不想跟他多糾纏,佳音轉身就去拉門。


    他的動作卻非常快,衝上來一把撐住了房門。


    “你放開,讓我出去!”佳音低喊。


    他不動,隻低頭看著她,眸色變得很深很深。


    他這樣的眸色讓佳音感到害怕,她不敢與他對視,別著眼睛看別處,口中低喊:“放開,讓我出去,你別忘了,你的未婚妻和我先生都在你家呢!”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外麵就響起說話聲來,是碧絲:“正雲,你在房間裏嗎?”


    佳音頓時僵直了身體不敢動了,赫連正雲勾起唇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低頭撅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攻勢迅捷猛烈,靈巧的舌頭轉瞬就品嚐到了她的美好,佳音不敢出聲,隻用手拚命地推拒他的胸口,然而他紋絲不動,隻一心攻城略地。


    佳音氣急了,狠狠地去咬他。


    這次他很靈巧,一下讓開了,讓她擺脫出來。


    佳音轉身就要拉門,但他卻依然抵著門,俯身在她耳邊小聲說:“你想讓碧絲和你先生知道我們兩個單獨在房間幹了點什麽事嗎?”


    佳音咬著牙齒狠狠瞪他一眼,鬆開了手。


    外麵,碧絲的聲音越發地急了:“正雲,你在屋裏幹嘛呢,你看見佳音了嗎,她不在洗手間!”


    赫連正雲拉著佳音走到衣櫃前,拉開衣櫃的門將她塞進去,同時低聲囑咐:“別出聲。”


    他拉上衣櫃的門,佳音就這麽呆呆地站在了裏麵,感受著裏麵的黑暗。


    她緊緊咬著嘴唇,感覺自己像是當了小三,被人家的正房堵在了房間裏,心裏充滿了屈辱。


    但是想到如果讓何亦彬知道她和赫連正雲在房間裏不清不楚的,又那麽的不忍心,她不能傷害他的情感,不能!


    外麵,赫連正雲似乎開了門,然後碧絲的聲音近了:“正雲,你在房間裏幹嘛呢?”


    “我喝了兩口葡萄酒有點頭暈,休息下而已。”赫連正雲淡淡回答。


    之後是一片沉默,然後碧絲問:“你看見佳音了嗎?何總問起她來了,我去洗手間,看見她不在裏麵。”


    “我怎麽會看見她?我來的時候她就下樓了,是不是沒找到儲物間走錯地方了?”赫連正雲語音淡淡,佳音在衣櫃裏心想,他還真是會假裝正經。


    碧絲沉默了下,聲音忽然放低了:“正雲,我想問你件事。”


    “什麽事?”


    “儲藏室的那幾幅名畫是你前幾天剛買來的吧,你想送給何亦彬?”


    “為什麽要送給他?”


    碧絲不答話,過了會是猜測的口氣:“那就是買來為了給他鑒賞的?”


    赫連正雲沒答話。


    碧絲的語音忽然帶了點顫抖:“正雲,佳音現在已經嫁人了,如果你是為了讓她今天能來做客才買的這些畫——”


    “我知道她嫁人了!”碧絲的話沒說完就被赫連正雲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他不允許她再說下去,“走吧,下樓去,主人把客人扔在樓下算什麽!”接著便是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而去。


    佳音等著他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從衣櫃裏小心地出來,她的心“怦怦”亂跳,做賊似的從樓上下來,從別墅的後門的走了出去,從後院繞到前院,裝出一副到處溜達的樣子。


    何亦彬和赫連正雲、碧絲正在前院的車旁邊說著什麽,佳音出現,碧絲立刻就問:“佳音,你去了哪裏?”


    佳音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從洗手間出來下了樓就隨便溜達了下,想看看你們別墅的結構呢,讓你們久等了。”


    聽她說看別墅的結構,何亦彬笑問:“怎麽,你有意向在這裏買個別墅嗎?”


    佳音知道他向來喜歡投她所好,趕忙搖頭說:“我也就是隨便看看而已,沒想著就在這裏買。”


    她撫著何亦彬的肩膀,對赫連正雲和碧絲說:“時間不早了,感謝你們今天的熱情款待,我們就告辭了!”


    “歡迎下次再來!”赫連正雲唇角勾笑地回答,佳音隻覺得他的笑容十分可惡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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