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點頭,跟她打招呼:“伯母,您好。”


    視線與她相對,她看見她那雙淡褐色的眼眸,心裏頓時了然,以前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天兒會是淡褐色的眼眸,原來她是遺傳了赫連正雲從母親那裏繼承過來的基因。


    心思流轉間,赫連夫人聲音冷淡地開口:“先不要叫我伯母,因為我跟你還不熟,叫我赫連夫人或者萬女士都可以。”


    雖然說話很客氣,但顯然也非常疏遠,佳音拉回心神,心裏有點忐忑,不知道今天她忽然見自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的話說完,彼此間一時是片沉默,過了會,赫連夫人才繼續說:“我剛剛來s市就聽說你和我兒子赫連正雲關係很不錯,所以想要見一見你,看看你是怎樣的女孩。”


    佳音笑了笑,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有點僵硬:“我和赫連先生是朋友,他是個好人。”


    赫連夫人點點頭,對她這句話十分讚同:“沒錯,正雲是個好人,就是有的時候心太軟。”


    佳音沒答話,心裏卻想,媽媽看兒子果然什麽都好,赫連正雲一貫以高冷淡漠為特征,她竟然說他心太軟,她可沒看出他哪裏軟來。


    心裏一時走神,那邊,赫連夫人又說話了:“聽說你在維西大酒店的後勤部上班?”


    佳音點頭回答:“是的。”


    “你的父母是做什麽的?”


    佳音沉默了下,回答:“我父母早年離異了,現在我和我的母親一起住,我母親身體不好,最近幾年在家養病。”


    話說完,她就看見赫連夫人的眉頭皺了下,似乎對於她的回答不太滿意。


    過了會,她才又問:“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最高學位是什麽?”


    佳音咬咬嘴唇,回答:“我高中畢業就沒有繼續上學……”


    她的話說完,屋子裏又是一片沉默。


    赫連夫人的目光重新在佳音的身上上下打量起來,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的冷漠和帶著審視味道。


    過了會,她才淡淡說:“看來維西大酒店最近招聘人的水準下降了,沒有大學文憑的,也可以來上班。”


    佳音頓時紅了臉,她雖然沒有直接嫌棄她沒有學曆,但這話顯然是拐彎抹角地嘲諷了她呀。


    如果是以往,她也許會忍不住反駁回去,又或者不當一回事的轉身離開,但是這話出自赫連正雲母親的口中,就讓她十分的不好受了。


    半晌,赫連夫人對她揮揮手說:“好了,你繼續工作去吧。”


    佳音低聲應了,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回到後勤部,佳音的情緒變得很低落,翻來覆去的在腦中回想著赫連夫人對自己的態度,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入了她的眼,甚至,她還是鄙視她的。


    晚上,佳音從夜大學習回來,天兒從屋裏奔出來抱住她親了幾下。


    自從昊天搬過來之後,天兒每天忙著和昊天玩耍,已經很久沒有這麽乖乖的在她回家的時候等著她了,今天能有空,可見昊天不在。


    佳音親了天兒好幾下,問她:“怎麽,昊天今天不在家嗎?”


    天兒噘嘴:“下午放學,有個不認識的人來接他,他說那是他奶奶的手下,然後到現在都沒回來呢。”


    她提到昊天的奶奶,佳音的心裏莫名的一跳,問她:“那個人看到你了嗎?”


    天兒搖頭:“我們出了幼兒園,昊天看到那個人就自己過去了,我們沒跟那人說話,再說了,那是個不認識的叔叔,我不隨便跟別人說話。”


    佳音趕忙點頭:“對的,對的,那是昊天家的人,沒事你別跟他們多說話。”


    這晚,佳音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特別的不踏實,甚至第二天都不想送天兒去幼兒園了,總怕送她去了之後,她就被人給搶走了。


    第二天早上佳音上班出門的時候特意貼著赫連正雲家的大門聽了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看來,昨晚這父子倆都沒有回來,是去見赫連夫人了?


    就這樣,一連好幾天佳音都沒有見到赫連正雲父子倆,聽天兒說,這幾天赫連昊天也沒有去幼兒園,他們好像從s市離開了似的,佳音的心裏有點恐慌起來,難道赫連正雲就這麽不聲不響地帶著兒子離開了她?


    到了周末,天兒終於忍不住了,拉著佳音說:“媽媽,你給昊天的爸爸打個電話問問吧,為什麽他這麽多天都沒有來上學呢?我好想昊天啊!”


    佳音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忍不住撥通了赫連正雲的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了,他竟然沒有接!


    佳音心裏頓時酸澀難過起來,這個男人是什麽意思,跟自己徹底斷絕關係了嗎?


    不甘心的,她又撥通了赫連正宇的電話,問他:“總裁,問您一件事,赫連正雲這幾天是離開s市了嗎?”


    赫連正宇在電話那邊笑嗬嗬地回答:“佳音啊,沒有哦,隻不過是這幾天大伯母過來公司上的業務更加繁忙了,我堂哥沒空。”


    沒空……他忙到連接她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佳音非常失落。


    周日上午,天兒拉著佳音:“媽媽,你帶我去維西大酒店找昊天吧?”


    佳音心裏有點疼,但是卻搖頭:“不用去,肯定是昊天的奶奶來了,他陪著他的奶奶呢,沒空。”


    天兒卻不依不饒地拉著她的胳膊搖晃:“媽媽,我就去跟他說幾句話就走,我就問問他什麽時候去上學!”


    佳音還是搖頭。


    天兒一看無望,突然就生氣了,噘嘴對佳音發起脾氣來:“媽媽壞,媽媽是故意不想讓我跟昊天一起玩的吧!”


    天兒從來都非常懂事,很少會跟佳音無理取鬧,今天卻突然發了脾氣。佳音本來就心裏煩亂如麻,現在天兒又跟她鬧騰,她頓時就來了火。


    重重地把天兒的手一甩,她沉著臉說:“你要找就自己去找吧!”說完轉身進屋去了。


    天兒愣了下,隨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班鳳華聞聲過來,將天兒抱到屋裏哄去了,佳音自己坐在房間裏,想到也許從此自己和赫連正雲再無交集,再也不能看到自己的兒子,心裏也是難過得很,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


    過了會,班鳳華輕輕推門進來了,佳音趕忙抬手把臉上的淚給擦了。


    班鳳華坐到她身邊,凝視了她一會,才輕輕開口:“佳音,我的好女兒,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這是當初你就能預見到的呀。”


    佳音轉頭看著她,愣愣的。


    班鳳華伸手撫著她的發,滿臉的慈愛:“佳音,雖然這些日子你不說,但媽媽不是傻瓜,你愛上了赫連正雲是不是?”


    她伸手將佳音的腦袋攬到自己的懷裏,溫柔地勸:“我聽說赫連正雲的母親來了,而自從她來了之後這幾天,你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赫連正雲和昊天了對吧,這到底意味著什麽,你明白嗎?”


    佳音的淚無聲滑落,洶湧澎湃。


    班鳳華輕輕拍她的背,給予安慰:“女兒,放棄吧,赫連正雲和你的差距太大,就算他真的愛你,他的家人也不會接受你的,而沒有家人祝福的愛情和婚姻也不會完美。”


    “現在這情況,明顯是赫連正雲的母親不想讓你和他交往了,而赫連正雲也沒有聯係你,分明就是在表明態度。女兒,你能做的就是堅強起來保護好自己的心,唯有早點放手才能不受到更大的傷害。”


    佳音把頭埋在母親的懷裏,終於忍不住“嗚嗚嗚”的哭出聲來。


    母親的話句句在理,而她和赫連正雲沒有前途的關係她自己的心裏也是早有預見的,但是,愛了就是愛了,想要不愛,何其之難?


    更何況,她要放棄的不光是對赫連正雲的愛,還有她的兒子啊!五年了,她好不容易才能找到自己的兒子,卻又要跟他分離嗎?想到這個,她就心痛如刀絞。


    下午的時候,柯雪晴突然給佳音打來電話,約她出去逛街。


    班鳳華笑嗬嗬對佳音說:“你去吧,我帶著天兒去找你許姨玩,今天永駿在家,他能跟天兒玩!”


    佳音無精打采地赴約,柯雪晴看見她就直入主題了:“知道我為什麽找你逛街嗎,是班姨給我打的電話,她把你的情況大概的跟我說了。”


    佳音呆愣愣地看著她。


    柯雪晴接著說:“佳音我來找你就是來勸你的,我勸你還是放棄赫連正雲,從此跟他不相往來吧!”


    佳音心裏難過得要死,看著柯雪晴落下淚來:“雪晴姐,我媽不知道裏麵的事,你是知道的,昊天是我的兒子,你讓我放棄赫連正雲就等於是放棄了昊天,這五年來我有多想兒子你是知道的,我怎麽能輕易放棄?”


    柯雪晴攬住她,語音沉沉:“佳音,我非常理解你,你從十九歲懷孕開始這一路走來的艱辛我都看在眼裏,但是我今天還是要勸你一句話,放棄吧。”


    她歎息一聲,接著說:“因為你如果不放棄的話,可能會被傷得更加體無完膚。我聽說赫連正雲的母親是個鐵腕女人,你想想,她會同意你和赫連正雲在一起嗎?”


    佳音眸色黯然。


    “她不可能同意你們在一起,如果你們非要在一起,她會怎麽做?她會阻撓!你可以不怕她的阻撓,但你想過天兒沒有?如果她知道天兒的存在,她會怎麽做?”


    柯雪晴說到這裏,佳音的身體不由自主就是一抖,這也是這幾天她心裏一直擔憂的事情。


    “佳音,我是怕到最後,你會像五年前那樣,兒子保不住,女兒也可能不保,失去了兒子再失去女兒,你覺得你還能活得下去嗎?”柯雪晴歎息著說。


    佳音一把抓住柯雪晴的手重重搖頭:“不!我不能失去天兒!”


    “所以,你現在能做的就是,遠離赫連正雲,不讓赫連夫人在意你在意你身邊的天兒。現在看來,赫連正雲還是有良心的,他並沒有把自己和天兒的關係告訴他的母親,你可以指望他繼續有良心,然後大家再無交集。”柯雪晴冷靜地幫佳音想著辦法。


    佳音聽了她的話良久地沉默著。


    這天晚上,佳音徹夜未眠最終下了決心。為了保住天兒,她決定放棄,放棄赫連正雲,放棄兒子,重新過之前自己曾經過的那種平靜的生活。


    下了決心之後,她沒有再試圖聯係赫連正雲,既然他決定要疏遠她,那就這樣自然分手吧。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後勤部的打掃部門因為有個員工家裏有事請假,佳音就自告奮勇頂替她去幹一天活。


    二十樓有個顧客退房了,她去打掃房間,正忙著和同事一起鋪床呢,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佳音阿姨,您怎麽在這裏?”


    聽到這個聲音,佳音握著床單的手就猛的一頓,心裏頓時湧起驚濤駭浪。壓抑住情緒,她緩緩轉頭,看到那張自己好幾天沒見,日夜想念的小臉。


    差點就想要奔過去將他摟到懷裏了,勉力的壓抑她才控製住自己的行動。


    對著昊天微微一笑,她說:“啊,是昊天啊,你今天沒去幼兒園嗎?”


    昊天聳聳肩膀:“我好幾天沒去幼兒園了,奶奶老是讓我陪著他,不讓我去,天兒還好吧?”


    “天兒挺好的,就是總想你。”佳音回答。


    旁邊的同事八卦兮兮地插口問她:“佳音啊,你女兒跟這個小男孩認識啊?”


    為了不讓同事們多嚼舌根,佳音賠笑對她說:“那個,王姐,我出去一下哈。”說完就拉著昊天的小手出了房間。


    她帶著昊天去了走廊的盡頭,終於還是忍不住蹲下身來親了親他的額頭,昊天對於她的親熱早已習慣,笑嗬嗬地抱著她的脖子回親了一個。


    佳音心裏頓時柔軟感動,問他:“昊天,這幾天沒見阿姨,想我了嗎?”


    昊天脆生生回答:“當然想你了,佳音媽媽!”


    那聲“佳音媽媽”聽得佳音熱淚盈眶,想到也許日後自己沒什麽機會再跟他見麵,她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摟著昊天,她請求:“昊天,你再叫我一聲媽媽好嗎?”


    昊天笑嗬嗬的:“好啊,佳音媽媽,媽媽!”


    佳音頓時淚如雨下,將自己的臉埋在昊天小小的胸膛裏。


    昊天有點訝異,問她:“佳音媽媽,你為什麽哭?”


    佳音舍不得離開他小小的胸膛,語音模糊地回答:“是想我們昊天想的。”


    昊天笑起來,輕撫她的腦袋,安慰:“佳音媽媽,你別哭啊,等過幾天奶奶讓我去上幼兒園了,我和爸爸就搬回去住,到時候又能跟天兒還有佳音媽媽一起玩——grandma!”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就被“grandma”這個詞給生生打斷了。


    聽到這個詞,佳音心裏猛的一顫,把臉從昊天的懷裏抬了起來,抬起來之後,就與一道冷冽的目光對住了,渾身不由自主的一抖。


    隻見在幾步之外,赫連夫人站在那裏,渾身下上都透著冷意,尤其是她投向佳音的那道冰冷的目光。


    昊天似乎也有些怕她,嚅嚅地喚了聲:“grandma。”


    她朝昊天伸出手來,語音冷冷:“昊天,你過來。”


    昊天隻得放開佳音,緩緩走到她的身邊去了。


    她低頭瞥了昊天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落在了佳音的身上,就好像是冰箭一樣,要將佳音刺透冰凍起來。


    佳音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冰了個透,內心裏對這個女人竟然生了一種畏懼。


    以前她覺得赫連正雲這個家夥天生的就給人威嚴的感覺,現在她算是知道了,他的威嚴來自於哪裏,原來他的母親威嚴起來絲毫不遜色於他。


    赫連夫人盯著佳音看了許久,才緩緩開了口,“昊天,你叫她什麽?”


    話是對赫連昊天說的,但目光卻絲毫沒有從佳音的身上離開的意思,甚至,這樣的問話讓人覺得是對佳音的一種質問。


    昊天害怕奶奶,沒吱聲。


    赫連夫人低頭看向昊天,目光驟然間一變,非常嚴厲:“回答我的問題!”


    昊天立刻扁嘴,一副想要哭卻又不敢哭的模樣。


    佳音看不下去了,紅著臉幫昊天辯解:“夫人,您不要怪昊天,是我跟孩子開玩笑,讓他喊我媽媽的。”


    赫連夫人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直對昊天沉聲嗬斥:“你沒有媽媽,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們赫連家的人是可以隨便叫別人媽媽的嗎!”


    昊天終於被嗬斥得忍不住了,抽泣起來。


    佳音心裏那叫一個疼啊,往前兩步急急地幫昊天辯解:“夫人,您不要怪他,他還隻是個孩子。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是我沒有分寸,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不配讓您家的孩子叫我媽媽,是我的錯!”


    她狠狠地數落自己,將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隻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不被苛責。


    赫連夫人這才轉頭看著她,冷冷地說:“佳音,我看你歲數也不小了,有些道理應當知道,媽媽不是那麽好當的,隨便讓別人的孩子叫你-媽媽,這更加是不妥當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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