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宓八月去宓飛雪房裏去看望她,看見小孩坐在書桌前還沒睡覺。


    走近到桌前,宓飛雪放下手裏的筆,把已經寫好疊得整齊的課業上交。


    宓八月在她身邊坐下,接過課業檢查,說是檢查,實際上宓八月對這個世界的初學文章並不了解,主要是陪宓飛雪說說一天在府學上的日常。


    宓飛雪的字寫得很工整,一筆一劃能看出來的認真,沒有一點多餘的墨汙。


    這對一個幾歲孩子而言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宓八月輕笑問:“夫子有沒有誇你字寫得好,課業做得幹淨?”


    宓飛雪眼睛彎了彎,在宓八月麵前矜持又小驕傲的點頭,顯然宓八月問到點子上了。


    誇獎的摸了下小孩的發頂,宓八月將課業放下,餘光看見露出一角的攤開小冊子。


    上麵露出小段話。


    [……接好它的手,縫好它的腹,塞給它寶石的心,娃娃睡娃娃睡,夢裏快快長快快長]


    宓八月一看就明白這是為【咒怨】寫的,既有今天的日常,也有對【咒怨】的祝願。


    ‘寶石的心’這個形容讓宓八月忍俊不禁,孩子視角裏很多東西都會變得更美好。


    雖然從真實價值來說,靈晶比凡俗大陸的寶石要珍貴得多。


    她沒有把日記本拉出來看完整的內容,從小冊子被壓在一疊散亂的紙下就知道這是宓飛雪故意藏的,說明小孩也有自己的小隱私,沒必要去強行挖掘。


    宓八月裝作沒注意到,視線很自然從日記本掠過再回到宓飛雪臉上。


    她招手,讓宓飛雪坐在自己腿上。


    宓飛雪很乖的坐上去,卻沒有將自己身體重量靠過去,小小的背脊挺得很直。


    宓八月一手摟著她,問道:“寶寶想知道今天為什麽會有壞人傷害你嗎?”


    宓飛雪沒有猶豫的點下頭。


    宓八月沒有瞞著她,“因為壞人接了個任務,發任務的人出於某些未知的原因要殺了你。”


    說話時,宓八月也在端詳她的神色,由此來判定話說到哪個份上。


    宓飛雪微紅著臉,卻沒有害怕。


    她拿起桌子上的筆在白紙上寫:以後還會有人接任務來殺寶寶嗎?


    直擊關鍵的敏銳,遠超同齡孩子的冷靜,宓八月本該驚訝的,可她沒有。


    懷裏的孩子扭頭看向她,無神的黑眸裏有微光。


    宓八月就明白,是她潛意識裏就認定懷裏的孩子是不同的,和她前世極相似的模樣,也讓她不可避免的在教育相處上想到小時候的自己。


    宓飛雪又在紙上寫:寶寶會給八月帶來危險嗎?


    寫完這句話的小孩才真正的惴惴不安起來。


    “會。”宓八月看著她的雙眼點頭。


    宓飛雪的小臉先白再紅,既惶恐又陰鷙。


    宓八月很驚訝能在幾歲孩子的臉上看到這種陰鷙,陰沉的氣勢從小小的身體裏散發,隨時擇人而噬。


    “不過。”宓八月話語一轉,捏住陰沉小孩的臉頰,笑道:“任何危險都難不倒我們。”


    宓飛雪就像是被捏住了命運後頸的小貓,驚愣瞪大眼睛的模樣哪還有半分煞氣。


    小孩又羞又鬱悶,回神後看宓八月的眼神都滿是委屈,明明不喜歡這個樣子卻甘於被她捉弄,完全不知反抗。


    更像一隻四肢軟趴趴垂落,任你欺負的小貓了。


    宓八月笑出聲,“寶寶真可愛。”


    宓飛雪臉龐通紅。


    ……


    白天宓飛雪照常乘坐夜來聽雪去府學,得到消息的沈栗再次趕來老宅。


    這回宓八月見了他,沈栗知道她時間寶貴,沒有廢話直接說明來意,“餘虎現在在府衙大牢,我有辦法保他出來,可他不願意,聲稱想見宓姑娘一麵。”


    沈栗說:“餘虎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定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想與宓姑娘說。”


    宓八月說:“我知道了,我和你走一趟。”


    沈栗感激道:“多謝姑娘!”


    兩人說動身就動身,不一會就到了府衙。


    府尹收到通報,命人放行,還親自來了一趟。


    雙方一見麵,和初見時的爭鋒相對不同,府尹先對宓八月打招呼表現了善意。


    伸手不打笑臉人,宓八月也對他點頭,三人同行的畫麵和諧,好像以前的齷齪沒發生過。


    路上府尹說:“餘虎知法犯法,街頭殺人,按照律法應該處死刑。後來經調查,他錯手殺的人並不是真的城內百姓,而是個賞金殺手,功過相抵本可以放回去,他自己卻不肯走。”


    到了關押餘虎的牢房門口,宓八月看見裏麵餘虎的慘狀。


    幾日不見,餘虎至少消瘦了十來斤,原來高大威武的身軀維度小了一圈,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宓八月卻一眼看破餘虎躺姿的小細節。


    餘虎手腳筋都被切了,和當初聞青毓的情況一致。


    這間牢房鎖都沒鎖,推開門就能進去。


    聽到動靜的餘虎轉頭,一雙眼睛裏麵布滿血絲,在看到宓八月的一刻,了無生機的眼神曝出強烈的光芒。


    他僅憑腰力從床上滾到地上,雙膝跪地麵朝宓八月,“大人,我有重要情報。”


    宓八月沒有表示。


    餘虎依舊大聲說:“昨日淩晨有個疑似靈師的神秘男子來到牢裏,和對麵的聞禮慷謀算要害小公子。”


    府尹和沈栗聞言雙雙色變。


    “又是聞禮慷!”沈栗冷聲道。


    餘虎連忙問:“小公子無事吧?”


    沈栗剛準備將昨天發生的事說出。


    “我已經知道了。”宓八月說。


    沈栗愣了下,“宓姑娘知道?”


    宓八月淡道:“人已經被抓到,該說的都說了。”


    沈栗動了動嘴唇,隱晦看向餘虎一眼。


    隻見跪地的餘虎已經臉色慘白。


    宓八月對他說:“如果你想用這個情報從我這換取什麽,已經錯過了時候。”


    餘虎繃直的腰板彎曲下去。


    宓八月說:“伱知道我看重飛雪,所以想用這個情報從我這裏換取足夠的利益。你的謀算是對的,隻是太貪心。但凡你不要打著和我麵談爭取更多利益的主意,而是得到消息後立即喊人去司夜府傳遞消息,還能叫我記你一份功。”


    “宓姑娘……”


    宓八月側眸。


    沈栗求情的話語就說不出口了。


    宓八月轉身就走。


    “大人!”


    “求大人救我,我用這條命與大人換——!”


    餘虎嘶聲淒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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