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商椎和舶務諸事的海事曹正柯山夢,再次回到徐州彭城的時候,隻覺得日新月異的又有一番變化了。


    隻見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焦煤的氣味,而遠處縱橫交錯的運河之中,拉出長長煙跡的長掛水輪拖船,正在浪花翻湧隻見相互交錯著穿梭往來著,不斷從各處大小碼頭吞吐著堆積如山的貨物和轉運著成群結隊出行的人們;


    這不由讓他在心中為之一動,曾幾何時內河船運上靠燒煤驅動,還是眾所圍觀稀罕物的水輪船,現在已經發展壯大到了這個地步了。當然了,據他所知的內部消息,在已經基本平靜下來的渤海內環,也開始使用這些鍋騾機改造過的白料、數百料海船,在風浪較小的近岸承擔起輸送往來的日常任務,而讓那些原來的風帆客舶、海鵠快船紛紛轉行他處去了。


    而且,在他領下的舶務部門之中也開始有人親眼見過,來自大都督府的水師將官和軍造大匠,正在試圖在論證和實驗當中,將這種隻要燒煤就能持久出力的機關之器,安裝到載量更大的海船上去,作為遠洋行駛的助力和驅動,一邊在遇到傳統的無風帶之後或是風向、潮流不利的時候,有足夠的輔助動力幫助海船擺脫出來。


    然而一想到將來有可能在海上航行的,都是這種冒著黑煙的千料、萬石大船的奇異情景,他也不由有些莫名激動和帶感的憧憬了。然後,又很快收斂心思回到了現實的目標當中。


    這些年南北之間的分合既立的矛盾與衝突,期間收到影響最大的所在無疑是他所領導下的部門了;貿易萎縮、航路斷絕,財稅銳減,各處港口相關的產業和領域一片的蕭條,從帆幅如雲道門可羅雀,全靠官方的後續投入和扶助轉型,才得以以相當艱難的代價,將原有的局麵和規模給勉強維持和堅守了下來。


    在最艱難和困頓的時期,他甚至親自帶頭隨船出海去做那外洋捕魚的粗賤活計,成為那些滿身魚腥和汗水的人群中一員,而不是心安理得無所事事的待在岸上,享受他一個字也不會少的俸祿和待遇。


    好容易才挺過了那段分外艱難的歲月,等到隨著淮軍水師四出遊曳的招展軍旗,重新開出新的海路和航線,也再度鋪滿和遍布了東海、北海與黃水洋的海陸之間,而渤海也變成了淮鎮所環抱的內海;那些曾經忙不迭避而遠去或是不告而別的船商和海客,也不得不低三下四的卑言哀告苦求著做那覆水重收的勾當,隻為在淮鎮愈發廣大的治下,重獲那小小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被人淘汰在新興的海上格局之外,;


    但是這番就此苦盡甘來或說是揚眉吐氣、撥雲見日的再興局麵,對他而言這還遠遠不夠;曾經的登州遺民和故舊們,好歹也算是淮鎮初立之時出力甚多而舉足輕重的一股勢力。雖然這些年大都逐步安定下來,又又許多人因為各自的職分散布在天南地北了,但一些基本的聯係和紐帶,還是有人在私底下繼續維持著。


    而在淮鎮內部曆史沿襲所形成的這些,南北參差的大小派係與部門團體當中,這些登州遺民所代表曾經本地土族的身份,就顯得尤為微妙與特殊了;他們的影響力和人脈資源,還是主要還是集中商業領域和海外貿易網絡和布局上,反而在淮地本土的權力格局當中一直缺乏什麽存在感。


    這原本是這些帶有故登州鎮色彩的人們,一種用以遠離是非而避免卷入紛爭的基本態度和超然立場;然而這種有所遊離在外的現狀和情態,現在卻到了不得不有所改變和的時候了。


    隨著淮鎮這些年不斷的攻城略地而席卷偌大的北地,王霸之業的氣象和格局已經逐步凸顯和成型起來了,而這些登州遺民卻是依舊還是在原地踏步的保持老樣子,眼看就要落後和掉隊在新時代、新氣象的前夕,甚至可能就此缺席未來成就大業之後的權力架構,而成為被時光給淘汰和遺忘的邊緣群體,這怎麽又叫他能夠甘心呢。


    他固然不在乎自己的毀譽得失,而不惜維持被上許多罵名和為許多人所不了解唾棄之,但是他對於這些一同逃出生天而公國患難的登州故舊,還是相當掛記和牽念在心的。因此,哪怕他平時要極力的避嫌和置身事外,以免給人結黨營私的口實和嫌疑,乃至引起上位者的猜忌;但是現在也不得不為了這個群潛在群體的將來與前程,豁出臉麵來有所表示和作為了。


    因為,無論是來自安東的遼東、遼西(羅藩故舊和)派,還是傳統的江寧——潤州係,或又是從新羅藩發展起來的海東派,來自夷州等地的海藩一脈,各種新舊的派係和地域群體,都開始逐步發力和暗自競爭起來了,隻為了在未來的全新政治格局當中,獲得一個最基本先手和位置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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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天氣逐漸變得寒冷起來的河北道境內,沿著太行山脈分布的全新堡壘和長牆,也由當地被用糧食布匹所征發起來的民壯,被逐處逐段的建造起來。


    隨著西軍逐步收縮兵力和相繼轉為守勢的消息確認之後,我也由此在部分衙前軍和親直營的護衛下,開始踏上返回徐州的歸途。


    畢竟,這些意外追加的戰事和計劃外的目標,已經消耗了淮鎮為戰爭所儲備大量的資源和動員起來的人役;需要我回去後從宏觀大局上進行調整和補救,以將其後續的負麵影響和潛在損失,減小到最小程度。


    況且,一路馬不停蹄的北征平盧道轉戰山前山後,又折轉到河北境內做那雷霆掃穴式的全盤推進,最後又和洶洶而來的西軍打了好幾場;從自上而下的將士們也積累了可觀的疲憊與倦怠,實在需要好好的休整和補充了。


    而那些征發和調集起來的地方部隊,也需要根據其表現進行賞罰黜陟,汰去老弱傷殘以充地方而擇檢精壯整編擴充起來,加入到地方的鎮壓序列當中去;


    因此,正所謂是“守有餘而進取不足”的疲遝與困倦狀態,


    盡管如此,我還是在河北、河南、淮南等地,繼續留守和維持三個方向的“重兵集團”,各有兩到三個重新補充完整的軍序,合計有十萬之眾;


    在戰略上采取南守西攻的鉗擊姿態,分別以統製官王貴(坐鎮河****良臣(經營河南)和崔邦弼(守備淮南)為鎮守使,作為經略前沿和長期備敵的基本需要。


    然後又在燕山以北已經接管的邊塞地帶,分別設立大同、武州、朔州三個次一等的延邊防禦使,以統管新編列滿員的十七個邊防營,以及地方守備團、巡護隊、武裝屯團之屬;同時撤銷已經變成腹內地區的淮泗防禦使和濟北防禦使。


    再者,擴大負責河漕相關水路力量的淮上巡防使的職分與範圍,拆分為河北、淮上、河南、淮南四路,以各專其責。


    然後,在冬季即將來臨之前不斷被撲滅的反抗與騷亂的消息當中,河北道二十一州的戶口檢括和土地清丈,也剛剛被統計出來了;


    讓我稍稍驚訝的是,相對於丁口凋敝的而徒有其名的平盧道,經過多次戰亂之患後的河北境內,居然還有大約七八十萬戶而將近四百萬口百姓,真不愧是曆朝曆代都號稱天下第一等的中原腹心了。


    雖然這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業人口,受過教育和擁有手藝的比例極少,故而並不適合立刻轉化為產業工人或是相對合格的動員兵;


    但是不管怎麽說,有了這麽多可以支配和調劑的農業人口,一旦初步習慣和接受了淮鎮的支配而穩定下來之後,就意味著可以在日常的工礦林牧漁鹽農業生產當中,將淮地更多初步打好基礎的熟練產業工人和潛在兵役給解放出來了。


    正所謂是用新征服的土地和人口來產生最基本的農業資源,而用相對馴熟而可靠和穩定的淮地人口,來充當發展工業的基石,以及將來大規模暴兵和勞役動員的潛在基礎。


    這樣完全就可以以較少的人口基數,而發揮出比傳統封建社會政權和生產模式下,數倍十數倍乃至更加強大的生產力和動員效率。甚至是通過所謂的內線作戰,比較容易和輕鬆的形成局部的壓倒性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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