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道,距離最後一波秋收入庫,已經過去了好些日子了;到處都是高大林立的麥草秸稈垛子與金黃燦燦的曬場,已經成為了綿延在黃淮平原上的一道司空見慣的獨特風景。


    而精心篩選出來的冬小麥種子和鋤碎的鳥糞石、堆硝土、骨渣骨粉混合而成的土肥,也埋入牛馬大犁深深翻耕過的土地裏,而開始安然入眠隻等第一場大雪來過冬了。


    然而,大部分地方的農人和工役,卻並沒有因此閑活下來,反而因為已經改名為行八路布政司的各級官府,及其相應官吏的動員和宣傳之下,重新投入到新一輪修造農田水利的運動高潮當中去。


    當然了,因為淮東和淮中地方的相對開發成熟和土地利用率近於飽和的緣故,這一次利用農閑時期所進行的大開發運動,主要轉移到了靠近西麵的河南諸道和淮水對岸的淮南北部地方。


    當然了,這一切並不是無償的,都是建立在強製性的例行義務之下,輔以相對有償的額外酬勞和沿途提供食宿補助的情況,所建立起來的例行激勵機製和動員體製。


    因此,如果能夠從高空俯瞰此時此刻的淮北大地的話,就會發現從東到西的千家萬戶,有無數青壯年暫時告別了妻子兒女,或是棲身的集體農場,或是得以暫離受到相對人身和活動範圍限製的編管地;


    紛紛抱著某種為自家多掙一筆花銷,多添置幾件年貨、家什;或是多減免一兩年編管地的觀察期,或是提前結束甄別和檢疫的機會,而成群結隊的在四通八達的水路大道上,匯聚成一條條奔湧向前的湧流。


    其組織效率和動員起來規模,甚至並不更大於為了前方作戰需要,而從沿海各州組織起來輸送和保障後路的戰時人役,以及或長或短的臨時地方征調的總數和體量。


    而在這種有組織跨地域的集體人力流動之下,這場已經打了半個多月的北征平盧道戰爭,也似乎沒有大多數人的日常生活水準和頻率,帶來多少變化和衝擊;但是在私底下的隱隱之間,這種間接的影響和連鎖反應,卻又是似乎無所在的充斥在他們的日常當中。


    而在徐州彭城之外,滿臉失落的同州兵馬使高再遇,也心情沉重的踏上南下淮水的歸程。這一次前來出使和求援的任務可以說事基本宣告失敗了;


    他來的實在太不是時候了,因為江寧之變與朝廷決裂的淮鎮,如今主力大軍盡在黃河以北,而全力攻略平盧道的北朝殘餘;因此,既沒有餘力也沒有更多的心思,去接受他這個昔日友軍加上故舊,所帶來的求援之請。


    除了好吃好喝的極力接待和安置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動靜和反饋了;


    雖然每天吃的都是精致可口的雕胡飯,換著花樣的雞鴨魚羊始終不斷,而不同度數的四五種酒水任飲管夠;但是一想到那些還在藍田峪一帶苦苦煎熬與堅持的同袍,他就根本食不甘味而心猶如焚。


    作為昔日關內節度使高寵的帳下親信大將,他這一次冒著背離朝廷的風險和罵名,而越過多個不同歸屬的防區前來淮地,就是希望能夠在與淮鎮進行一筆大宗交易的同時,獲取一師半旅的援助和協力。


    哪怕隻有最低限的三四千人,以淮軍野戰善守第一的赫赫名聲和一貫表現,對於他們所據守的藍田峪到武關一線,也不啻是令人振奮的助力和強心針。


    為此,他已經得到足夠的授命和暗示,比如在高寵所部現有力所能及所提供的一切基礎上,可以權益行事的許出更大的尺度和下限;隻可惜他所提出的交易並沒有成功,而請援的任務也已經失敗了。


    除了可以隨船帶回去的半倉罐頭和壓縮口糧之外,他此次的淮北之行就再無別的可以收獲了。失魂落魄的頹喪與絕望,就是他此刻心底的最好寫照;


    如果不是還有一些東西可以帶回去,交給前沿正當急需的同袍們,更兼惡了與淮鎮的最後一點淵源和幹係,他甚至一度動過任務不成就赴死謝罪的心思。


    也許就這麽趕回去,和那些同袍一起慨然戰死陣前,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交代了;


    畢竟,自從朝廷突然宣布那位淮鎮當主涉嫌反逆,又被其奔脫回北地而公然與國朝決裂之後;所帶來的一係列影響和聯動,也不可避免波及到這些依舊留駐北地各鎮的藩帥、守臣們。


    經過這些時日的醞釀和發酵之後,由此造成的軍心混亂和各種思潮遍起,已經伴隨著各種傳聞和謠言亂飛,極大的動搖和削弱了各地駐軍的戰鬥意誌和士氣。


    甚至一些軍伍當中出現了人人自危的兔死狐悲情節;而在另一些地方軍伍當中則出現了明顯的分裂,乃至演變成為矛盾尖銳的對抗與相峙;


    以至於還有一些新募未久的地方部隊當中,出現了因為悲觀失望和對前程茫然無措,而成建製帶械逃亡和潰散的情形。


    正所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之下,他們這些不得不尚在前方奮戰的關內軍將士,就似乎一下子被暫時遺忘了。


    可以說,除了據守潼關的顏鐵山麾下蜀軍,看在昔日淵源和共事同僚的份上,曾翻山越嶺的繞了老大一圈給他們送來幾批或多或少的補充外,就再也沒有任何後方的補充和支援了。


    可以說再這麽下去,就怕是關內軍還未被當麵之敵摧折打垮,就已經先被餓死在自己的值守上了;因此,就算是他那位將主高寵,有意效法史上的那位張中丞故事,也隻能放下對朝廷的指望,而給麾下兒郎們別尋一條出路了。


    他如此滿肚心思和悲憤的抵達了淮水之後,突然發現自己前來時乘坐的那艘商舶已經不見了;在原有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一隻規模不小的船隊,而在船隊的前頭甚至還有一艘武裝過的水輪炮船。


    “這是。。。。”


    這不由讓他大吃了一驚,然後才如夢囈一般的聽得對麵船上下來的人對他招呼道


    “這算是大都督府的一點心意。。”


    “還請將軍不要推脫和介懷。。”


    “我家主上有言在先。。”


    “就算是如今的都督府暫且無兵可用。。”


    “但看在貴部始終堅守在前沿的忠直勤勉份上。。”


    “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勉力。。幫上一幫的”


    “除了船上的三千隻火銃和相應子藥之外,還有萬人份的口糧若幹。。”


    “此外,同行的這些船隻回程也不會空載。。”


    “若是軍中有什麽放心不下的牽掛和負累,都可以先送過來再說。。”


    “放心。。”


    而與此同時,在羅府後宅的內花廳裏,一個身材嬌小而威嚴滿滿的身影,對著前來回報的人道。


    “這一切還尚在我可以權益處置的職分內。。”


    “隻為是將來可能發生的某些事情。。預先埋下一個楔子和後手而已。。”


    “就算那個家夥身在這裏,也會讚同如是處置的。。”


    。。。。。。。。。。


    而在已經本占據了大半的幽州城內,我也似有所感的突然抬起頭來。


    “銀槍都、神威營?校節都、奮武衛?鐵蘆營。。。”


    隨即,我看著被成堆丟在路邊的各色旗幟和鼓杖,不由歎息道


    “這麽說,開始與我軍交手的,已經是這些平盧將門的私屬部曲了麽。。”


    “看來,另一條線上的交涉,已經失敗了啊。。”


    這時,有一個聲音為我提醒和介紹介紹到。


    “這兒就是閔忠祠了。。”


    然後,我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座古樸滄桑而占地廣闊的建築麵前。


    “乃是貞觀十九年唐太宗二征高麗得歸,於此有感將士傷亡而特地立祠為奠。。”


    “但直到武周萬歲通天元年(696年)才完成竣工。。”


    “安史之亂時,一度為逆賊安祿山改稱“順天寺”,平亂後才得以恢複故名。”


    “直到景福年間,幽州盧龍軍節度使李匡威重加修整,並增建眼下的這處“憫忠閣”,


    “閣甚雄偉,有“憫忠高閣,去天一握”之讚語。”


    “據說,這些行道的柏木和古楊。。”


    “都還是唐太宗征高句麗時,所移栽下來的。。”


    “距今怕沒有五六百載了。。”


    “這兒的碑林,乃是唐初的虞世基、褚遂良等書法名家,所相繼提留刻銘的。。”


    “又有曆經開元、天寶、乾元、泰興、華光五朝元宿顏真卿所做的《勒北序》。。”


    聽著身邊的介紹之語,我也是滿心感歎和思緒回轉的徘徊、觀攬在期間,看著那些四壁上密密麻麻的神牌和勒名;當然了據我所知的另一番時空,這個時代的閔忠祠在後世還有另一個名字——法源寺;


    我則是因為著名的台灣大噴子李敖的作品《北京法源寺》,才知曉有這麽一個地方及其來曆的。


    這本書以穿插在曆史事件當中的大人物為主角,貫穿了各種生死、鬼神、僧俗、出入、仕隱、朝野、家國、君臣、忠奸、夷夏、中外、強弱、人我、群已、公私、情理、常變、去留、因果、經世濟民等,舉凡重要的主題;


    因此,在這處閔忠祠演變而來的法源寺當中,既見證和收斂過那位因為一部網絡小說,而被黑得底朝天的“五年平遼袁督師”被所信賴的君王千刀萬剮的最後下場;


    也曾作為一出秘密據點,停放過被奉係軍閥張作霖所殺害的革命先烈——初代共產小組成員李大釗的最後遺體。


    不過,現在這座還並不怎麽古老的建築,將要在我的手裏參與和見證到另一段全新的曆史進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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