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後,我坐在臨時用來接待的偏廳裏,看著麵前一幹麵色凝重的人等


    “城中方才出了大事了。”


    “五路行司總管權江寧留後寧大人,寧太尉,在輕裝簡行的返家途中遭人火器襲殺。。”


    “賊人當場動用了快發的火銃和火雷彈,數十名扈衛幾乎死傷殆盡,


    “車中的寧太尉亦是為刺客銃器所擊,送到太醫署之後已經是重傷不起,顯然無法視事了。。”


    “是以留在城內的扈衛大使孫(靜邦)大將軍,已然依照慣例接管了留守司所轄的防要諸務。。”


    “如今城中已經禁閉諸門,而沿街各坊遍設關卡巡哨,開始戒嚴和搜拿了,”


    “此外,外郭以內所有使用火器的軍伍,都被嚴令禁出駐地。。”


    “就地開始自行盤點人員和器械數目。。並在隨後逐批接受留司來人的點閱。。”


    “竟然是火器。。”


    我聽完之後很快冷靜下來,並且找到了其中的關礙和重點。


    “這麽說,就連我的護衛諸營也不能例外了。”


    “卻不知想要什麽章程。。”


    “當然並非如此。。”


    一名隨行前來深緋袍服的高級武官急忙辯說道


    “隻是請求貴部稍安勿躁,不要外出和走動,。。”


    “以免輕易落人以口實,其他輸供飲食依舊一切照常爾。。”


    “自然,石頭城中的扈衛人馬,當不在此列。。”


    我微微在心裏點了點頭,真要是這樣的話,對方的針對性還是太過明顯了,明擺是把諸多宮門守衛給當作死人了。而這些消息雖然令人震驚和措手不及,但是其中依舊有相當部分令人玩味的東西;


    比如當中始終沒有提及刺殺發生之後,隨後趕來的防軍和巡城兵馬,是否當場殺獲賊人和有所發現,以及收拾清理現場所得的證據和情況;這是在刻意的避嫌呢,還是故意在回避某些東西呢。


    畢竟,那位遇刺重傷不起的寧總管與我的關係和淵源,可謂是眾人皆知的結果啊。


    “你又是哪位。。”


    隨後心中閃過數念的我又問道。


    “在下殿前司左廂兵馬使李觀魚。。”


    對方微微躬身拱手為禮道


    “如今添為留司巡守副使。。”


    “那就勞煩你陪我一起,去寧太尉府上探視把。。”


    對方不由露出某種為難的顏色,我卻沒有給他辯解和推脫的機會。


    “寧太尉素來與我有舊,夫人又是我的姐親,難道不該上門去探慰一二麽。。”


    “既是有你帶路和陪同,也應該可以讓人放心了吧。。”


    “這。。。”


    對方被我這一番擠兌的嘴中嚅嚅,卻是再沒有能夠說出堅決反對立場的話語來。


    “在下但聽君候吩咐好了。。“


    這清查火器部隊的舉動,顯然是堂堂正正的應對舉措和名正言順的陽謀手段,卻等於在事實上牽絆住了我大多數帶進江寧城的護衛力量。因此看起來,我唯有主動出手和動作,而不是坐在這個石頭城裏等待別人給出的結果,或許才能找到相應突破這個局麵的機會可能性。


    至少,從對方能夠嫻熟的使用火銃火雷彈等軍器這一點上,讓我感到了某種深深的惡意和目的性啊。而找到我那位阿姐陳夫人,就是其中掌握主動和名義的重要一步。


    “不用擔心什麽。。”


    然後回頭的安室殿裏,我對著依舊有些擔心和微微憾色的小晉君道。


    “我去去就回。。”


    “能否,讓餘一同前去探望。。”


    她欲言又止的像是鼓足了勇氣輕聲道。


    “既是夫婦一體,陳夫人自當也是餘的阿姐”


    “姐家有事,餘當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不由的驚訝和猶豫看了這位,突然讓人有些意外刮目相看的小公女,片刻利害得失的思慮之後,還是開口應承道。


    “好吧,就讓我們一起去麵對好了。。”


    。。。。。。。。。。。。。。


    蒙蒙的夜幕籠罩之下,相對於江寧城中因為這個滔天意外,而隱隱再次醞釀成型的風潮和政治漩渦,


    尚且一無所知的江寧城外,則是還是一片方才入夜的祥和安寧的情景,相對於實行了宵禁的城內而言,城郊這些管理有些混亂鬆散的附郭坊區裏的夜生活,顯然才有剛剛開始的兆頭而已。


    一身簡單清爽璞頭夾衣的穀老四,也帶著幾名便裝提著禮盒的護兵和小廝,行走在一條燈火暗淡的街道上。


    這次回到江寧府的機會,對穀老四而言可以說是衣錦還鄉了;雖然他的血親家人大都已經不在了,但是不並不妨礙他在那些同鄉故裏麵前,稍作炫耀和得色之態。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還是區區一介負傷待死的軍俘身份,現在卻已經是淮軍當中提攜一營的副將了;因此,在家鄉地方上不免有人動了給他說親的心思。


    其中一個對方是個富紳之家出身的良家女,並且還有房屋和田畝作為陪嫁呢。而另一隻則是地方致仕官宦的寡居女兒,但是號稱是知書達禮而容貌俱佳;而這兩家惟一提出的條件,就是成婚後能夠把全家都擎帶到淮地去居住。


    當然了,這並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通過那些北上投奔的鄉黨之流,他也有所聽聞,近年江寧到潤州一代,乃至整個江東道的情形都很有些不好。大江北岸的淮南道除了沿岸地方意外,大部地區依舊是放任自流的混沌無序;南邊為大雲賊所據的兩浙地方,或又是西邊江西道的教賊作亂,甚至都已經波及和影響到了江東道的境內。


    所謂昔日富甲一時的財賦重地——東南三道,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戰亂民變不止的大泥淖了。


    就算是作為陪都的江寧府,或是軍事重地的潤州境內,也依舊有流民橫行而落草盜匪不絕,大多數人家出城之後都要成群結隊的搭伴而行,不然就很容易就此失蹤或是變成遠離道路的棄屍。


    就算是這些養有護院的普通富戶商人,或是退休在鄉的官宦之家也不能有所例外。因為隻要周邊地方的大小天災人禍不斷,這些外來的因素就始終剿之不絕,清之不盡。


    也隻有這些因為靠近城牆的城下坊,還能讓人依舊維持上某種醉生夢死的虛假浮華而已。不過,這些東西和他這個官秩正七品下,勉強算得上淮軍中層邊緣的將官,又有什麽直接的幹係呢。


    他隻要能夠顧上自己所在的身邊人就好了,比如這次受同鄉之邀前往家宅中赴宴,也是和對方的再次見麵和確認這樁事情。


    雖然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日夜暖床的新羅小娘,但是作為可以支撐門麵的妻子,還是希望能夠取上一個上得了台麵的中上人家女兒。


    因此這些天交接下來,相比一方陪嫁的那些家產財貨,他更在意的是致仕官宦人家的門第熏陶,所帶來補益和好處;至少在日後生了兒女之後的教養問題,就不要他這個依靠加入淮軍之後,突擊學了幾年的文書和軍略的老大粗,在過於勞心費時了。


    今天是和對方家裏的新寡娘子,以親戚為名在同鄉家裏第一次見麵認臉的日子,所以他特地舍了血本,拿出幾樣就算在北地也是稀罕物的特產來,作為見麵的禮物。


    比如,在那些貌不驚人的尋常漆木禮盒裏,裝著幾隻長白北麓的山參,一小罐雪蛤油,一塊品相完好的黑油水貂皮子,還有一對雪花瑪瑙鐲子;都是他在東征新羅北戰安東時,所偶得好東西和私人收藏品。


    不知不覺間,同鄉的家宅已經了然在望了,而對方提著燈籠也早早等在了街口,而遠遠望見就迫不及待的招呼著將穀老四,給殷情的接引進去。


    雖然隻是私下裏的家宴,卻鄭重其事的擺開在正廳裏一大張席麵,上麵各色精致的碗盞筷著酒具看起來足足也有數十件之多。


    隨著主人的一聲令下,圍繞著主人和來客穀老四的十幾名奴仆們,頓然如流水一般的潺動起來,而將一樣樣的水陸佳肴傳遞上來,將所有的碗盞都盛的滿滿當當的。


    而在喝過主人及其作陪的親朋,相互介紹和勸飲的幾杯開杯酒後,穀老四才有些閑暇和意外的注意到,廳旁的雕花窗格裏,有些隱隱綽約的身形在窺看著;而隨著夜風送來偶偶的細語聲和淡淡的脂粉想起,這讓他不由的愈發手足無措和緊張拘束起來。


    然後,又變成了某種隱隱的期待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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