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相州,


    華麗的中軍大帳之中,愁眉苦臉的張邦昌也在私下的間隙中,做那借酒澆愁之事。


    事實上這段時間裏,這位河北行台大都督張邦昌,再次經曆了從人生的高峰跌落到穀底的一連串挫折,隻覺得格外的各種流年不利,


    先是在衛州遭遇了宿元景那個老匹夫的人馬,他本想虛以委蛇的交涉一番,看看是否有機可乘,但未想到那些先頭的兵馬卻不曉得厲害,建功心切的一頭主動撞上去;


    結果連戰皆北一口氣吃了好幾個大敗戰,雖然對他的基本盤損失不大,但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經營起來氣勢如虹的勝勢和上風,頓時就被打掉了。


    好歹對陣的北軍在追擊了一陣之後,就在霹靂營的火器阻擊之下又退縮回去了,總算給他一個挽回顏麵的喘息之機,在相州一代鞏固防線。


    然後,那位隨軍聯絡和協調的大使馬平,也在前往冀州的路程當中遇襲失蹤了。然後就是後方突然一隊地方勢力,冒頭起兵作亂了。


    當聽說起兵作亂的,乃是已經蟄伏和式微了的刑州軍旗號之後,他隻覺得被人給坑了;


    就算擺在名麵上的刑州軍主將的確是故主劉繼業,但誰不知道當初橫掃河北十三州的淮東軍的前身,就是驅使和利用過這些刑州軍的旗號而為虎作倀呢。


    可當初的那位使臣,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證,大梁朝廷能夠約束好淮東軍而毫無疑義麽,他正是相信了對方的說辭和保證,才得以大張旗鼓的全力西進搶占地盤和人口,為國朝呼應河北雲雲;


    那為什麽淮東方麵,還是一副我毫不知情也絕不承認的態度,立刻斷絕了往來和溝通的渠道,而翻臉成仇河北給自己的後方找麻煩呢。


    然後,又有更大的噩耗傳來,他麾下位於濮陽小吳寨的黃河水師再次叛變了,殺死了他留在水師中的親信和黨羽,放火燒了小吳寨的駐地,拔錨離岸投奔上遊而去了。


    而這可是當初他策動黃河水師內亂之後,數百裏大河上下,唯一僅存的水麵力量了。而這隻能夠橫渡黃河的水麵力量,也是他能夠繞過淮東的治下,而與大量朝廷取得聯係和交涉的唯一途徑了。


    霎那間他也有些慌了,隻覺得自己仿佛是深處四戰之地而舉麵皆敵了。北邊有態度不明的平盧道各鎮;西麵是宿元景的舊部;東麵原本的後方,至於南線,黃河對岸是打的一片糜爛的北伐戰場。


    就算是他一貫以長袖善舞而借勢打力著稱,但也不免有些一籌莫展而進退為難了。


    經過這一連串變故他也有些明白過來,大梁朝廷雖然正當上風,但卻對他的治下遠在天邊而鞭長莫及,反倒是這個滿萬不可敵的淮東鎮,才是近在身側最大的威脅或是助力。


    要知道,當初還是自己把淮軍的勢力給引入河北邊緣之地的;首先破局的指望,還是的落在淮東軍的身上,


    難道真的要和淮東軍做上一場,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們隨扶持的勢力,徹底從河北驅逐出去,而繼續以黃河天險為界。


    以他如今的勢力若在掉頭全力以赴之下,並非沒有足夠信心能達到這個目的;但是這樣的話,平白折損自己寶貴實力不說,他之前西進的努力和成果,不就是無用功了或是平白為別人做了嫁衣了。


    況且,指望黃河就能阻擋住淮東的這種奢望和期待,在對方有足夠海路輸送力量的情況下,無疑也是毫不現實的選擇。


    至少平盧各鎮剛剛受到一場重創,而暫時沒有動起來的跡象;宿元景的舊部也沒有主動進攻的跡象,而是一心關注黃河對岸的戰局。


    因而厲害權衡之下最是迫在眉睫的,還是先解決淮鎮的問題而已;


    如果不能立即與淮東方麵,取得溝通與協調的渠道的話,隻怕自己手下這數萬大軍,要開始人心動搖乃至土崩瓦解了。


    哪怕是先取得對方的交涉渠道,與之虛與委蛇而拖延一下時間也好,他所投靠的大梁在河南和都亟道的戰事一亦結束,就算是淮東軍本身,也違法抗拒這種大勢使然了。


    “來人。。”


    想到這裏他終於放下了酒杯,用沙啞的聲音喊道


    “把前些日子搜羅和進獻的那些女子,都聚集起來”


    “在清點庫藏,準備上一份厚禮。。”


    。。。。。。。。。


    洛都城內固然是一片靜坐之戰的氛圍,但是在洛都城外卻是戰雲再起。


    這一次卻是在瀝瀝雨水的掩護下,位於千金堡的宿元景麾下,主動對城外東郊的南軍後路發起了攻勢。


    前陣數排大步行進的刀牌兵和矛手們,看著各自隊列旗手的步伐,應和著螺號的聲音,齊齊邁動著靴子,手持著高聳刺天的長柄刀槍,衝破了雨幕和彌散的水氣。


    隨著刺耳破空的哨子聲、鼓點聲、笛子聲,無數個營團構成的散亂戰線收攏為一隻龐大帶刺的人牆,或者說帶刺的巨型堤岸。


    伴隨著迎麵而來滾滾騎兵的號角聲和喇叭聲,士兵的喊叫聲,步伐馬蹄的振動聲,煙塵滾滾,亂雲橫飛,幾乎要把人們的耳膜給震破;


    到處都有人馬貼身搏殺的身影,有的魯莽或者說勇猛的北國騎兵撲倒了上下齊整矛尖上,被刺穿撕裂,但是他們的死,並沒有起到引導突擊的作用,後繼的戰馬躥本能地畏懼心理,隻能在一行行伸縮戳擊的矛尖前,尋覓著縫隙亂跑亂竄,


    跟在後麵的短兵步兵,則貓著腰,持著刀劍鑽入了矛林前行的下檔處,於是行的士兵紛紛拔出橫刀,與其交互白刃格戰:一旦這些輕巧瘦小的步卒被抵擋回去,抬起頭來,就同時被三四根矛尖來回穿刺,抽搐著身軀倒下、陣亡。


    而在東郊的留守營盤中,


    當所有的南朝士兵看到敵人,已經快要逼近他們的中軍後,反攻和抵抗也更加瘋狂起來。


    他們的箭手,全部都堆擠蝟集在壕溝之上,竭盡全力地反複拉弓射箭,很多人累到精疲力盡,就丟棄了弓矢和箭袋,無所畏懼得拾取了斧頭或彎刀,衝下來加入肉搏戰。


    雨水很快就變成了烏雲卷積,暴雨直下,士兵們的腳下的泥漿和雨花不斷炸裂,無論是南軍的火器,或又是北軍的弓箭都被澆透浸濕了,故而此刻不論是步兵還是騎兵的遠程打擊手段,都因為這場暴雨而統統失靈。


    他們隻能操起了長矛和刀劍,和撲來的北朝選鋒肉搏在一起,就連勇武素稱的南軍騎將馬仲本人,也持矛下馬,鼓舞著裝備簡陋的步卒們上前搏戰。


    所有敵我雙方的體能,都已衰竭到了頂點,很多西北騎士連策馬的力氣都喪失了,隻能下馬,和南朝來自莽林地區的散兵在泥水裏廝打翻滾,有的被長戟劈削得支離破碎,有的被長劍給刺入胸膛,有的被鐵錐貫穿頭顱,但依舊在瘋狂作戰,


    一時間固然北軍選鋒的正麵傷亡頗大,但是南軍的營盤和防線也被深深的突入了進去,然後雙方在洛水與穀水的狹長夾峙地帶,踏著越來越深的雨水,陷於了膠著狀態。


    而在洛水以南,


    即便很多人在泥水裏腳都在顫抖和打滑,卻還是嚴格而畏懼地執行了主帥王端臣的指示,尾相連,扛著粗大的步矛、旗幟、勾連槍、寬刃劍等林林總總的武器,列成宛如大蜈蚣般的縱隊,自顧自地跑步,源源不斷的從浮橋增援而過,直抵達了戰場的中腰位置。


    因此,


    當雨水慢慢變少變稀,遠處的群山又再度出現了輪廓和柬,戰場上已經是重重疊疊的灰白色屍體,被鋪陳在了一起,本方的陣亡者被擱在了通道側邊,準備隨後用輜車給拉走,北虜的屍體,則被胡亂扔在了山穀的曠野處,或是就近堆成一個個小包。


    周邊的驃國、安南、南天竺和各大島洲等海外駐屯軍的士兵,也不顧遍地死屍的淒慘可怕狀況,就拄著長矛披著鬥篷喘著氣看著,出自諸位將領親衛隊拚湊起來的騎兵,耀武揚威地投入更遠處的追擊,但是自己卻隻能坐在泥淖當中,扔下卷刃或毀壞的武器,慢吞吞地恢複著體力。


    絕大部分參戰的士兵是如此的疲憊,以至於鬆懈來下的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動彈,很多人蜷縮在積水當中,就這樣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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