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州,膠西縣,板橋鎮軍港。


    海風呼嘯當中,劉延慶的模範後軍部還是如期抵達了。尚未滿編的六營人馬,五千七百名正從軍額。在編的三千二百員,除了他從襄樊戰區帶來一個營之外,其他都是從江寧就地擇檢補充的。


    按照事先的通氣,劉延慶這次除了帶來一百多名,充作這隻軍隊架子和骨幹的家將團外;還有私人名義名隨行的五百多名各地武備學堂的生員和教師,都是隻有資序沒有職事的白身,隻待我從中的甄選和任用。


    這便是身為老牌的將門世家,外加一個資深老帥出身的樞密使老爹的底蘊和優勢啊。


    雖然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別人的眼線和暗樁,或是又有多少人是奉命前來摻沙子的;但起碼在明麵上表現出了足夠積極融入淮東團體的態度。


    因此,於官麵上我也得保持了足夠的熱情和歡迎態度。


    而且以淮東現今的基礎和體量,隻要不出太大的變故,假以時日也是不難將這批人手給吸收消化掉,乃至完成最終的甄別和無害化的處理。


    隻見一個頂盔摜甲的身影,排眾而出又搶步上前高聲道:


    “後軍統領劉延慶,見過淮東製置使同六州鎮撫,羅守臣。。”


    “茲奉江寧大本營之命,移駐前來協防治下,聽效於軍前。。”


    “還請勘驗文書,對憑印信。。”


    簡單的見禮和呈遞文書之後,我便是迎麵一個熱切的地擁抱,然後把臂邀遊觀閱於軍前。


    隨我迎候在本地的軍馬和他帶來的將士分別陣列於前,兩邊對照起來的區別和感受,就是十分明顯了。


    劉延慶的部下,也就他親自帶領過的那一營人馬,雖然滿麵疲色卻很有些久經沙場犀利內斂的體魄和氣度,而令人印象深刻之外;至於那些新補充進來的人馬,就在精神勢頭上難掩海途旅行的疲憊和倦怠,顯得有些鬆鬆垮垮而僅能勉強保持隊型而已。


    雖然我這次留有餘地的,沒有把左右虞侯軍和衙前兵的人馬來出來展示,而隻是按照一定比例抽掉了若幹,資格較老的主戰營和防戍營的團隊作為儀仗,但是絕大多數都有前線論戰和防戍過的經驗。


    光是整好以暇的站在那裏,就足以在軍容體貌和精神氣質上碾壓對方數條街了。


    不過在我看來別說那一營百戰老兵,就算是劉延慶帶來的這些新兵,在身體素質和營養狀況上,比起淮南行營裏充斥得那些形容消瘦,或是餓殍出身的些許軍中見聞,卻是足以高上幾個台階了;更何況他們舉手投足之間習慣和動作,也是明顯受過基礎訓練的底子,而不是茫然無措的生瓜蛋子和白丁;


    看起來不像是就地征募,而是從後方重編的二三線部隊裏,現成擇優入選出來的在役兵員;因此,隻要假以時日的係統訓練和血與火的磨礪,依舊可以多數符合要求而派上真正用場的。


    畢竟,除了最初北上采取過權宜措施之外,我這些年已經基本嚴格禁絕,直接在流民裏招募病員和軍事輔助人員。從一個半死不活的餓殍,直接訓練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所需要的周期和投入實在太過浪費和繁瑣了。


    按照現今淮東的後備役和補充兵的體製,自有一套從地方到軍隊層層選拔和過濾的製度流程,也有足夠生活穩定而身體健壯,集體觀念和歸屬感較強的人口基數,來保證相應的兵員素質和地方連坐擔保下的忠誠可靠性。


    隻要我放開暴兵的刻意限製,完全有足夠的基礎和底氣,來壓製和限製這數千名前來摻沙子的軍隊;因此,真正的問題和關鍵,還是我麵前的這位劉延慶身上。


    多年不見他的容顏依稀,臉上的線條卻是因為這些年就與戰陣的風霜雨雪,而變得有些深刻和明銳起來。


    事實上,經過了這麽多事情之後,當初性情還有些跳脫的劉延慶,已經充滿了某種鋒芒內斂和富有城府起來。


    不過,在私下裏看起來還是那麽健談,坐在我身旁一邊行路,一邊就不由自主的將話題引到了,他這些年的見聞和經曆。


    “事過多年。。”


    “羅帥還是風采依舊啊。。”


    “沒有必要這麽生份,依照往常且叫我容若,或是羅兄好了。。”


    我搖搖頭道


    “也善。。”


    他倒也沒有矯情和推脫。


    相比我轉戰數千裏後占據和立足淮東,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的開創基業和根據地建設的辛苦與繁瑣;他這些年則是很有些時運不濟,甚至有些走背字了。


    在第一次北伐的末期,他的部隊雖然身處後方的陳州和許州之間,卻也同樣遇上了渡河而來的塞外藩胡大潮的襲擊,在苦戰連連之後還是沒能在當地站穩腳跟,而不得不以便派出信使求援,一邊且戰且走。


    隻是未曾料到其中一路信使,居然能夠撞上我的部隊,但在蜂擁而至的胡騎麵前,還是陰差陽錯的與我所部錯過了。


    最後若不是遇上匯合了若幹中路軍的殘部,隻怕手上勉強自保的最後一點力量都要搭進去;然後等他們在荊湖路站穩腳跟之後,就因此被劃歸到了中路軍的下轄。


    而在荊湖路期間,作為眾多敗亡之師裏殘存下來的將領之一,他的職銜雖然得以保全,但是部隊卻不可避免的遭到縮水再編;失去獨領一路的資格而成為襄樊戰線上的


    而在那些塞外藩胡肆虐中原,而襄樊戰線最困難的時期,他不得不大力仰仗了身為樞密副使和軍中宿將的父親,才得以將手上的這點力量保全下來,沒有被人吞並或是裁撤掉。


    好容易等到了國朝生聚實力重新發起二次北伐,他所部的人馬卻又被中路軍變相的排除在外,甚至因為劉紹能出任淮南行營總管,而差點丟帶陣前領兵的機會和資格。


    對於這一點,他亦是開誠布公的坦言相告,


    在地方上蹉跎了這麽多年後,他痛定思痛之下還是得有一塊,可供自己麾下軍隊修養、整備和就食的根本之地,不然無論是被人如何的看中和重用,也不過是朝夕起落的無根飄萍而已。


    也隻有當初和我私下相處,以及北上並肩作戰的時候,算是最為輕鬆快意的一段日子了。


    因此,他也需要借助淮東這個平台,獲得更多建功立業的機會;自然也不吝一切手段和各種可以動用的資源,來為改善淮東現有的條件和環境,或是為我這個小團體提供各種便利和幫助。


    作為誠意和表態的第一步,他將主動交出除了親兵隊以外,包括哪些直屬部下在內的全體整編權,讓我領導的淮東鎮撫府,幫助完成相應後續的軍隊建設和訓練配備。


    而他帶來的那批家將和部曲,也將接受淮東的統一標準,進行一係列考核和甄選後,才能決定他們在這支新部隊裏的相應職位和其他人事安排。


    此外,還有他帶來的五十萬緡軍費,以及布帛米糧等輜重物資數十船,卻是他那位樞密使老爹早在轉任淮南行營前,所留下的後手和善意。


    當然了,這或許是他的真是意圖和目的,但未必是他唯一的目的;或許他言之未盡中還是有所保留的地方,但至少各自初步溝通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作為回報的善意,我安排他所部在膠州境內就地進行編訓,並且給予他舉薦一定名額,進入官辦聯校修習的權利。


    於是,在抵達益都的接風宴會上,看起來就是賓主皆歡,我和他都很是痛飲了幾杯,而醉意醺然的被扶了回去。


    。。。。。。。。。。。。。。。。。


    當然了,


    在益都僅僅花了六天時間,簡單了解和參觀了當地的鎮撫府、轉運使、經略使、布政司等衙門的基本架構和日常運作之後;劉延慶就迫不及待的離開益都,說是要前往膠州整頓部伍去了。


    當然了,在劉延慶滯留在益都的短暫期間,籍著第一批負責給後軍輸送日常補給和協助就地安置營區建設等日常活動為掩護,我的人並且開始嚐試打入這隻外來部隊的內部,並且已經發展出了個別的眼線;


    這時候,我安插在肅反委員會的人,卻給我遞上了一份報告,就有些令人意味深長了。


    最近,淮東境內居然有遊俠在活動。


    遊俠和宗族,其實是生產力不發達社會落後的時代背景下,以官府為代表行政執行力無法延伸到的基層和空白,進行自我救濟一體兩麵的特殊產物;因此,在政權的執行力和對於社會秩序的管控能力,逐步得到強化之後,遊俠這個群體就自然從曆史中消失了。


    隻有以血緣和婚姻為紐帶的宗族,才得以在封建社會政權始終無法抵達的基層,長期而頑強的存續下來。直到新中國建立和土地改革,確立了控製性和執行力更強的全民公有製之後,才完全被人民公社所取代和消滅掉。


    但在數百年前的某個時間點,隋唐遊俠最後的光輝,被某橫空出世的人給續命成功了,雖然華夏大地上上遊俠兒的活動空間和土壤,不可避免的持續衰減了。


    但是隨著不斷被開拓的新天地和域外的領土,這些遊俠兒的源流,也得到了一個展現身手和發揮做那個的更大舞台,從那個時代開始如同雨後春筍到處開花的義從組織和武裝開拓團,就是遊俠為主體法外群體的最好繼承者。


    一直沿襲到現今,大量活躍在海內外的義從結社和團體,仍舊在各自的舞台上繼續活躍著,發揮著某種作用。


    當然了,大多數都和官府或是當地的豪門世族,海商大戶,乃至諸侯藩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和淵源。往往承擔起一些新開拓的,邊緣地區和混亂區域的防務和治安工作;甚至還有一些海外領地,幹脆就是從最初已從團體開拓的據點和殖民地,最終發展而來的。


    淮東自從一開始的軍官體製下,沒有這些遊俠兒或是義從組織活動的土壤,就算是那些往來商隊的護衛力量,也隻允許停留在沿海港口,及其周邊指定的區域內。


    但是從另一個方麵說,如果他們願意以個人名義或是家庭為單位,來到淮東治下的登萊膠三州境內,購置產業和奴仆,就此安心做個順民的話,卻也不會特別拒人於千裏之外。


    最近,肅反委員會那裏,就報告了這麽一些令人值得注意的動態,已經有數批約好幾百人以各種渠道和方式,進入淮東控製的延邊各州,就近購置物業而安置下來,有些人還主動申報了身份和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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