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都亟道,


    龍門山和香山之間的伊闕關,金鼓喧闐而喊殺震天。


    再次得到了來自西線生力軍的補充,又堆聚了足夠數目南方不計代價送來的物資之後,二次北伐的中線大軍,再次咆哮著露出了猙獰的爪牙與


    無數攀如蟻附的南軍士卒,像是洪流漫過各種被焚毀破壞的障礙物,所堆高的坎坷起伏大地,又似倒灌上堤壩的潮水一般的湧上殘破不堪的關城。


    而在幾乎不分敵我的火焰和爆裂聲中,將猶自苦苦支撐的城頭守軍,給一段段突破衝開,又分割成一個個無法相互支援的孤島,最終逐段逐片的徹底淹沒在,那些前赴後繼登城而來的人潮之中。


    但是更致命的打擊,則是藏在撞門車裏的數千斤火藥的炸開,接二連三的爆炸不但撕裂了殘破不堪的關門,也直接將堆聚在關門後的無數障礙物,連同嚴陣以待的守軍決死隊,沿著狹長的甬道給一齊轟飛出去。


    巨大的衝擊波又趨勢不減的裹挾著無數殘肢和碎片,將等候在關內牆下預備接敵的密集隊形,給打的百孔千瘡,猝不及防的滿地死傷哀嚎滾卷起來。


    作為數年前勞師動眾而師老無功的,初次三路北伐得到的重大教訓,就是二次北伐大軍在攻堅的火器上,得到了極大的加強和不計代價的投入。


    就算是身為國之重器的神機軍,也不得不放下昔日的矜持和身段,為挽回自己過往的地位和名聲、榮譽,而屈身聽從前沿帥臣的驅使和指揮,乃至像普通軍序一般的,不計代價的戰鬥在最容易接敵的第一線。


    甚至組成了若幹一次性的決死隊,專門身負特製的精煉火藥包,而在跳蕩、先登、選鋒之士,頂矢冒死打開一條衝上堅城的通道後,專門選敵人最多的對方衝進去,以舍生忘死的決心和意誌,同歸已盡的炸開守敵聚附的堅陣要壘。


    為了滿足前方對一路攻城略地的火藥需求,後方嶺內八道的各地,甚至都已經鬧起了硝石荒,就連廣府消耗量甚大的硝石製冰產業,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國朝甚至出台政策,管製所有硝石的買賣往來生意,而統統收歸國有支配。因此,廣府街頭曾經作為一道重要風景線,滿街叫賣製冰賣飲的小販,幾乎就此絕跡了很長一段時間。


    飽受暑熱困擾的廣府上下,也無不是怨聲載道。(這也給某地的海運賣冰生意,極大的發財便利)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一番下來,攻守雙方的勝負之勢已經不可逆轉了,隨著關城以北滾卷在煙塵中,沒命遠遁而去的殘兵敗將。


    自此,洛都所在的伊洛平原,再次對著南朝大軍徹底敞開了一覽無遺的懷抱。


    沿著伊水而上直達洛都途中,雖然龍門、彭婆諸鎮的妨礙和阻卻,也都不再是夾山麵水,有險可守的地形了。


    而作為最前沿的統帥,都統製王端臣的馬靴,也再次得以踏上了關城的殘垣。


    “這一次,再沒有人能夠前來攪局了吧。”


    他在心中默念道。


    後方催逼的越緊,他在前線反而不能再著急了。除了派出少數馬隊乘勢追擊之外,其他的餘力都被集中起來,用於鞏固現有的成果和據點。


    畢竟,作為國朝屈指可數打遍兩次北伐全場的資深將帥和數年下來的經驗教訓,戰事打倒了這一步,他就越發不能急切或是急功近利的求取速勝了。


    相比在戰報上看起來既好看又好聽的,奪取多少城邑和地盤的捷報,他更希望的是在正麵步步緊逼,和迂回牽製威脅的奇正相輔之下,將敵人的有生力量調動出來打野戰。


    這樣可以在排除了地理因素的局部優勢之下,比較從容的消滅敵方陣營的有生力量,進而一步步壓縮其戰略部署和應對策略的空間。


    現在打下了伊闕關之後,國朝就再次取得戰略上的主動和先手,可以開始考慮一些戰場和武力以外的手段和謀略了。


    天邊突然升起了一團團煙雲,隨後王端臣就得到了回報,那是北朝的軍馬,正在焚燒那些還未來得及收割的田野,兼帶用濃煙和灰燼,掩蓋他們撤退和逃亡的身影和蹤跡。


    因此,在一時之間的伊洛平原之上,沿著各條水係分布的農墾區,金燦燦掛穗的麥野很快就在綿連的火光和黑煙當中,變成大地上一塊塊焦黑斑駁的醜陋汙漬。


    而那些不願意隨軍隊撤走,或是試圖救火偷偷挽回些收獲的民眾百姓,則被以資敵通賊的理由,毫不留情的砍殺當場,而用鮮血澆沃了焦黑的田地。


    似乎是因為這片曾經的戰場上死了太多的人,他們血肉化作了這片大地的養料,而令這幾年被強行遷來移民,所開墾的收成格外的豐饒足裕。


    是以這些外來的民戶,哪怕在洛都方麵不遺餘力的壓榨和盤剝之下,依舊日子還能勉強過得下去,但是現在一切都完了,似乎有回到了當初那個終點。


    楊可世也在馬上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這樣的事情,他在過去的數年間已經目睹和參與了無數遍,也根本無法打動他,早已經被磨礪的堅硬無比的鐵石心腸分毫片刻了。


    為了這個國朝的危亡成敗,為了洛都裏那些上位者的身家周全,在過去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今後或許還要死上更多的人,這些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代價而已。


    他現在已經是天平、河汾、武安三鎮節度使,勳受從二品特進,兼佐理翊戴功臣,權尚書左丞,行陝州尹,食邑六百戶的河陽縣候。


    但是相比之前在河南東部各州,與那些善用火器而攻守兼備,十分難纏的淮東軍對陣,他顯然更願意對付這些數量雖眾,卻顯然還在他習以為常的手段和方略之內的傳統南軍。


    。。。。。。。。。。。。。。。。


    絲絲縷縷像是哭泣小貓一般的聲音終於消失了,而帶著飽食後嘴角的奶漬沉沉睡去。


    而抱頭蹲和小嘉迦,還有蹲在凳子上的貓咪薛定諤,都在好奇的打量著這個皺巴巴肉乎乎的小小生靈。


    而站在一邊不遠處的三枚,也變得有些神不守舍的時不時投過目光來,屏氣凝神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了什麽。


    突然心血來潮微服私訪,上街逛上一趟,居然還能撿個嬰孩回來,這種不知是好是壞的運氣和概率,我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而且我發現的對方明明是大街旁巷子裏的角落,堆滿了雜物和留待處理的垃圾,而周圍牆背後大都是商肆店鋪的後院倉房什麽的,誰會把剛生的孩子丟棄在這裏。


    而且看起來,在一塊爛木板下還放置了好一段陣子了,餓的幾乎連聲音都快沒了,還被蚊子盯了好些包,如果不是我對疑似的貓叫聲有些敏感,多看了兩眼那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請了。


    要知道淮東治下雖然生活還算艱辛,但是在城鎮裏已經不至於出現,因為養不活自己而需要棄嬰的情況了了,事實上在淮東政權有所執行力的地方,連針對女嬰的溺嬰行為,都被嚴格禁止了。


    就算是早年,如果不想撫養的話可以送到官辦的保育所去,作為公家的孩子稍微長大一些後,再用來繼承那些無後軍人的香火血嗣。


    而這個嬰兒繈褓雖然已經變得很是肮髒,但是質料卻是相當的高級,居然是淮東境內也很少見湖綢。


    因此,在派人詢問周邊的人家,暫時無果的情況下,這一次的意外,我也還是打算送到保育院去,和那些其他渠道的幼兒一起撫養好了。


    但是這時候卻出了個小小的意外,卻我的小夫人湄湄提出了個額外要求,想要嚐試著養這個孩子。


    納尼,我當場就驚訝了一下。這可不是什麽玩具或是寵物,而是個活生生的孩子啊。


    “湄湄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勉為其難。。”


    她頗為期盼而乞求眼神對我道。


    “但奴覺得這是一種緣分,”


    “這個孩子是上天送到我身邊的。。”


    然後又變成某種堅持而認真的表情。


    “奴從小就沒有什麽親近的兄弟姐妹。。”


    “隻記得母親撫育的辛苦和艱難。。”


    “所以,也想嚐試一下。。”


    而我短暫的思前想後,還是答應了她這個意外要求。也算是在我忙碌無暇陪伴之時,她也有點事情做和有所寄托吧。


    雖然她還是一無所知生手,但是顯然三枚、抱頭蹲她們都可以提供幫助的,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也算是提前感受一下作為臨時母親的獨特滋味和責任感。


    她們似乎同樣也對這個新生的小生命,有著足夠的興趣和憐惜之心。就當每天多一份牛奶的消耗好了。


    而且這還是個女嬰呢,雖然餓得有些虛弱但卻是相當肢體的健全;這樣就算是日後真的養下來,也不可能影響到我身後的繼承序列,在我的部下和追隨者當中,也不至於有什麽反彈和引發異議的聲音。。


    但同樣也要按照某些條件約法三章,如果對於養育孩子的繁瑣與辛勞,有所估計不足或是堅持不下去的話,那在這個意外闖入生活中的孩子懂事之前,她還有放手的機會。


    這樣我至少還可以給安排一個不錯的收養人家和相應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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