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隨著穿城而過的小江裏,各色不明浮屍的減少,數年前北伐失利帶來的各行各業一係列衰退期,似乎也開始隨著北麵戰時進展的消息,而有所觸底反彈了。


    因為,據說,得到江寧大本營的全力支持和援力之後,在中線襄樊戰場的兵鋒,在北伐中碩果僅存依舊在位的宿將王獻臣的統領下,已經重新推到了商州武關之下;


    而在新一任經略使兼都統製高寵帶兵就任後,西線蜀中糜爛的戰事也穩定下來,陸陸續續的從驅逐敗走的西軍手中,收複了整個金牛道和大半個漢中的關隘。


    因此,戰爭相關的利好消息和預期,也再次帶動了市麵不景氣的有所上揚。


    當然了,在此期間,不管在台麵上跳河跳江的人有多少,又有多少人家破產和敗落;多少豪商富賈之族,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或是丟下一屁股債卷帶逃亡異鄉。


    但作為廣府當地社會上流的豪門顯宦,勳貴大族日常的生活品質和奢靡享受,卻是沒有因此減少多少的。


    而對於羅氏大宅來說,這又是個繁忙的一天。


    籍著各種經濟衰退的破產的浪潮,饑不擇食的購入各種物資工場的掃貨高潮,隨著回落的物價和人工也終於過去了,另一方麵則是來自官方的關注和壓力了。


    雖然之前已經是頗為謹慎小心的,通過婆羅洲會館和夷洲商會會的背景,進行零敲碎打和螞蟻搬家式的分散操作,但是各種領域買得東西多了,流動匯聚的數量積累起來,還是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一些官方的注意。


    尤其是,新上任的三司使,就宣布了朝廷關於打擊囤積居奇,限製田土產業兼並的決心。


    並且宣布即日起,超過五千緡或是六百萬錢以上的大宗交易活動,須的在寶泉街司農寺下轄的權平監備案待詢,但有敢私下授受或是其他情弊,違者重罰不怠。


    其中的項莊舞劍意在何為,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而近日廣府發生的另一件大事,


    就是在一片吵吵嚷嚷上躥下跳的動靜,和種種幕後交易妥協當中,宗藩院最終還是通過了,對兩海道各島大洲的藩家增加貢稅和獻納的決議。


    並由首山宮中的天子用璽製發下大詔,悉令東、西海道十五洲、十一分巡路一並貫徹執行。


    這一次加征的標準,按照距離的遠近和地方出產的富瘠程度,增長幅度為兩成到五成不等;另外增發公債和官債,其中大半部分將按照海外藩家的爵級和藩下戶數,進行攤派認捐;


    又設立歸化助國捐等名目,由十一分巡路下各自所在地的州府衙門,向兩海道的所有歸化人家庭征收.


    雖然,看起來都是一視同仁的標準。


    但真要按照這個新詔規定執行下去,距離中樞更近開發度更高,島陸麵積加起來更大,設置行政區劃也更多更完整、國人和歸化人比例更大的,東海道的各家海藩諸侯,無疑就成了大的輸家了。


    與此同時,作為新任計相的第一步舉措和鋪墊。


    而隨著第一批海外征收而來的物產,變成堆積如山的裝卸在港口裏的稻米麥豆和穀物帛布油肉,原本被曠日持久的戰事,拖得疲敝不堪的嶺內各道,也似乎可以喘口氣過來了。


    .....。。


    開義內城突圍的戰鬥,從一開始就陷入了白熱化。隨著驟然突入圍城營盤的鋒勢,城垛人和馬的屍體就像是個血色漩渦般,不停的攪拌在一起,而堅定頑強的向前推進和突出著。


    禍不單行的是,在北門諸侯聯軍的後方遭到了突襲,原本處於安全位置的北門大帳,也被一支敢死隊所襲破搗毀;而失去了坐鎮指揮之後,數家諸侯交替組成的包圍圈,居然就此潰敗不可收拾,自此門戶大開,而讓內城的騎兵一鼓作氣趟殺了出去。


    更糟糕的是,之前清理出來方便搬運輸送攻城器械的通道,卻成了這些騎兵馳騁肆虐的坦途,


    被驅趕這衝在最前麵的,則是火牛陣的變異版,屁股著火的受驚馬群,沿著街道浩浩蕩蕩而過,幾乎沒有什麽能夠阻擋它們的事物。


    貽誤軍機的小諸侯褚氏家主的腦袋,被氣急敗壞的懸掛上杆頭的那一刻起。諸侯聯軍也在某種危機和恥辱的刺激下,變得更加拚命和賣力起來。


    而對於留在城中的薛鼎峰等人來說,則是不折不扣的噩耗了。


    薛氏在開義城經營了十數代人,自然會有所準備和安排,應對以本家的危機和緊急情況,比如內城與外城之間的幾條暗道。


    但是這些暗道都是隻有藩主為首的少數幾個核心成員,才能夠知道和掌握的,比如那位陣亡的內宰薛世榮,或是臥床不起的元老薛定邦,或許隻有知情;


    至於薛鼎峰,他還是從原本五路守捉使,至少十位以外的資序遞補上來的,還沒來得及知情呢。現在,這個關鍵和秘密,卻變成了平盧軍突圍的契機,這怎麽能不讓人憤恨而沸怨呢。


    與城同殉死在這裏也好,這樣懦弱無能吃裏扒外的藩主,薛氏焉有不亡之道理麽,他甚至有些自暴自棄的想道。


    而沿著平盧軍出逃的北門,周圍那些終於反應過來的諸侯聯軍,也將功補過式的奮勇向前突入殺了進來。


    望著那些頂冒著矢雨,已經從北門裏衝出來,又湧上城牆的敵兵。


    “薛氏成亡就在今朝。”


    薛鼎峰不由有些絕望而決然的喊道。


    “隨我殺敵。。”


    “讓這些賊子好生見識,我薛氏健兒的決死氣概。。”


    僅僅片刻之後,他身邊已經被堆積的屍體所環繞著,那些薛氏的健兒直到陣亡前的最後一刻,還是和敵人拚死糾纏在一起。


    然後,這並不能阻擋愈來愈多的敵人,從四麵八方占據城牆和門樓,而打開更多的通道,讓內城變成一個充滿絕望與哀嚎的戰場。


    身邊的護兵和親隨幾乎都死光了,而他的雙手已經顫抖的幾乎握不住刀了,隻能頹然半跪在錯橫的屍體上,而對方並沒有繼續用弓箭攢射,顯然是打著想要活捉他的主意。


    隻是,身為薛氏最後的大將,又怎麽能輕易讓他們如願呢。看著薛氏大宅方向慢慢升起的火光和煙雲。


    “還須得你送我一程了。。”


    他努力抽動麵皮,對著身邊僅存傷痕累累的薛安仁,露出各慘淡的笑容道


    “敢不從命呼。。”


    衣甲上滿是血汙的薛安仁,也喘息著挺起手中長劍.然後,他才遞出手去卻刺了個空,卻是被抵近的強弩給射翻在地。


    “快。快。。快”


    而在外城靠近北麵的牆頭上,也有一隊匆忙趕過來的人馬,虎虎生風的飛奔在城頭還算寬敞的牆道裏,領頭的部將曲端大聲吆喝著鼓舞到。


    “一定要趕上去”


    “把這些賊子攔下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也是距離北門最近的一隻部伍,因此,在曲端的帶領下當機立斷就趕了過來。


    然後,他們就迎麵撞上了一群潰散下來的友軍,眼見廝殺叫喊聲就在遠處殘缺不全的城樓附近了。


    而隱約傳來巨大物件挪動的沉悶響聲和動靜,頓然讓曲端有些心急如焚起來。


    卻是那些突圍的平盧軍,已經衝到了外城的北門前,開始下馬衝上城牆殺退了守軍,做那奪取關要之事了。


    “該死,”


    曲端怒吼了一聲,就見迎麵射過來了好些零零散散的箭矢,將那些潰逃的友軍和夾纏在一起前的部下,給射倒了若幹。


    “原地展開,三段排射。。”


    他繼續吼叫著。


    “上銃刺。。”


    霎那間匆忙舉起的上中下三層火銃,噴出一片煙火之後,那些還在奔逃和亂竄的礙事友軍,連同遠處持弩露頭的敵人一起,紛紛栽倒在地。


    “持刃衝鋒。。”


    肅清了前進通道之後,膀子上插了一隻短矢的曲端,親自領頭向前突飛猛進而去。


    片刻之後,在擲彈暴起的火光當中,他已經清理和驅逐了據守在城樓裏的敵兵,但是震感明顯的奔馳聲,也在腳下的城門洞裏響了起來。


    “丟下去。。”


    曲端當機立斷到。


    “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丟下去。。”


    一時間,城頭上傾倒的門樓,各種殘垣斷柱,碎磚爛瓦,如同暴雨一般的傾瀉而下。


    而另一端的城門外,則是投擲而下的火雷彈或是火油彈,在迸射的煙塵和火光之中,將那些湧出城門的平盧兵,給炸的人仰馬翻。


    不久之後,後續突圍的平盧軍大部,就隻能頹然止步在門洞前,迅速堆高的障礙物前,雖然友人試圖下馬攀越翻走過去,但很快就被城頭的火銃,給打翻、滾落下來。


    盡管如此,還是有一小部先行一步衝進門洞的騎兵,搶在了城頭擲彈兵的隔斷之前,成為了揚塵而去的漏網之魚。


    但不管怎麽說,遼西之戰,似乎就此塵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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