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進入積利城之前,又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我們後隊的位置居然遭到了搶劫,


    嚴格說是和我們無關的一群人遭到了搶劫。因為,除了尾隨淮本隊行動的東商會關係人等之外,


    遠遠跟著我們一行的,還有大小幾十家商人拚湊的隊伍,因為封港而滯留在都裏鎮之後,不乏其人動起了心思,想要乘著這個空檔,深入內陸尋找一下商機。


    結果在宿營的時候,被山林裏衝出來的一群暴徒給襲擊,雖然沒有人因此喪命,隻是損失了一輛大車的貨物和幾匹馱馬而已。


    但是,這個消息,還是讓身為外交代表兼領路人的羅思謹,表情有些很不好。


    這等於是讓他當眾丟了一個大臉,在如此鬆弛無備的後方地區,居然也會出現搶劫事件,顯然是羅氏對領下的控製力,也開始出現問題了。


    然後,本隊聞訊飛騎追過去抓了幾個沒跑掉的,卻是從東麵的瑗河對岸跑過來的逃亡戶。


    因為當地在開春之後相繼發生了決堤和蝗蟲的災荒,當地剛種下去的青苗和種子也全部完蛋了,而藩主卻愈加橫加盤剝的過不下去。


    因此,紛紛從薩水流域越境跑到,據說還算平靜的半島這裏來求活路。好吧,這個消息,讓那位羅氏家老羅思謹的臉色,又黑上了幾分。


    對著積利城中派出來相迎的官員,狠狠發作了一番。不過這些事情,暫時都和我們的行程,沒有太大的關係。


    古時沿襲下來的積利城,則是個難得一見土石混合的城壘。方圓數裏而東西兩頭高,而中間平直,西北麵陡坡懸崖,由千米深峪下的一條大溪中半相隔開來,使兩山陡然挺拔,巍峨對峙。


    而由此被分為前城、後城,以及夾河廊區三部分,而橫斷在這段並不算寬的河穀山峽之間,


    其中,在河道西北端山地的前城,是高句麗時代沿襲下來的老城,也是掌握要衝的軍事堡壘和駐兵之所;而東南端低矮平緩一些的後城,則是羅氏在當地新築起來的居城。


    而被前後城包夾起來的河岸低地,則成為了低矮土牆的包圍下,新拓展出來夾河廊區,主要是商人和平民的聚居之地。


    沿著河岸的大路就在這裏穿城而過,而形成了一係列的郊外集市和居民區。


    真可謂是高嶺險峻,壑穀縱橫,峽長幽深,溪水曲繞,雄勢巧橫;而城外亦是森林茂密,古木參天,山勢險峻,溝壑幽邃。


    積利城的城主和權長史、司馬、別駕等代官,亦是出自羅氏分家族人之一。


    作為地主之誼和示好的態度,名為羅誌的城主,特地讓人專門做了當地特色風味的牛十三件,來招待我等一行。


    所謂的十三件,也就是精心挑選出來現場宰殺的一整隻牛身上,根據不同的肉質和部件的的專屬烹飪做法。


    從“上腦”、“三叉”、“磨檔”、“瓜條肉”,到吊龍件、雪花脊、五花趾、腱子肉、胸口油、牛嫩方等等部位。


    按照肥瘦老嫩韌滑的程度,分作唰、燙、煎、烤,到燒、煮、燉、燜,不一而衷的口味和加工方法,讓人大開眼界的同時,亦是大快朵頤。


    此外,犒勞普通士卒的,還有當地流傳甚廣的牛油躁子飯。在軍中大多數人經曆了長途負重跋涉和軍事勤務的旅途辛勞之後,無疑能夠令人胃口大開而回味無窮。


    幾乎是同樣的水土,一海之隔的不同地方,養出來的肉質,就仿若是兩個品種一般。


    據說是,因為當地附近有很多適宜果木和畜牧的山地矮丘,因此牲畜幾乎半放養與果園之中,而與果樹雜處混養,常年啃食落果枝葉根莖什麽的,養出來獨特風味的肉質。


    正所謂管中窺豹,雖然在利積州城停留的時間很短,但是依舊足以讓我,通過私下負責調查和聯絡的人員,覺察到許多與作為與海港城區都裏鎮,又不一樣的信息和現狀。


    雖然當地極力掩飾和避諱,當地的武備老舊落後,且作為駐軍的前山城,大部分營防空虛的相當厲害,且看起來年久失修的事實。


    或許說,光靠我帶來這點人,就足以在內部開花那些這座還算像樣的州城。


    此外,城區中的人口結構,也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除了民生蕭條卻沒有任何的乞丐之外,街麵上可以見到本地青壯年麵孔,也實在有些偏少了。


    而除了城主的衛隊之外,那些守門站牆的士卒,也給人感覺是年齡偏大一些。


    遼東之說,其實有廣義和狹義上的概念。


    前者代表的是安東道三十三州,外加安東都護九都督府之中,曆史最悠久,開發最早,也最是富庶的東南部腹地,從遼河流域到大同江兩岸的廣大地域。


    而狹義上的說法,則是現今安東羅氏所掩有的遼東半島而已。這也代表著羅氏持續的衰退和沒落的進程。


    要知道在羅氏和薛氏還沒有分裂,而輪流執掌安東大都護和安東道都督,“薛與羅共安東”的時代,羅氏可是直接或者間接,掌控著廣義上名為遼東的偌大地域。


    而對著北邊苦寒之地的諸侯們和東南邊新羅藩,乃至西北草原的那些番部,都保持著某種壓倒性的優勢,而行駛發號施令之實。


    這也是現今的羅氏子弟,最為緬懷和遺憾的事情之一了。就算是身為家老之一的羅思謹每有談起,也是忍不住失落與感傷之情溢於言表的。


    但不管怎麽說,本以為大羅氏管領下的遼東之地,至少要比我那個至今還保持著,半編管半軍事體製的淮東要好過一些。


    要知道,如今淮東治下,至少還有一半以上的人口,還掙紮在溫飽線上下。


    其中又有四分之一,屬於除了能夠糊口之外,是基本沒有任何勞動保障和其他醫療衛生之類措施,而隻能在繁重勞役帶來的傷病和過勞死的威脅當中,苦苦掙紮著的最底層。


    他們主要是外部新來投奔的流民,和通過交易獲得的河北、扶桑等地人口,還有部分戰場俘獲和降服的番胡部族什麽的。位於以戶口等級製度為名的社會金字塔最底端。


    因為淮東需要最大剝削他們的剩餘價值,來完成早期政權建設的積累和奠基,同時用來體現和提醒大多數人,相對安定的優越感和幸福程度。


    因此,除了維持生存的最基本需求之外,就被壓縮了一切的需要和選擇,像牛馬一樣承擔著沒完沒了的工作和勞動。


    現在又增加了更加順服聽話的新羅奴來源,作為某種更具競爭性質的外來補充和新血。


    剩下的人口比例,才是專門用來提供後備兵員、戰場輔助、後勤補給,乃至維持中高端產能的,已經習慣集約化的先期屯莊移民和工礦產業工人。


    屬於需要重點投入扶持的優質人口和統治基石,也是另外半數深處較為低端的人口,需要努力奮鬥和爭取提升的方向。


    但是現在看起來,顯然有些令人大失所望了。


    而且越往北走,這種情形就越是明顯,比如田間地頭那些明顯膚色外貌迥異的藩奴也就罷了但,那些頻繁出現在田地裏勞作的婦女和老人算是什麽呢。


    就算在商旅往來的驛站裏提供服務的,也找不到幾個壯年男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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