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被困在海陽城中的營官方臘,也正在罵娘。


    雖然他的清溪營的情況,僅僅比留在羅津港的宋公明稍好一些,編製還算齊整,精神也算振奮。


    畢竟有嚴整的駐地和基本防要的屏護,又是整好以暇以逸待勞的狀態。因此,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不對,例行輸送的那些老弱婦孺,大都都換成了精壯男子,而他們負載的擔子和推車,也有些過於沉重了。


    在打退了那些假籍犒勞之名,而在酒肉挑擔之下暗藏兵刃和火油,行偷襲之實的,手段有些拙略的本地義從和藩主護衛之後,


    數量更多被倉促召集起來,蜂擁而起的家兵部曲們,就很難再啃得動他們所占據城區一隅的兵營,而隻能一次次徒勞飲恨在煙幕與火光之下。


    至於那些正在訓練的藩兵,早在第一時間就不戰自亂跑了個精光了。


    但是舉麵皆敵的清溪營,也等於在原地動彈不得了。在突走了數波信使之後,對方就吸取了教訓,幹脆用各種亂七八糟的物件,將街道路口都堵塞了起來。


    如果想要向外衝的話,就會被那些城坊裏冒出來的弓箭手,給參差不齊的集射,而不得不拖著死傷的同伴退回去。


    雖然這兩天,對方攻打的越來越乏力,很有些虛應了事的態度,亂哄哄的一窩蜂衝上來,然後聽個吆喝和排射做響,還沒死多少人,就急忙忙的退了回去。


    但是事情反而有些不妙的意味,因為對方的主要目的可能並不在此。


    “老叔。。”


    纏著膀子的方寶甕聲道


    “這些新羅賊是啥個意思。。”


    “不管什麽意思。。”


    方臘斷然道。


    “我們都該有所動作了。。”


    “西角廢棄的暗渠,已經被重新挖開了,就剩最後一點。。”


    “我們就在他們最是懈怠的一刻,舉火為好。。”


    說道這裏,方臘看著方寶,有些神情複雜的道


    “營中的虛張聲勢和斷後阻敵,就交行給你了。。”


    “省的了,老叔,。。”


    方寶咧著嘴笑道


    “我一定會盡量拖住這些。。”


    ....。。


    雪花紛飛之中


    當無數雙底部釘著防滑鐵片的軍靴,咯吱作響的踩著已經凍結的河道冰麵,整列蜿蜒而過的時候。


    透過小山丘上稀疏的風雪飄搖,我也看見了遠遠的背靠盆地邊緣,數條河流穿過的全州城,以及在陡崖環繞之中露出的一線,有些黯淡灰褐的城牆了。


    這也是百濟—新羅時代沿襲至今,為數不多的著名古城之一,(事實上新羅藩的大多數城邑,都是因為分藩之後的需要,而在當地如雨後春筍一般,增擴或是新建起來的),兼帶貫通三道樞紐的戰略要地,古百濟對抗新羅的重鎮之一。


    因此,自古以來它既是傳統意義上全羅道的文化、經濟中心,而全州府所轄的狹長盆地,同樣也是中部的湖南平原之外,當地又一著名的稻米產地之一。


    因此,相比萬頃江流域中規中矩的縣城——光陽城,全州城除了城牆稍矮一些之外,哪怕放在國中,也算得上一個周長十裏的大城了。


    退到這裏的富氏和蒲氏兩大藩,正是依靠城中的物淄儲集豐足和地勢勝型之險,才在蒙山軍的攻擊中,得以保全一隅。


    在光陽城短暫的休整之後,留下一部藩軍作為維持,又派出一隻輕裝的偏師,虛張聲勢的南下之後,我決定揮師北上。


    沒錯,就是北上全羅道的首府全州。跟著敵人的步調走,用一番長途跋涉的疲憊之師,去對戰嚴陣以待之敵,乃是兵家大忌。


    所以幹脆就跳出這個局麵來,冒險別出蹊徑以中部的光陽城為跳板,轉道北上攻取對方的根據地兼不容有失的老巢要害,以期重新掌握主動權,乃至獲得更多的戰略縱深。


    當然這也是某種變相的博運,賭對方的決心和意誌,以及戰略眼光上的敵我差距。


    賭對方敢不敢兌子,用羅津港兌全州城的氣魄和果斷。畢竟,區區一個羅津港能夠得到的東西,與一整個全州城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若是一家之言的話,或許不乏有識之士的堅持己見,但這顯然是兩家聯合的行動,在主次利害得失麵前,就很容易選擇最保守的策略和手段了。


    這也是我最期待的結果了。


    “準備攻城吧。”


    我吐了口濃重的煙氣,下令道。


    “至少要讓對方,相信我們的決心和意誌。。”


    兵馬使楊再興重重點了點頭,對我露出某種堅毅和決然的表情,這很可能就是我們進入新羅藩之後,第一場真正的硬戰了。


    雖然據說全州城中,因為兩家的聯合出兵,而變得十分的空虛,但我依舊沒有掉以輕心。


    隨著悄然緩緩行走掩近的先頭部隊,最先產生反應的,


    居然是一些風雪之中像是老鼠一樣的,活動在素白雪野裏的隱約黑點兒,他們驚慌失措的丟開手中拾撿和柴禾或是挖出來的東西,而慌不擇路的四散而逃。


    隨後,這些小插曲就被奔馳的馬隊,給抓到了我的麵前。


    因為缺乏染料而穿出黃斑色的麻衣素服,用各種亂七八糟東西捆紮的就像是各活動的破麻袋,滿是泥垢的肮髒臉龐根本看不出性別來,這也是當地貧民、賤籍最常見的打扮。


    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或是兼有之而皮膚青紫泛白,瑟瑟發抖的匍匐在我的馬蹄前,雙舉著一隻凍的硬梆梆的兔子,死也不敢抬起頭來的用一種含糊的聲音告饒道。


    隨軍的當地通譯,用了好一會才搞清楚這些嗚嗚苦求的“雪地老鼠”說表達的意思。


    全州城進行了強製的清野堅壁,而帶走了大多數青壯和口糧,再加上蒙山賊過境的肆虐和裹挾,幾乎把附近的鄉社集鎮村落都一掃而空,


    因此,被留在全州城外麵的,都是這些沒有價值又要浪費資源,而任其自生自滅的老弱婦孺。依靠挖掘廢墟和鼠兔洞穴,撿拾枯枝爛木,而勉強苟活到現在。


    而他們見到我們隊伍的恐懼和驚慌,更多是來自全州城內的某種慣例。


    據說在此之前,隔三差五的都會有人成群結隊的騎馬出城,然後把他們這些城郊附近的賤民,以從賊餘黨的名義作為獵物,而進行追逐射殺取樂,名為鍛煉武藝。


    因此,他們也從不敢靠近全州城,因為城頭上的守兵,會將他們當成練手的目標予以射殺,是以秘法提供更多我想知道的東西了。


    而這一次,他們顯然是把我們當作了返回的藩兵了。


    “鎮帥,可否稍稍放緩攻打。。”


    顯然這個發現,卻讓我身邊的朱武有了個意外的想法。


    “給某一天時間。。”


    “或許一天時間,就夠有所結果了。”


    ...。


    不久之後,全州城頭在寒氣中拄著木矛,昏昏欲睡的一名守軍,努力張大浮腫的眼袋,瞪著雪地裏出現的,幾個正在追逐中的微小身影,


    隨著他們的接近,可以看到跑在前頭是一頭,一瘸一拐似乎受了傷的鹿,而亂吼亂叫追在後麵,則是幾個渾身裹纏破布的人影。


    不由驚異的吆喝起來,卻又被走過來的小頭目狠抽了一耳刮子,。


    “鹿.鹿”


    挨了打的倒黴鬼,捂著腫起來的臉,口齒不清的喊道


    “。。是鹿啊”


    這時候遠處追逐的身影,也變得清晰起來,似乎是他們竭力的想把,那隻棕褐皮毛的受傷動物,往遠處趕,卻反而讓這隻生靈,沒命的愈向城牆而來。。


    那些追逐的人也似乎著急了,發了狠一般加緊腳步,用雪團拋砸著,想要把這隻鹿給趕到其他方向去。


    “快去報信。。”


    這時候小頭目也反應過來,這可是鹿啊,從頭到腳全身都是寶貝,隻有那些老爺們才能享用的玩意兒啊,


    “射箭,把他們趕走。。”


    隨即他又反應過來的,自相矛盾的喊道


    “不不,別射箭,不要驚走了那隻鹿。。”


    這時候,遠處的追逐也似乎進入了尾聲,那隻鹿力竭失足,一頭反倒在雪地裏,然後被那些人用上了捆紮起來,拖著就往回頭走。


    “該死的祟生,不潔的牲口”


    這個結果讓庶流出身的小頭目,有些著急上火喊出聲來。


    “給我放下來。。”


    要知道,在這單調寂落的冬日裏,一隻活鹿可是討好那些藩家貴人的上好進補之物啊。要是哄的對方滿意了,連卑微如他也可以得到一點好處和沾光的。


    片刻之後,他的怒吼聲化作了城門下的實際行動,一小隊綠胯騎馬的人,箭一般的從大開的城門飛馳出去。


    追逐著那些拖著鹿逃亡的身影,而暫時消失在一個雪坡之下,


    又過了好一陣子,這些騎手才重新拖著那隻猶在掙紮的鹿,慢慢的走在了回程的道路上,隻是他們的服飾和幃帽都不免有些淩亂,因為隔得遠才看不出來。


    直到他們走到城門下,城上才有人注意到馬鞍上新鮮的血跡,卻是不以為意的問候到,對方也隻是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回應道,一邊走進了門道。


    那名小頭目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想要查看這隻鹿,卻發現對方下馬後,徑直走上城來,不由驚異的質問,為什麽還不給老爺送過去,這才發現這些人都臉生的很,並不是當初追出的那批。


    不由驚駭欲喊出聲來,然後隻聽得清脆的乒乒有聲,和此起彼伏的慘叫中,那些守兵紛紛跌落下城頭來。


    而他自己想要喊些什麽,也失去了說話的氣力,隨著胸口迅速擴散的血漬,而軟軟癱倒城樓的階梯上。


    這時候,城牆的另一端,才響起了遇敵警備的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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