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光重放之後的戰場,也不由讓人稍稍吃了一驚。


    經過了一番風雪,在山坡上戰死又被凍結起來的屍骸,層層疊疊的蓋滿了積雪,而看起來,就像是在陡峭嶙峋的山勢上,綻開了一片又一片的蓮花瓣。


    從山城的牆根下,一直綻放到山腳下,看起來饒是壯觀,其中不乏很多因為天色昏黑來不及救治,而被拋棄在原地活活凍死的傷員,


    大多數隻有單薄的衣服和簡陋的武器,卻連城牆邊上都沒又能夠碰上幾次。


    現在,這些屍積如山的山坡,卻變成了那些山城中殺出的敵人,最好的跳板、台階和落腳點了,


    他們幾乎是一邊向下行進著,一邊居高臨下的放射著火光,。


    而上下徘徊不去的陣營,也因為過大的損失,而在混亂和無措之中,仍舊尚未恢複過來。


    顧不上高喊佛號,一邊嚎哭流淚,一邊大聲咒罵著,但這對於他們的頹勢於事無補。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打倒在地,更多人的轉身就逃。


    然後與手持長柄大刀的戒律隊,狠狠衝撞在一起,又將對方推搡擠壓的不住後退。然後在被斬倒慘叫和大吼叫罵聲中,不得不重新返身過去。


    “山崩了。。”


    “山神發怒了。。”


    “天上落下了雷霆。。”


    而在這個時候位於後陣的總頭目,彌勒教大羅法主座下排行第二的分坊主海光,也在滿臉肅然的聽著,僥幸逃下來那些佛兵,七嘴八舌的陳述。


    “來人布壇,做法破除這個邪障。。”


    “告訴他們若是臨陣脫逃,馬上回墮入阿鼻地獄,受一千零一世的苦厄。。”


    突然新的驚呼聲響起在身邊。


    “馬隊。。”


    “是馬隊。。”


    漫漫滾卷而起的雪塵之中,一隻馬軍衝了過來。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這下,總頭目海光也不複鎮定從容,有些驚慌失措的慘叫起來,他幾乎是拚命對身邊披甲包頭的僧衛揮手道。


    “彌勒保佑,給我擋住他們。。”


    卻是留在附近待機而動的一團獵騎兵,經過的短暫的規避和蟄伏之後,終於開始抓住機會發力了。


    迎麵就是一陣馬上排射,打的迎麵對列人仰馬翻;然後是成片飛投而出的短標槍落進敵陣,三三兩兩的穿成一片肉串;


    緊接著斜下挺舉的馬矛,帶著巨大的慣性戳刺在亂糟糟的後隊人群中,穿挑起來又撞飛一片又一片的人體;最後才放開矛杆,抽出厚背馬刀砍劈在,被衝散分割開來亂兵的頭頂上,將他們像是驚惶無措的羊群一般,驅趕的到處都是。


    以少而精的規模硬是以寡擊眾,打出一連串行雲流水般的組合戰術。讓彌勒佛軍中海光僧的努力和鼓舞,化作了遍地奔逃的泡影。


    當天色重歸昏暗之後,


    “你是說,他們毫無偵查,也沒有預先的準備和策劃。。”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向我匯報俘虜審問結果的薛徽言。


    “就這麽聞風而動,高喊著佛號從富山郡拔營殺過來了?。。”


    我自覺是不是有點高估了,這些所謂彌勒救世佛軍的實力和底蘊了。


    “據彼輩所稱這些彌勒眾,乃是盤踞在江原道的後百濟軍麾下,其中的數路人馬之一。。”


    “本部一萬有餘,再加上臨時點發的兩萬佛徒?。。”


    薛徽言繼續匯報道。


    “江原道十四郡二十一藩,據說大都已經淪陷了。。”


    “所謂的後百濟軍,以及開始設立官屬和劃分防區。。”


    “這支人馬,就是負責駐防附近的,富山、富平、從江三郡要衝的。。”


    因為,羅克敵的馬隊,在最後掃尾的時候,抓住了一個彌勒教的重要人物,兼這隻人馬的總頭目,因此讓我們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和內幕。


    身為統領彌勒教一路“大軍”的分坊主,被我逮到的那個肥頭大耳的海光僧,居然隨身帶了大量的金銀器皿和享樂的器物,甚至還有十幾個女人。


    這讓我對於所謂彌勒教的節操和下限,又有了新的認識。


    或許彌勒教的下層不乏虔心而狂熱的炮灰,中層也有相應眼光的有識之士,但是上層的僧官們,顯然和那些傳統的壓迫者,並沒有什麽區別。


    ....。


    而在全羅道的沿海,風塵撲撲身上滿是雪粒的藩兵監押使金哲,在一片異樣的目光中,回到了海陽金氏一族居住的內城,


    因為,今天那位老父,突然給他傳話,準備給他安排一場和外藩聯姻的婚事


    這也似乎意味著,身處藩家權力核心圈子,卻又有些身份尷尬的他,總算能夠獲得某種意義上的補償和接納了。


    傳話中聯姻的對象,他甚至見過幾麵,那是,在全州藩學裏數一數二,而令人不敢忽視的容貌與家世的貴女。


    也曾是包括金哲在內,許多人少年時朦朧憧憬過的女子,因此,雖然是再婚的倒也無妨。


    因此,想到這裏他的腳步也不由有些輕快起來,


    然後又穿堂過室,來到了大宅最後部的祠堂前,才被攔了下來。隻身被引入了祠堂之中。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哪怕在白日裏也依舊燈火搖曳的四壁,印照著牆上描述曆代先人事跡的彩色壁畫,


    其中還有相當一大截是空白的,或許有那麽一天,他金哲的故事,也會經過專門的畫匠,而呈現在後世子孫麵前。


    然後,他才注意到,裏麵已經站了十幾位金氏的親族,都是年紀較大的尊長和前輩,而沒有任何曾經一個支持和仰慕他的,多少渴望有所改變的家族少壯派。


    “四郎為本家所做之事,大夥兒可謂是有目共睹了。。”


    已經退休的老藩主,緩緩開聲道。


    “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


    “本家也不能。。”


    聽到這裏,金哲忽然覺得有些味道不對。


    接下來而他們說的一些話,頓時讓金哲一腔子熱血和憧憬,徹底冷到了心底。


    在自己的婚事上,居然是遵照骨品法,金哲腦袋不由嗡了一聲,隻覺得血要湧到顏麵上去。


    老家主和這些人,居然要他依照骨品法的舊製,娶自己同父異母的庶姐為妻。而這個庶姐,還是剛剛失去丈夫不久,而帶著孩子的寡居之身。


    正所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以防止本家的資源和土地,被外姓給分了去。


    這怎能叫深受傳統禮教影響和儒學教化熏陶的他,不能能夠不震驚異常有格外的羞憤無比呢。


    這所謂的骨品法,乃是新羅王朝時期,全麵效法天朝上國,實行封建化改革之後,為數不多的舊氏族殘留之一,


    既按血統確定等級身份及相應官階,以及仕官任職的最高限度;骨品以血脈為根本世襲不變,不同骨品內部封閉而絕不通婚姻。


    其中,王族為“聖骨”(第一骨),大小貴族依次分為“真骨”(或第二骨)、六頭品、五頭品、四頭品等四個等級。構成了金字塔上層的統治階級。


    因此,朝廷的官職也分為了,京師六部之內由門閥貴族專任的京位,和由大小地方家族當任的“外位”,他們的親族眷屬,也被稱為“衣冠子弟”。


    在此之下,還有三頭品、二頭品、一頭品、平民、奴隸等,各個屬於非骨品的低級階層。分別代表了吏員、商人,工匠、士兵、農夫、奴婢和賤民等下層社會分工。


    由此,與上階的骨品四等一起,構成最基本的社會階級和層次。


    為了保持血統的純正與潔淨,第一骨的王族和第二骨的大小貴族,諸品頭之間,都基本流行血親通婚的手段,理論上,除了生母以外的任何直係血親,都可以成為婚姻擇配的對象。


    但隻有血緣最近的姐妹親,才可以成為正妻;而血緣稍遠的,則隻能成為妾侍,所出的子女也是世代庶位旁支。


    因此,這也成為新羅之地長期以來,被視為****悖逆,缺少教化倫理之地的詬病之實。而曆代一直有能人誌士,希望能夠改變和取締這個,但是傳統的積習和慣性,依舊在頑強的貫徹在新羅統治上層之中。


    直到衽平年間,國中大亂而民變四起,各家貴族亦在內訌與爭鬥中被嚴重削弱,以金敏忠為首的王族更是出奔大唐,自此變成了大唐的所謂行海東道。


    壁壘森嚴的骨品製,也在內外衝擊下,而變得七零八落不複舊觀,隻能在殘存的貴族堅持下,繼續苟延殘喘的在京城和例行的“和白之會”上,維持著最後的體麵。


    而帶了留唐適任的一代大儒兼漢學宗師崔誌遠,退養在鄉倡導儒家諸學而推行教化,與那些新興的地方豪強結合起來。才最終通過自下而上的移風易俗,推翻了自辰韓—新羅開國以來沿襲數百年的骨品法。


    但是,據說在那些老牌的分藩之家,和地方化色彩濃重的豪族內部,私底下猶有不少骨品製的殘餘。


    但金哲萬萬沒有想到,這中隻存在傳言中的事情,居然會應驗和實現在自己的身上。他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居然難呐無言的說不出話來。


    而真正要負責與別藩貴女聯姻的,則是還躺在病床上的現任家主,因為他的妻子據說在出逃過程中受了驚嚇,而剛剛病亡了。


    病亡了,聽到這裏金哲頓然有些手腳發冷而身體麻痹,長兄的那位夫人,可是一貫身體康健,少有災病的。


    “隻要四郎迎納過門。。就是章邑的城主了”


    “作為本家的分貫而世代沿襲下去。。”


    “這樣,膝下幾個外甥,也就都是金氏一族了。”


    “就算日後分別繼承家業,也是我金氏一體的名分。。”


    “這兩番婚事正好一起辦了,也好給大郎衝衝喜。。”


    老藩主繼續自顧自的的道。


    “掃一掃本家這段日子的黴氣與壞運。。”


    “不過,成婚乃是人生大事,四郎手上的


    在其他近支家人一片道賀聲中,金哲隻覺得自己似乎成了那個陪襯的小醜。不由憤憤然連告辭都省了,徑直想要揮袖而去。


    卻又給掩緊的大門和突然出現麵無表情的家族護衛,強行給擋了回來。


    “你們。。”


    他有些憤慨的看著這十幾張麵孔,恨不得眼神像是匕刃一般的,想要將他們此刻幸災樂禍或是理當如此,或是早就知道之類的表情,給一一的銘刻下來。


    當幾名首位在祠堂外,膀大腰圓的衛士,將他駕了起來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針對他的預謀和策劃。


    門外也穿了驚呼和慘叫聲。透過窗格的縫隙,他可以清楚的看到。


    那是他帶來的四名親信,好不容易收複和培養的心腹,在不明所以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中,被人側身用利刃刺入腰脅,或是從背後勒緊窒息,或是擰斷脖子前,垂死掙紮的最後餘響。


    這一刻,金哲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在權勢麵前所謂的父子和親緣,其實是一張隨時隨地可以拋掉的遮羞布而已。。而他隻是個還抱有某種不切實際幻想的次庶子而已。


    然後,就傳出了,金哲因為在祠堂出言不遜,悖逆親長,有失體統,而被送進祠堂後的內室裏,麵對列祖列宗的靈牌去反省的消息。


    而幾個部下,也被各種由頭解職,不由在他所屬的新練金氏藩軍中,掀起一番騷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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