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了行進了二十裏後,羅津港的戰鬥依舊是某種輕描淡寫的翻版,


    雖然敵人的規模一下子增加了十數倍,變成了數千人;也更加具有組織和抵抗意誌,聞警之後氣勢洶然的一窩蜂反撲上來,但對於我麾下的將士來說,甚至連開胃小菜都不算,就已經在短暫排擊的銃聲和火光之中,迅速結束了。


    這一次,這些蒙山賊甚至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了,直接被嚴陣以待的銃軍橫列,給一照麵就劈頭蓋腦的打回去了,然後一邊排擊射殺一邊驚慌失措驅趕到海裏去,最後掙紮沉浮在帶著冰渣子的海水裏,繼續被當成靶子練手。


    待到確認戰果,連岸邊的冰淩都被染成了不詳的紅色,卻是淹死的比被打殺的還要多一些。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原本的羅津港,已經被這些肆意搶掠燒成白地了,剩下的部分殘餘,也被那些賊人拆下來生火取暖;


    好消息是,雖然岸上的倉房、市場、稅所、巡廳、客棧、車店、鋪子等建築都被燒掉了,但是泡在海水中的棧橋和堤岸,卻是比較完好的保存下來來,至少用來提供船團避風和駐駁,是不成什麽問題的。


    就地挖掘壕溝,構築營地,豎立起簡單拒馬和鐵絲攔網,清理地麵立下營帳、收集木料和炭灰,在流經河渠裏敲開冰麵取水,然後就是等待外海繞道的船團前來匯合。將更多的後續物資和裝備,給輸送上岸的匆忙時間了。


    而在營帳當中除了中軍大帳之外,最先被設置起來,則是戰地的夥房和救護所,然後才是各色區劃分明的臨時營房,按照編製和兵種歸屬,用平整過的簡易地麵和循環流動的排水溝,給分隔開來。


    又過了好一陣,就連用輜重大車臨時改造成的哨樓和瞭望塔,都已經出現在營盤邊角的關要位置,


    而在冬天裏,相對於被凍結得死硬邦邦的地麵,卻還有另外一件相當便利的建築材料,就是營地中沿著淺淺的溝邊,被清理出來,按照規定的堆積橫列在邊上的積雪。


    用鏟子拍平削整,再用重物夯實,就成了環繞在營區裏一道道的臨時胸牆了,再澆淋上提拎而來的海水,在寒冷至極的天氣下,很快就東城一片片瑩瑩放光的冰麵。


    如果還可以插上削尖的硬枝什麽的,於是,一道道最基本的擋箭和對抗衝擊的掩體,隻用了小半天時間就迅速完成了。


    在一些營區的轉角和要點,還被用收集來的雜物混合泥沙,繼續堆高成一個個大小台子,再圍上澆過水的雪牆,立起支柱蓋上遮擋物,就是一個個隱藏在雪色之下的哨位和箭塔了。


    這時候,通過羅津港中的俘獲,在刀尖威逼下相互指認的供述對照,我總算也得到更多的消息,也有更確切的了解。


    ...


    而在八九裏之外道路的延伸的終點,正在圍攻當中卻依舊顯得亂遭遭的營地,對應的是同樣破破爛爛,遍布大小缺口的城壕,


    雖然比起那個名不符其實的章邑城,作為半郡之主的居城,至少可以容納數萬口人的格局,二三十尺的牆高和十尺寬厚,四角還有夯土包磚箭塔和基本門樓的城牆,無疑要可觀的多。


    但也不過是被為大潮圍攻的一方孤島而已。


    “北牆又有賊寇衝進來了。。”


    如同困獸一般,站在海陽城上聲嘶力竭,鼓動著領民和部曲家兵的代家主金哲,


    也咬著牙再次帶隊衝到北城的邊沿,並且親自挽弓,射翻了一個咬著短刀,剛攀上牆頭砍死兩人的悍賊。才將這夥攀牆進來的賊兵,給重新驅殺出去。


    事實上他是接手還沒有多久的第三任領頭人,在原本的老家主憂慮成疾匆匆退位讓賢,繼任的家主又被飛石重傷,無法視事之後,才被臨時指任出來領頭的成年兄弟。


    因此在威望和號召力上,都有些強差人意。唯一的優勢,就是他曾經作為變相的質子,長期在外遊學過的眼界和經曆。


    原本利用安東的變亂,而私下奔逃回家之後,是打算安排在對外交涉的事務上。


    相比其他地方的分藩,新羅藩的諸侯們,則更注重血統和家世上的傳承,而更加固守著周禮上的所謂嫡庶之分。正所謂奴婢生的孩子,一輩子也就是個流著貴人血脈,比較特殊的高等奴婢而已,與母係高貴的異母兄弟,永遠有著天塹之隔。


    而金哲的母係地位要好一點,但也隻是小豪強性質的莊戶地頭而已,勉強算的上高過普通國人,屬於排位靠前的妾侍名分,因此,在通常情況下根本無法與早已經被指定的,別郡貴家之女正出兄長金倫相提並論。


    隻是,因為前任家主金倫的幾個兒子,實在年紀太小在戰亂危機當中,實在無法起到帶領家臣部曲和服眾的效果,這才臨時指認了幾個同輩兄弟中,尚沒有子嗣的金哲,暫代起家主職責。


    而病急亂投醫式的到處求援,在羅津港陷沒之前,把最後的船隻指派出去聽天由命,也是出自他的安排和最後一點決斷。


    好在新羅藩雖然在諸侯之中,普遍給人孱弱的評價,但是地方上因為多山,而從小就能夠挽弓,乃至以善射著稱的山民獵手,還是不少的。


    為了減免藩家加諸於身的諸多賦稅徭役,他們往往在成年後,多會就近效力於所在的藩家,然後以大小鄉社地頭下的土戶弓手身份,在諸侯各家的紛爭侵奪之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至少在這海陽城裏,出了金氏的部曲家兵外,應募而來的各色土戶弓手,至少也有兩千多人,還有幾家逃奔過來的藩家幸存者,同樣也帶了數十名到上百人的護衛力量,


    在某種意義上的軟硬兼施的手段滯後,這些護衛也成為了金哲手下,暫時可以支配的力量。


    這些蒙山賊幾乎毫無征兆的冒出來,就像是吹氣一般的迅速膨脹壯大開來,從原本半島東南端沿海,小富羅藩的一隅之地的疥蘚之患,如有神助一般的屢屢擊破來自藩家的鎮壓,最終反過來攻滅了富羅氏的居地,而在短時之內就野火燎原大舉擴散開來。


    再接下來,就是附近被驚覺起來的藩家諸侯,所差遣而出的多路討伐軍,也被這夥流賊給一一擊敗,然後又在損兵折將的虛弱中,被打破了居城而宣告覆亡。


    而這所謂的蒙山之名,據說乃是當初一處山賊盤踞的寨子而已。


    由於曆年的爭鬥不休和對內的催逼索取無度,或者幹脆因為嚴重的災荒,在新羅諸侯的治理之下,並不乏因為民不聊生而走投無路,上山嘯聚成大大小半匪半民,流落於治外的寨子。


    而藩家們往往出於,某種打擊對頭和幹些見不得光髒活的需要,同樣又給了這些夾縫中的灰色勢力,多少存留的土壤和餘地。但是能夠讓蒙山賊做大到這個地步,卻是破天荒的事情。


    雖然他們看起來的成分頗雜,基本什麽人都有,但卻擁有大量的弩弓和數目不少的鎧甲,甚至還有一隻馬隊。


    海陽城被圍之前,派出去求援的幾路信使,就是被他們攔截和捕獲,血肉模糊的從馬後拖回到海陽城下來的。


    要知道,他們的甲械裝備和資糧,可都不是憑空冒出來的啊。就算在這新羅之地,想金氏、尚氏這等規模的普通藩家,能有幾百領藏甲。就已經是頂了天了。


    更別說,在攻守的交鋒當中他已經有所發現,其中不乏精準的射手和貌似老練的義從,還有不失悍勇的外番人,甚至還有一些扶桑列島的倭兵身影。


    隻怕背後的黑幕與情由重重,不是他這個區區的金氏藩,可以擔待得起。也隻有史上幾次牽連甚廣的大變亂,可以有所比擬的。


    他隻能期待自己能夠堅持的久一些,撐到外道別郡那些諸侯們,得到消息並且反應過來,派出聯合的討伐兵馬。


    他雖然不是一個好將領或是從小受過刻意培養的藩主,但是在外遊學(為質)的經曆,卻讓他多少有些組織和協調的手腕,讓城中的物資和人員,沒有過多糜費在驚恐不安的混亂虛耗中。


    不過,顯然這個可能性,隨著時間的退移,看起來是越來越微小了。才不過被圍困了小半個月,雖然城中還有曆年的儲集和財富,同樣也不乏丁壯和器械,卻也無法阻止那越來越令人悲觀失望的氣氛了。


    畢竟,除了小打小鬧的邊界衝突和以村社為規模的爭鬥之外,金氏藩已經許久未聞兵戈了。作為支撐的僅有一些武力,也不過是在為了保證海陸貿易,而維持下來的私兵部曲外加一些長期雇用的義從而已。


    因此,


    他早已經暗中交代族中的女眷,不分老小的用鍋灰塗臉,以及準備往倒在身上的穢物,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要能堅持夠活下來,一切就還有所可能。


    以那幾家的遭遇來看,至少相比他們這些是必被斬草除根的男性成員,女人們獲得活命的機會還要更大一些才是,雖然這可能是一個充滿痛苦和煎熬的過程。


    “不好了。。”


    一名親信惶惶張張的跑到他們的身邊,驟然壓低聲音道。


    “老藩和家主都不見了。。”


    “什麽.”


    金哲聞訊不由身子晃了晃,有些氣結發苦的心中積鬱,覺得喉嚨一口甜腥味湧了上來,卻又被他強忍住。


    “時候的事情。。”


    “是今早內管代,去送物耗帳的時候,才發現了。。”


    那人誠惶誠恐的道


    “連帶幾位小公子和大夫人。。”


    “問過府裏剩下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是甚事。。”


    “那最後一次見過他們的人是在哪裏。。”


    金哲強忍著頭暈目眩和四肢冰冷的感受。


    “是在祠堂。。”


    那人趕忙回答道


    “昨天夜裏被藩老招叫去,說事有事要在先祖靈前交代的。。”


    這一刻,金哲已然頓時明白了過來,隻怕在本家的祖祠靈堂裏,還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密道或是隱蔽所,作為金氏一族的最後退路和生機。


    隻是等到了這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隻是自己和城中尤在抵抗的大多數人就被拋棄了,雖然知道對方可能是不得已為之,隻是為了保住最後的血脈和香火,但他還是禁不住的氣惱和憤怨起來。


    自己努力奮戰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啊。


    就像是在呼應這他的心情一般,那些此起彼伏攻打不停的蒙山賊,卻開始放緩了力度和批次。


    而在城下的那些蒙山賊,也開始紛紛轉頭看向了某個方向。


    似乎看到遠方大片積雪的地麵,正在隱約起伏運動著,這是地龍翻身了麽,金哲有些遲疑和錯愕的拿起咫尺鏡看向遠方。


    然後過了好一會,才看清楚那是一陣又一陣,身上落滿雪花的行進隊列。因為隊列的密集與整齊,因此在白色蒼茫的雪地之中,就像是一塊塊向前湧動的白色地麵。


    而在那些行進的陣列之上,就連鉛色積重的雲團,以及還在飄搖的細碎雪花,都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給排斥開來。


    而在雲層間漸漸透射而下,又被反射開來的白色天光中,呈現出某種雪清雯開的短暫清晰和能見度。


    他們就這樣子從容不迫的開向海陽城,整齊肅然的緩緩迫近中,隻剩下令人有些窒息的沙沙腳步聲。就連城下那些匆忙轉向掉頭過來的蒙山賊,也出現了短暫的失聲和為之奪神。


    直到對方距離已經近到一個無形的臨界點,這才像是被捅破的蜂巢,又像是被激怒的蜂群一般,從四麵八方狂呼怒吼叫囂吆喝著,做出主動迎擊的姿態。


    然後,他們這一刻的表情和聲調,就被淹沒在了來自對麵,震天蓋地的喊殺和轟鳴聲,夾雜著炒豆一般的密集嗶剝聲,就像是逢年過節燒開的爆竹一般,此起彼伏的響個不停。


    頓時之間遠遠看起來,那些亂哄哄從海陽城下衝出去的孟山賊,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從迎麵的邊緣給啃掉了一大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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