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石頭城。


    大本營的例會上,也在通報著些什麽。


    “泰平四年秋末,塞胡犯淮東,鄆、徐、兗數州皆警.。”


    “五湖之畔,舉目皆敵,盈山遍野。。熾烈如狂而悍不畏死。。”


    “陷壘十一處,而破寨有七。。大黃縣失而複得。。”


    “。。是歲各線累計擊賊破敵,殺獲三萬有餘,而亡於野者不計其數.。至今各地尤得搜剿中。。”


    “當地軍民百姓損傷逾萬,田稼廬舍毀壞者不可計數.”


    “悉令淮南行營,酌情給援。。”


    監國有些疲倦的擺擺手道。


    “大水退後,又是百廢待興。。”


    “這個冬天怕是不好過啊。。”


    “不過,淮南行營沒有了正麵應敵的需要,應該可以抽出些物用和淄糧來把。。”


    “就不知道各軍輪番換防休整,安排的如何了。。”


    “淮南前沿的天寧軍和武勝軍,已經調回江都修整。。”


    一個高階武官朗聲道。


    “不過缺損頗多,兵備情況也不甚樂觀。。”


    “短時之內,難以再進行沿江的機動跋涉了。。”


    監國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話,如今的淮南境內的權設行營下轄,大抵軍序有七,而所部號稱水陸軍額近六萬。


    但是實際上除了小半數,是陸續收攏的北伐殘部之外,大多數都是二三流的地方部伍,因此缺額頗多,戰力也有限。


    日常用作守壘駐屯還不是問題,但是指望他們長途奔襲作戰,就有些勉為其難了。


    這時候,一名殿內侍衛,突然呈遞上來一張小紙箋。


    “四海衛?。。”


    監國再次拔高了嗓門


    “這個又關他們什麽事情。。”


    “據淮東鎮所稱,新進破獲一起刺探軍情機要的窩案。。”


    “牽涉官屬吏目十數人,而主使者自稱四海衛出身。。”


    “並出示了所具的官憑誥身。。”


    “地方不敢擅斷,而打算一並移交過來了。。”


    “真是莫名胡鬧。。”


    監國再次重鎖起眉頭來。


    “四海衛什麽時候,主動刺探起地方軍情來了。。”


    “這不是樞密院的軍監司和內樞兵房的職分呢。。”


    “還嫌餘不夠繁亂麽。。”


    ....


    而在淮南道,


    重新退回到了故道上的淮河,雖然水色漸清浪卷依稀,但卻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作為維係淮河南北之間的脆弱紐帶,兩條全新的浮橋,在當地水師不計工本和物力的投入下,幾乎是以一日三變的速度,被搭建起來。


    隻是兩淮沿岸卻已經是換了人間。


    在泗州、徐州這一邊是重歸家園各種建設工程的熱火朝天,而楚州、濠州這一麵卻是苟延殘喘下來的人兒,苦苦掙紮與煎熬的人間地獄。


    因此,一條浮橋上,滿是蹣跚而行的人流。


    許多人僅僅是因為聽說了,淮東鎮願意有限的接納,部分來自淮南的饑荽流民,因此早到早得,晚去的就沒有了位置。


    但是沒有人敢推擠和踩踏,因為有淮南駐軍的維持秩序,敢於這麽做的人都被當場重刑嚴懲,砍了腦袋或是捅死,直接丟進淮水裏去。


    而另一條浮橋上,則走的都是滿載往返車馬和貨物,屬於淮南行營的當地駐軍,與淮東鎮方麵的專屬交易內容。


    來自江淮中上遊的內地產出,來自東海三藩乃至更遠地域的北地物產,在顫顫巍巍的浮橋上,川流不息的過了一波又一波。


    連帶因為冬季海路慢慢斷絕,而逐漸清寂下來的南北物產貿易,也因此重新活躍和興盛起來。這卻是發出最初倡議的淮東鎮,或是坐視其成的淮南行營,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或者說是某種意外之喜。


    起碼,淮南道北部的情況,雖然不適合大軍行動,但是清理鋪設出一條簡易的通路,以供商隊往來卻是足矣。


    而在足夠在金錢的潤滑和利益的驅使下,大多數商人們是無畏冬夏寒暑和不辭風霜雨雪之苦的,


    因此圍繞著這條浮橋,淮河南岸的臨時產生的歇宿營地和集市,成為洪水泛濫區內,最是人氣鼎沸的所在。


    而在北岸的另一番情景中,則是無數新逃亡過來的就地投入勞作的流民。經過初步的檢疫和衛生處理後,換了統一的藍布號服。


    就赤腳踩著齊膝或是齊腰深的泥水裏,使用簡陋的工具和人力,手扛肩挑抬著土石的,川流不息的像螞蟻搬家一般,充斥聚附在一段段工地之間。


    雖然辛苦且環境惡劣,但在即將來臨的冬日裏,至少有一口吃的可以讓人勉強活下去。


    隨著淮南大水的退卻與淮南官軍的聯係恢複,沿淮的泗州一線,已經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大後方了。因此,適當的經營和恢複,也是不可或缺的。


    事實上,無論是剛剛被清理開發出來的膠東半島三州,或是作為北麵沿黃防線的濟、齊、濱三州,都是嚴重缺乏勞力和相應的維持人口。


    因此隻能以城邑——據點形式保持和拓展有限的控製力,基本先修通可供車輛通行的硬化道路,然後再順著不斷延伸開的道路,修建起一個個勞役營和補給轉運據點來。


    因而在這種到處缺人的情況下,泗州開發和恢複所需的勞力,就隻能從一水之隔的淮南,去就近打主意想辦法了。


    而在泗州又不一樣了,基本的道路給建生軍的工程團填平搶通後,最先被選擇修複起來,無疑是淮水泛濫當中崩毀的堤牆。


    然後才是排幹大約數十裏寬的泛濫區內,大大小小的一窪窪積水,讓土地在寒冷多風的天氣下,慢慢恢複幹燥。


    逐一的清理和填埋,水退後留下的各種雜物和堆積的垃圾,進行有限的消毒和淨化。


    ...


    沂州,費縣的教導大隊休整地。


    新任的淮東置製路總教習(又稱都教導)吳玠,也正在有板有眼的操持著一隻最新的火銃。


    乒乒有聲的將一整輪彈丸大都打在了身前三十步身靶上,不由激起附近陪同的一應將官,大大小小的呼應聲。


    這個早生白發的新任總教習,雖然在資曆尚比不過前任的韓良臣,但卻是一個最了解傳統作戰方式的宿將和老牌武人。


    因為,淮東軍雖然強調火器戰法,但也也不是無中生有,也並未徹底拋棄傳統的戰陣方式和具體戰術手段,隻是有所擇選而另行改良,以配合火器最大限度發揮效能為目的,進一步加以發揚光大而已。


    因此,吳玠就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最合適的人選了。


    畢竟,作為軍中的標杆和種子,教導大隊不僅要鑽研如何最大限度的發揮火器優勢和勝場,也要能夠通過模擬演練,來反推敵軍裝備訓練構成和對應方式。


    以實現在與敵的長期對抗往複當中,始終保持足夠的優勢和代差。


    而吳玠所使用的這隻武器,則屬於教導大隊當中,被稱為快銃隊的特殊存在,所用的轉輪式火銃,也已經是第三版的最新改型了。


    主要是針對火藥氣的泄露與膛壓結構的進一步改進,裝填和擊發方式也由燧發,變成錫箔火帽的依次激發。


    因此,雖然打起來比軍中普遍裝備的零式和一式係列長銃,在射程上明顯少了一截,煙氣也有些大,結構相對複雜而故障和啞火率,但是裝填和發射速度,也是大多數火銃無法企及的。


    使用過的老兵們普遍評價頗高,稱之為連珠槍,又曰水連珠,單打八,號稱一人裝彈一人擊發,可以打出一個什的氣勢和彈雨如幕來。


    如果事先準備好了足夠裝填滿的彈輪,那光靠一個人也能維持,綿連不斷的集射頻次好一陣子。


    因此,在守壘防禦,以及近身接戰前的壓製中很有用處。


    隻是這種武器實在有些金貴。相比其他建構相對簡單而有些傻大三粗,隻消粗加維護的幾種製式火銃。


    轉輪銃日常需要精心的養護和拆洗,使用前還需仔細的檢查,才能確保不容易卡簧和過熱、漏火之類的其他故障。


    具體的操作規程和擊發使用的戰術戰法上,也有相應的變化,


    作為掌管軍中操訓標準與綱要的總教習,就自然必須有所熟知和了解。


    比起資曆深厚,而一貫低調內斂的前任總教習韓良臣,他就更缺乏一些存在感了


    事實上,在他到任之後並沒有急欲做些什麽,或是通過發號施令來體現額外的存在感,而是在大多數人都還不知道有這位總教習的情況下。掛著這個頭銜,在軍中多處走訪,相應的編製和籌給情況。


    又花了數個月來熟悉教導隊中,從喇叭銃、長銃到火雷彈、火油彈,轉輪炮、斤重散炮到寸徑,各種現役的製式兵器,以及相擁的性能和配套戰法、列陣。


    隸屬於虞侯軍的教導大隊與標兵營一起,是作為提供軍隊骨幹核心和種子部隊的特殊編製。


    雖然在官辦聯校建立後,已經分走了教導隊中的諸如隨軍營校之類,日常軍事教育有關的大部分職能。


    但是,依舊保持了輪訓初級軍官,或培訓軍士,以及實驗新兵器的應用性和相應戰術戰法的改良,培養相關兵種技術能手的基本職能。


    因此,對於吳玠來說,他這任總教習的職責,也不是迫切需要做出什麽改良和顯著的變化,而是在現有的框架下發掘潛力,更加的運作嫻熟和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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