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秋老虎的餘威,依舊籠罩在這座繁華大都邑的上空,而遊走在城中的街頭小販的叫喊聲,也是一副精神奄奄的有氣無力腔調。


    雖然,維持這座大都會的日常供給依舊充足,而來自社會上層的人們,還是雷打不動的維持著,各種晝夜顛倒夜夜笙歌的日常生活。甚至還一度有所豐富和增色,來自北地的特產與奴婢,讓光伏的上流社會,又多了好些消閑解乏的花樣,和尋歡作樂的去處。


    但是戰爭帶來的影響,卻已經開始體悄然現在了,這座嶺南八道的首善之城中,至少在代表財貨薈萃的寶泉街諸坊,和商旅匯集的左城,以及貨棧商船駐泊最多的花尾諸大區,畿內小海沿岸諸多破產停工的工坊、都已經可以感受到明顯的蕭條與清冷下來的味道。


    而在城郊大小港口之中,雖然依舊是船來船往的忙碌不停,但是大多是打著官船旗號,或是軍船的標記,或是水師的戰船和運輸船,一切以備戰為核心,如織充斥其間。


    因此,為了碼頭上有限的活計,那些原本寄附在碼頭討生活的各色番人幫,和數目龐大的苦力團體,也爆發了多次的火拚與毆鬥,令諸多港區的治安狀況,迅速惡化起來。


    相比之下,活躍在廣府的港區碼頭之中的婆羅洲商團,及其相關的一切事業,就成了這種蕭條之中,尾數不多的亮點和特色了。


    在專屬的小港碼頭之上,大量來自北地的物產和貴貨,源源不斷的裝卸下來,又裝上廣府本地的設備、原料等物資,以及當地破產工坊的匠人學徒。


    在失業和升級窘迫的困頓之下,他們至少都被買斷了服務十年到二十年,乃至下半輩子的身契,或者幹脆就是為了獲得一個養老的保障,而不得不遠赴他鄉,去新開設的技工學堂裏,傳授自己的手藝和經驗。


    作為始始作俑者的源頭之一,羅氏大宅裏,


    “你這算是什麽玩意。。”


    謎樣生物正愜意的翹著雙腳,躺在搖椅上一邊晃悠著納涼,一邊看著前方的額情況匯總和進度報告,一邊有一句每一句的吐槽著。


    “披著軍屯皮作掩護的,基層農奴化的古典軍國主義體製麽。。”


    “了不起也就是個,翻版大明戚家軍的水準而已。。”


    她忍不禁再次吐槽到,然後挖了一大勺冷飲放在嘴裏。而在她手邊上旁邊的小機子上,各種冷飲和小吃給擺的滿滿的。


    “還有臉和我吹什麽大工業化計劃,和近代化軍隊建設。。”


    “還什麽分營編管製度。。”


    “明明還是斯達舒那一套強製勞動營的東西。。”


    “就差再來個為了完成指標,不擇手段的貝利亞了。。”


    “酸酸酸酸。。”


    她再次吃了一口琥珀色的酸梅凍,捂著嘴巴皺巴其臉來,隨後卻又忍不住叫了聲。


    “好爽啊。。”


    謎樣生物正在試吃的,乃是羅氏本家的藍路坊推出不久,就相當熱銷的消暑食品新產品——凍食,就是類似後世的果凍膠、涼粉、冰糕一般的消暑零食,分作多個種類和檔次。


    既有相對高端海菜熬取的瓊脂膠,也有中端的凍菜籽煮出來的凝膠,乃至物美價量的魔芋粉水煮稀釋過濾而成的大眾產品。


    在口味上根據不同配料而呈現豐富的變化,最簡單的就是加入砂糖、冰糖、石蜜、蜂蜜等甜味。再複雜一些的,加入牛羊奶就成了奶凍,加入各色時鮮果汁,就成了果子凍。


    乃至加入椰肉、山楂皮、櫻桃碎、橙塊、芒肉、鳳梨、西瓜瓤的,等多種口味任憑喜好自選。


    如今,婆羅洲會館名下分號連鎖經營的炸雞、麻辣燙與烤串等特色,如今成了廣府市井中最是暢銷熱門的平民飲食之一,每天收入的流水對本家來說雖然隻是小錢,在數量上積累起來也是頗為可觀的。


    而相對於這些迅速擴張的產業外圍而言,作為本家真正的基礎和產業核心,天工號、藍路坊和八雲社的名下,相對高端一些的工場,都在加緊將設備和人員,逐步轉移到北地去。


    計劃中,最後隻剩下一些維持日常運作店鋪,和充作門麵的空殼子總號,在那裏掩人耳目。這樣日後需要放棄的話,也可以不怎麽心痛的將損失減到最小。


    根據之前廣府發生那些事情的經驗教訓,這段時間書信往來後,前後方之間達成的某種決議,這是正所謂基本風險分攤與轉移的基本需要。


    廣府這裏畢竟是太靠近權力中樞,因此,到了一方鎮守的位置之後,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而更加束手束腳,官麵上利益爭奪和朝廷中的派係之爭,也是相當的激烈,很容易被卷入進去。雖然有著物資薈萃的天然便利,但是相應的經營成本和維持費用也不低,隻要留下這些門麵和基本維持的需要。


    而婆羅洲是不錯的原料產地和傾銷市場,還有羅氏本家的藩領作支撐,隻要稍加經營就不容易受製於人,隻是海路稍遠,而且礦產稍嫌貧乏,因此真正有需要的時候,往往緩不救急,隻能作為養老之地和大後方的備選。


    夷洲作為南北海貿的中轉地和軍隊的後方駐泊糧台,在距離和位置上都很合適,而且還能就近提供淮北方麵,所需的多種礦藏和糧食果蔬瓜菜的來源。但是想要進一步拓展和經營,格局上就相對局促和有限了。畢竟能夠控製的也就是夷洲北部的半島,雞籠山一帶而已。


    主要是因為白銀一族——宇文本家這個本地大勢力的存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放在那裏。隻能通過物資采買和貨品輸入,與島上各藩維持貿易往來的尋常關係。


    而作為兩淮置製使的直接控製之下的青兗各州,雖然有著地處前線,容易受到波及的風險和弊端,而且百廢待新需要重頭建設起來的。但是同樣的,來自國朝的勢力和後方影響,也很難伸手和深入到那裏去,一些比較敏感或是容易受到覬覦的事業、項目,放在那裏也便於保密和控製風險。


    而且當地,也已經有規模不等礦產與土地產出的現成基礎,隻是因為戰火被荒廢的厲害,因此,隻要有足夠的投入與經營周期,也可以說是約束極少方便放手作為,而最容易見到成效的地方了。故而淮東的地盤,才是羅氏本家目前不惜代價與成本,重點經營和轉移產能的對象。


    ........


    獵獵海風與波濤起伏的拍擊聲中,我已經站在了顛簸搖曳的南下海船上,看著這海天一色的單調景致。


    這可是許久之後的再次感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的。


    探頭探腦的薛定諤,好奇在桅杆,帆布、纜繩和水桶等雜物之間,興奮跳來跳去的探索者新鮮的環境。


    已經絲毫看不出,它初上船的時候,被船身晃動嚇的四船緊扣在甲板上,撕心裂肺的喵嗚慘叫著,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來的可憐樣。


    就在昨天夜裏,他甚至憑借與生俱來的本能和天賦,第一次捉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獵物,循著氣味一番咬出,躲在廚房裏的一隻肥碩的大老鼠,外加藏在櫥櫃裏的一窩老鼠崽子。


    然後很容易,就讓那些覺得這是好征兆的水夫船丁們,拿海吊上來的小魚,給飼喂的肚子圓鼓鼓的,撐著四腳朝天在甲板上懶洋洋打著滾。


    因為處於整體安全性上的考慮,我直接選擇乘坐的這艘,乃是大而平穩的“鮫”級水師軍輸船“巨浪”號,而不是往來便捷快速的訊遞海鶻船,或是緝私、水戰用的,輕快得多的飛魚船。


    而且,這艘三千料的大船上,還針對運兵的需要,改造過艙室和內設,除了壓艙載貨的下層甲板外,還可以有額外的空間和設施,用來滿足運兵的需要。


    因此,這艘船上除了底艙的部分貴重貨物之外,還裝下來自鎮撫牙兵,親直營的一整團親兵和衛士,及其隨行的甲械、坐騎,而綽綽有餘。


    操船的人手,也是相當部分都是來自我收編的那些水師中,專門挑選出來的忠勤可靠之輩。


    畢竟,東南一代的航路,雖然已經被走的不能再爛熟了,但是在這個風帆時代行走於海上,還是有一定風險概率的。


    之前出發時是軍令如山,不得不火急猛趕,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因此,我們幾乎是沿著海岸線隱約可視的距離內,慢慢的循風南下。


    如今隨船衛士其中部分人,正聚在在船尾,乒乒乓乓的射擊那些,尾隨飛舞的海鳥和翻出水麵的大魚,作為例行的日常訓練,兼帶旅途中解乏的競賽,打的正是一片熱鬧呢。


    我甚至也給出了各小小的彩頭,一匹彩絹,幾枚小金餅,兩把精致的刺刀,還有短暫抱著撫摸薛定諤的權利。因為,據他們私下相傳說,這樣能夠獲得好運氣。


    而隨行的文職人員,則大多呆在艙中,進行著日常的功課


    這一次出行,我將包括第五平、蘇長生在內絕大多數幕僚和參謀人員,都留下了下來,隻帶上各團組挑選出來的十幾個隨員就夠了,畢竟是去覲見,而不是準備一場戰役。


    或者說,在朝堂之中不見硝煙的戰爭麵前,大多數人也排不上什麽用處,或是有力無處使的。


    不過,他們這些隨員按照慣例,還是要在旅途中,堅持繼續的日常評估作業和預案準備的。比如旅途中路遇的緊急狀況和意外事件,寧可被當作神經過敏或是被迫害妄想症,也要有所未雨綢繆。


    我所處的這個時代,更多時候所謂的參謀工作,其實是亢繁無趣的統計學運籌學,在軍事活動中的運用過程。


    比如,在開戰前通過事先足夠策劃和預案的參謀作業,來進行準備和布置,以增加勝利的條件與基礎,減少意外和變數的概率。


    最終行程相對的戰場優勢,而達成戰略到戰術上的目的。而在地方和駐留狀態下,又涉及到了後勤、訓練、裝備等具體事務統籌和編排上,以盡可能的保證軍隊的基本狀態,來對應日常的需要和突發狀況。


    當然,這隻是狹義上的,廣義上的參謀,還可以拓展到政權與組織建設中去。


    我入主和治理青州的時間尚短,各州境內潛藏的不安定因素,也被被鎮壓下去沒有多久而已。再加上軍中整編擴張後,不可避免還殘留著一些的異己分子,在我走後也該有所動作了把。


    此外,另外那兩位使君,是否也依舊甘於充當陪襯與擺設的色,在這個問題上,我從不忌諱用最壞的想法,去揣摩人。


    這時候,我的學弟蘇長生,所參與組建和領有的那個部門,也就該派上用場了把。


    他和第五平一明一暗,再加上童昊負責的士兵委員會的那條線,應該足夠應付日常的大多數狀況了。


    隻是這麽一番安排下來,在有意無意之間,卻是和前往益都敘任的某人,就此錯身而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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