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大島,曾經蠻瘴之地,土夷生聚的外島,作為梁公身後的兩大采邑之一,經過數百年的經營與開拓,也是另一番麵貌。


    除了在來自對岸的捕奴大潮中,遠避島中深山辟穀,苟延殘喘的土蠻氏社之外,沿著橫貫島中的數條大溪大河,已經是遍布城邑與村落,人煙稠密而雞犬相聞。


    而在夷洲的治下,如今設五府十六州,但其實質上除了國朝直管的五府,並州城及近郊外,其餘大部分平原和丘陵之地,都分散在數十姓大小藩家手中,故而又稱夷州藩,以澄海公一脈,世係代行管領之責。


    而在公室之下,其中又以五府的地理形勢,各自以八葉之一薛氏為代表的五大世臣馬首是瞻,自開國曆代幾乎鮮有變化。


    直到三代前的廢澄海公,掀起的治平之亂,幾乎欲劃東南半壁而自立之,別號東梁,而欲以北朝和解,互通往來。


    好容易才被匆匆回師的大軍,給鎮壓和討平下來,但是治平年間乘著北國內亂,已經打到淮河邊上的北伐事業,也因此功虧一簣。就連守淮望江的勝型之勢,也最終沒能保住。


    然後一一清剿退縮閩地的叛黨,再以閩中沿海為跳板,輸送大軍登襲夷州,陸陸續續的有打了三年多,才在山中擒獲廢澄海公及親黨,梟首太廟。


    期間島中死者數十萬,民間損失不可勝數,至今部分地方猶未完全恢複過來。而國朝耗用數以億計,此後的財政虧空,足足用了一代人的勵精圖治才彌補過來。


    因此,當時的幕府大政,為了永絕其患,開始將這個距離統治中心的分藩地,一邊從政治權利圈裏逐步邊緣化,一邊又強力推行郡縣化。


    澄海公領下的三十餘姓藩領,也因此牽連甚廣,被燒成白地或是搶掠一空,又被廢並和裁撤的足足二十多家,又從僅存藩家的保留地中,強行分家五到十支,自此式微下去一瘸不振。


    以至於原本處於國藩中流,而偏居島東近海一隅的依蘭州,蘭溪之地的宇文氏,依靠及時輸軍助餉,協力平定島亂,乘勢崛起而成為夷州屈指可數的大勢力,不但擁有練兵備蠻的便宜之利,甚至還將影響拓展到了扶桑等地去。


    但在國府大多是勳貴眼中,以礦冶起家而投機得勢的宇文氏,在家世底蘊上,終究還是遠不及所謂的“五脈八葉”老牌世臣顯貴,而被人視作驟起旋滅的暴發戶之流。


    雖然厚有地方之利,但在朝堂中樞之中,卻現有發展的餘地和足夠分量的代言人,連載宗藩院裏的代表都沒有,這也是宇文氏曆代家主向努力改變的境況。


    但是從另一方麵說,宇文家卻有一個顯著的優勢,就是曆代的宇文家主,不但妻妾眾多,也都很能生女兒,特別是漂亮的女兒。


    是以通過世代通婚和聯姻,宇文家族迅速與島內各藩和國人世家,結成了這樣或是那樣的親緣關係和紐帶,號稱“島半之親”。


    並且通過本家的影響和扶持,最終將好些中小藩家,逐步變做了宇文氏的附庸與從屬,而在夷州擁有了首曲第一的影響力。


    而在當代家主的眾多成年兒女眼中,他們的這位父親大人,顯然是太過寵愛那個幺妹了,寵愛的已經是昏聵不明了。


    雖然沒有明言讓她繼承家業,卻不但劃出帶有大片山林和港口的北角之地,任其胡作非為,還暗中指派她去廣府襲爵,順便接管當地的產業。


    這也最終在那位幺妹就地自擇夫婿,還帶著家業倒貼上門的消息傳來之後,積累演變成某種激烈而洶湧的反彈。


    於是乎,作為宇文家外海船團的重要人物,宇文拔都,字包村,也在麵臨著某種兩難的抉擇。


    是放棄島中過往和其他事物,繼續一以貫之的效忠遠在廣府的宇文十一娘,還是接受現實而對如今的宇文家當權者們輸誠。


    他畢竟越是姓宇文的一員,雖然是血脈極遠的旁支別係,但同樣也不可避免的被牽扯進,家族站隊的背景中去。甚至有人找上他威逼利誘,要求他配合家中前來接管的人員,交出這支聯合船團及其所屬的權益。


    這個結果讓他有些憤慨和不安,於是陽奉陰違的帶船出海,就在沒有上岸過,又暗中放逐和驅趕走了那些,傾向家中當權者的人員,也算是變相表明了具體的站隊和態度。


    本以為就此走上一條決裂之路,但現在,他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重新回到家族的領地中了。


    正所謂天有所不測之風雲,經過了前些日子跌宕起伏的大反轉之後,現在族裏這些原本有些趾高氣昂的人,卻有些惶惶不可終日起來,


    畢竟,他們針對遠在廣府的那位十一娘,所做的手腳可不少。甚至越過病重的家主,而私下動用印信出具婚書,好吧十一娘許出去。


    在他們看來一個主動派人聯係的澄海公世子,無疑是一個及位置的巴結攀附的對象,就算事後家主知情想要反悔,礙於君臣之分,也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至於十一娘這些年,在夷洲經營的成果,更是跑不掉,若不是桃山糧台被朝廷劃入北伐的名目之下,隻怕他們已經指使藩兵,強行奪了回來了,盡管如此,在私底下,對於十一娘名下經營的雞籠山和北角灣一代,還是沒少動作過。


    隻是,想撿個現成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風,再加上其他的人心思也不怎麽齊,不願便宜了別人,這才一直拖了下來,但沒想到拖著拖著事情就出了變化。


    作為十一娘的靠山,那個羅藩子不但全身而退,還得以開鎮一方,在國朝擁有了偌大的權勢和影響力,就連他們昔日的宗藩,澄海公家也要有所退讓和接受懲罰,更勿論他們這些遠藩之族了。


    事實上,他們已經被澄海公所遷怒了,不但宗藩院裏外圍元老的位置落了空,還被籍口“蠱惑世子行不義事”的理由,擼奪了好幾個相關人等的世婦和國爵,勒令自省待罪。


    剩下的人,也迫不及待的將已經病重的宇文家主,給重新請了出來,作為緩頰和補救手段,又許出若幹的好處和權益,又以閉門思過為由,加強了身邊的護衛。


    就是擔憂十一娘的報複和反製手段,。但正所謂,有些東西不是人為意誌,想要逃避就能逃避的了的。


    比如這次隨著宇文拔都一起回歸,卻又在近岸半道偷偷下船的那些人手。


    作為被突圍的帥司給遺棄在徐州城內,數萬名來自各地的輔兵和民富之中的少數夷州人,僅過了一番訓練和甄選之後,他們也得到了最新的任務,就是追隨平將門回到夷州去,重建起規模更大的海路駐泊地和糧台來。


    而其中又有另外一些人,兼帶了額外的任務,就是順道去解決掉一些,來自地方上不確定的因素和隱患。


    前些日子出自羅氏大宅的清算和追索,甚至蔓延到了遙遠的東婆羅洲去,而那個幾個在婆羅洲會館裏,扮演了某種吃裏爬外角色的當地藩家,更是付出了相當慘痛的代價和利益,才保住了餘下的語話權和不予繼續追究的保證。


    大多數牆頭草出於自身的利用價值,固然是可以被暫時放過,但是幕後的主使者,卻是必須針對性殺雞儆猴的。


    現在,終於輪到了夷洲方麵。


    ..。。


    鄆州,


    而直到我軍進入了鄆城之後,我才發現當地軍民的熱情,居然是半年多前留下的一點餘澤,還在發揮作用的緣故。


    因為,當初撤退時路過鄆州休整的期間,不但解救了了受圍攻的巨野城,還多活了胡馬盤踞的鄆城,最後,在出發前往徐州之前,又將一些淘汰的武裝和帶不走的物資,就地散發給巨野、鄆城等幾個地方的民眾。


    而他們就憑借本留下的這些剩餘物資和武備,居然熬過了這個冬天,又在整個春天到夏天的胡馬子屢屢侵襲下,守住了城池而繼續堅持了下來。成為附近數州,處境最好的一群人了。


    再加上本陣裏故地重遊的鄆州兵,故而,這裏也是少兼對本軍有所歸屬感和凝聚力的地區之一了,


    因此,我再次就地補充了一批兵員,又安排了專門的人手,連同他們的親眷家屬,一起護送後方的本軍控製區去。在巨野城設立了的第二個留守糧台之後


    又繼續揮師向北,這一次,我們就得到了當地的運力支持,當初留在大野澤內的那些船隻,也被重新修繕和啟用起來,裝上一些大件的輜重和傷員,沿著運河故道,伴隨本軍一起繼續向西進軍。


    因此,得以比較輕鬆的出雷澤縣,而進入西鄰的濮州境內,然後轉道向北,一路拿下臨浦、範縣,濮陽諸城,這一帶可以說是城牆殘破而防備空虛,裏麵的武裝人員,也是麵黃肌瘦有氣無力的,幾乎一鼓既下或是未戰先逃了。


    在一路上,又遭遇了好幾支盤恒於道的胡馬部帳,不過具體戰鬥力就乏力得多,俘獲中也不發老弱,據拷問得知,他們已經是第三第四批次,南下進入中原的塞外藩胡了,很多是聽說了南方空虛不設防,而從塞外舉族遷徙過來的,因此夾雜了大量的老弱婦孺。


    而先期抵達的,比較精銳的藩軍胡馬,顯然都去侵略剽抄更加富庶溫暖的南方地區了。因此,留在當地的隻剩下這些正在放牧生息的老弱部眾。


    他們也顯然未能意識到,我們這一路就這麽長驅直入的打過來,而是把我們當作了一些,出來搶糧和牛馬的北軍殘餘,因此主動的沿著道路發起攻擊,在主要戰力覆滅之後,又猝不及防的就連同放牧的牲口一起大多做了俘虜。


    由此可見,這些入寇盤踞中原的胡馬子,哪怕安定下來之後,依舊是各自為戰,而缺少互通聲氣和協同的意識,這對於我的觸及部隊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


    但是看到原本人煙稠密,土地富庶的中原田土,居然大都變成了這些胡馬部帳,上好的牧馬地,實在讓人不是滋味。隻可惜我眼下兵力不足,所能控製的區域也是有限,更兼在青州立足未穩,實在是鞭長莫及。


    隻能坐看沿途過來的大好河山,紛亂無主空蹉歎,而無力繼續進取之。


    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期盼起,江寧的再度北伐來。


    以現今這種紛亂離散的局麵下,有我部在北伐策應牽製,南邊隻要再來十萬帶甲虎賁,重新渡過淮水而兵臨中原,也是等閑視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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