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又來了。。”


    穀老四冷眼看著出現在道路兩側的那些身影。


    用力啃了口信手搓的雪團,感覺著口腔中冰冷刺骨帶來的刺激和振奮,待到雪塊在嘴中溶做水潤濕了喉嚨後,才把混雜的沙子吐掉,


    這才舉放著銃子,將最當頭的一個,套進照門和準線中。穩穩的扣發下去,彭的一聲在一匹胡馬前胸側邊上,炸出一朵血花。


    中槍的馬兒不由痛苦的嘶鳴一聲,連帶著禦者一起摔在在雪地上


    更多的胡馬兒則是有些警惕的奔湧上來,構成了一個拉長的密集橫列,做出預備衝刺和搜索的姿態,這也是他們最慣常的反應。


    特別是在這一路遭受了層出不窮的冷槍流彈的襲擊之後。


    隻是,這一聲槍響,就像是一個信號,霎間千銃齊發,槍火的煙霧從這比他們的雪牆後、林木間上升騰起來,又便做了無形呼嘯的彈雨,將這些被半環在漏鬥口裏的胡馬兒,紛紛人仰馬翻的擊倒在地。


    幾刻之後,除了轉身奔逃走少出嚇破膽的幸存者,以及大片躺在被染成血色的雪地的屍體和傷員,就在沒有能夠站立的事物了。


    而作為伏擊者們也從掩護物後麵站了出來,在更多胡馬兒聞聲趕過來之前,迅速整裝收隊,連戰利品和俘獲都不要,就撤到山林間預製的宿營地裏去休整。


    至於那些猶在地上呻吟的受傷胡馬,嚴寒和失血,會幫助他們完成最後的步驟。


    望著大片退入山林的足跡,穀老四嗬著冷氣,最後一個離開這處滿地狼藉的戰場,他已經是一名統帶三百五十名銃手的部將團頭,也是這隻八百人混成戰團的臨時主官。


    而在半個多月前,他還是遷徙押送大隊裏的一員,


    但是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事情就突然發生變化。就在第四批上萬口遷徙之民,以掉隊和損失數百人的代價,風塵仆仆的抵達青州境內收容營地的第三天。


    原本死寂一片的雪色荒野上,再次被黑壓壓的人潮,帶起遮天蔽日的煙塵所籠罩了。


    那是來自北麵和西麵的無數難民,同時裹挾著大量國朝敗兵,在更多胡馬兒驅趕追殺下,就像是一陣陣奔湧而至的洶洶大浪,踏爛淹過了原野的覆雪之後,又幾乎是沿著空曠地帶,沒命得向著四通八達的徐州這裏,狂奔逃亡而來。


    這些逃亡者在胡騎的追殺下,幾乎用屍體鋪滿了經過的每一條道路,每一片田野、村落,幸存下來的人們在一波波穿過了那些被廢棄的空城之後,又幾乎是本能或說是慌不擇路的,追上了原本大隊人馬撤退留下的尾跡,成群結隊的向著青州而來。。


    他們大都是從那些被後續入關的胡馬兒所打破,各地城寨邑落裏慌不擇路的逃出來的幸存者。


    事實上,就在前一批入侵的胡馬兒浪潮,在相繼受挫與城塞之下,而放棄攻略堅城裏人口物資的努力,都逐漸轉向更加溫暖切富庶,也更加防備不足的南方搶掠,以彌補前期的損失和消耗之後。


    那些來自更加遙遠的漠北、漠西草原深處,比別人更遲一步得到消息的塞外諸侯和所屬番部,也終於沿著前人留下的廢墟和蹤跡,浩浩蕩蕩的陸續殺入關內。


    於是那些在前半個冬天裏,依靠城牆和堅寨苦苦堅持著,好容易在中原大地上苟延殘喘下來的,各色諸多據點和城邑,就不免再度應接不暇的遭受了滅頂之災。


    因此,僅僅在短短的數日之內,河南、或者說徐州一代的形式就變得急轉直下。而本軍這些沿途布置留在後方的預設陣地和機動力量,反而成為了最後底牌和指望了。


    這一個月下來,他們這些輪番上陣的阻擊部隊,已經在沂州境內的費縣、沂水、顓臾一帶,一口氣打了大小數十戰,擊敗、擊潰、擊退的敵人數以萬計,在二線的承縣、甑城、蘭陵各地,也接應撤退和收容潰散的敗兵、難民,也是不計其數。


    隻是此番交戰的這些胡馬兒的數量更多,成色也更加的繁雜。


    因此,根本不曉得本軍的厲害,也不似前番在徐州城下,所交手和遭遇到的敵人那般,即懂得聯合起來互通聲氣,也會相互掩護著知難而退。而是發現一點苗頭,就這麽一波波的大肆殺將過來了。


    與此同時,


    青州州治益都城,已經安頓下來的本部,已經入駐了原本青州轉運使的署衙。


    而作為一軍之主,兼帶臨時管領軍民的我,也被埋沒在迅速堆積起來的表章和事務之中。


    畢竟,這裏是打算穩定下來長期經營和安身的地方,和之前那種權且當作短期物資和勞役來源的占領區,又是大不一樣了。


    除了在沂州、兗州一線組織和配置相應的基礎防線之外,民生基礎方麵的安排也是必不可少的。


    於是我麾下的幕僚、參謀和辦事人手,一下子就顯得有些不夠用,而將大量事務和決策,都堆積到我的身上來了。


    就地封存府庫和賬冊,然後對幾處城邑中的現有戶口進行清算,遷移過來的人員和物資,也需要妥善安置。


    而不是向某些yy小說一般,隨便找個地方一丟,任其自生自滅,然後來年就能像戰略遊戲一樣,自動生長出人口和資源來,等著自己去收取。


    數萬人的吃喝拉撒,進行軍事管製和基本物資配給是十分必要的,然後將他們其中按照身體狀況,分作不同的類型分別組織起來,在城池內外,進行大規模的建設和修繕活動。


    哪怕是最單調無聊的重複工作也好,而不是無所事事的供養在那裏,整天有精力和心思去胡思亂想和串聯走動,變成新的不安定隱患和因素來。


    於是,在進州城中初步摸底之後,我這裏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城中有足夠的房屋和其他建築,作為這些外來移民的安身之所,總算他們不用去露宿野外,再披荊斬棘滿手泥濘的,在這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上,費力搭建起新的安置區來。


    壞消息是,這些空置的房屋,都是當地逃亡的人口留下的。因此,如今城中常住居民,不足正常時期的四成。要知道青州當初是作為青徐鎮兩大支柱之一,在州府至少有十萬以上的常住戶口。


    雖說,相比的打的格外慘烈的徐州,青州全境在前番攻略中,乃是在海陸交攻之下,稍作抵擋之後,就幾乎無血而下的。


    因此,也算是帥司控製的占領區中,保全最完好的一個州郡,而且還是個人口出產都屬於上等的大郡,這也是當初他們再三信誓旦旦於我保證的行事條件之一。


    隻是,現實與期望還是有嚴重的差距,越過穆陵關後我們一路行來,所見到的除了大雪覆蓋下的荒蕪和凋敝,就別無他物了,


    隻有靠近城邑的時候,才會發現少數鬼鬼祟祟的遊蕩在郊野中,像是老鼠一般翻找著被蓋在雪下的草根塊莖,或是枯枝爛柴的身影。


    除了隻剩數萬口的州城之外,其他的已經落入掌控的壽光、臨淄、千乘、北海等大小城邑,亦是大同小異。各種人口逃亡,市麵凋敝的厲害,特別是靠近密州的昌邑縣,幾乎成了空無一人的死城。


    原因也很簡單,作為青徐鎮的重要兵源地,這裏的青壯年在之前的青徐鎮攻略中,都被抽調去協防徐州,然後大多都葬身在那裏。


    帥司得到青州之後,以當地曾經支持抗拒王師為名,又懲罰性的從當地,一次次征發和搜刮了大量勞役,物資輸往前線,最終其中大多數人也沒有能夠回來。


    再加上戰爭造成的物資緊缺和田地拋荒,身體不足以支持的老弱病殘,大多在前半個冬天的煎熬裏,變成了城外的一個個土包,或是亂墳崗上的棄屍。


    因此,能夠苟延殘喘至今的,很大比例都是一些介於青壯年之間的婦女,以及較大的孩童。隻是大多數都麵黃肌瘦,甚至是骨瘦如柴。


    因此,我們在城邑中,僅僅用稀粥放賑濟三天的手段,就比較輕易的完成戶口初步統計和登記。


    此外,境內還有就是大量殘留的南軍將兵,他們大多遠離城池而盤踞在各處鄉村邑裏裏,許多人在絕望和悲觀的情緒驅使下,幾乎自暴自棄的做出許多人性黑暗麵和道德下限的事情來。


    對此,我也隻有下令掃蕩搜索大隊,在遇到之後盡量給他們一個痛快,早死早超生好了。


    我可以放過為了那些逃亡友軍中,生存而去吃同伴屍體的迫不得已,但是在尚有餘力和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公然把吃活著的同類當作一種習慣,那是絕不可以饒恕的底限。


    被收攏回來的南朝將兵之中,居然有不少失去下屬和部隊的前將官,甚至不乏正將、都監這般的高階,其中的絕大多數,用各種方式表達了相應的感謝,和順應形勢服從安排的意願。


    當然也有不怎麽或者不願意領情的,甚至仗著過往身份和背景,想繼續作威作福的,


    當然這種人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世界上浪費資源和生存空間了,,於是,失蹤在亂軍之中,或是為敵襲所乘而出了意外,是他們最多見合情合理的去處和順理成章結局,


    反正是兵荒馬亂的還死無對證,有本事你讓敵對陣營出來辯白,這些都不是自己幹的啊。


    初步控製了青州的首府和幾個要點之後,我的命令是繼續進軍,向著海邊進軍,最快的速度打通前往海邊的通道,從某處港口將我們的消息盡快給送出去,盡快在開春之前,就獲得後方的支援和訊息。


    因此,在益都東向海邊的方位,最遠的一隻派遣隊伍,已經走出兩百多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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