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州,巨野縣。


    “去個毛的徐州啊。。”


    “明知道胡馬兒都廆集在哪兒,還送上去作甚。。”


    “更何況,到了那兒,是帥司聽我們的還是我們聽帥司的。。”


    “好容易才把兒郎們給囫圇帶了出來。。”


    “豈能又因為幾個虛名,而平白折損掉。。”


    這是風卷旗、張立錚、楊再興為首,來自主戰營官們的主張,他們的意見是,既然前路有敵軍盤踞,那就改弦更張,另行取道宋、毫、潁諸州,度過淮水南下好了。


    當然,還有一個不能明說的原因,就是經過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他們從上到下,已經對於帥司普遍缺乏信任和安全感了。


    而堅持去徐州的,則是副統製辛稼軒、參議陸務觀為首的,更高層麵的現實考慮。


    在各路友軍,相繼覆亡或是敗退的情形下,我們這隻部隊或許已經是北地最後一隻成建製,也是最大建製的一隻武裝力量了。


    如果能夠對於陷入困境之中的帥司,雪中送炭或是稍加援手,獲得相應聲望和政治資本,卻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在眾多參與者的有目共睹之下,也不是靠少數上層人士的好惡和傾向,可以輕易磨滅的。


    再說了,帥司那裏的勾當且不說,如果能夠按照計劃,繼續東進突破到海邊,以沿海各州為依據,暫時立足下來,就可以在開春迅速得到來自國朝的支援和輸供,致使這北地的局麵,不至於崩壞的太徹底。


    那我們同樣距離最初那個,分鎮一方或是自成一路的目標,也絲毫不遠矣。


    說到底,在他們的通盤考慮之中,還是算上了國朝層麵的因素,以及各自的立場偏差,與這些主力營官,吃果果出自這個小集體考慮的立場,還是有所不同的。


    而且各有道理和可行性,隻是魚和熊掌不能兼得而已。我一是委決不下便按下此事,借著就地修整的機會,先派出足夠的遊偵力量。


    拿上繳獲的旗幟鼓號,偽裝成零星遊蕩的小股胡馬兒,轉道南下宋州向東進行迂回偵查和刺探,先摸清徐州方麵的基本情況再說。


    然後,我就開始處理一些本地的手尾。直到在那些收成軍民的夾道歡迎下,接管了巨野城之後我才發現,


    這巨野城中,居然還打著我們軍的紫電赤焰旗號,雖然樣式很粗劣,近看起來就是用白布塗上紫紅醬料,草草趕製出來的。


    但遠遠看起來還是很難分辨出來的,這顯然是用來對那些胡馬兒虛張聲勢,嚇唬人用的。而且本地軍民對此,也頗為深信不疑。因此看到我們到來的時候,幾乎是幾乎是歡呼雀躍的,第一時間就開門相迎了。


    而當負責守衛巨野的當地武裝正副頭領,也硬著頭皮的前來覲見我,卻是口口聲聲的稱呼著“將主”“軍帥”


    他們自行介紹起來,也聲稱也是出自我部下的淵源,前身來自原本駐留在鄆城的勞役大隊和就近看押的北朝俘虜,與就近休整的劉延慶所部呆一起。


    隻是,當劉延慶所部的新軍後鋒,突然接到徐州帥司的招還,而進擊匆忙的拔營離開的時候,


    他們卻在跟隨同行的路上走散了,不得不在黃河邊上已經出現的胡馬兒襲擾下,退到了巨野大澤南段的巨野縣裏,與當地的民壯聯手,在胡馬兒肆虐的浪潮之中,勉強聊以自保。


    這其中卻還是多虧了,我部當初離開的時候,通過勞役交換的形式,給當地留下不少沒能帶走的物資。


    然後,他們又假借了我軍的旗號,四下召集壯士共守鄉梓,又借著這個名義,從城中攤牌征募了一些錢糧物資,外加上城中收集來的一些器械,這才有了初步行事的規模。


    正所謂“樹的皮,人得影”,他們打出來的這副旗號,最初還是唬過了不少,自認為勢力不足的過境胡馬兒。


    隻是這種欺敵手段,不可能一直都生效下去的,少數不信邪逃出城的人,又不幸落到遊蕩胡馬子的手裏,因此泄露了底子,才引來這四鄉八方的胡馬子的聯手圍攻。


    而待到我們班師還歸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困圍城中在吃樹皮和挖牆土充饑了,就差沒有準備學著野狗鴉鷲一般的吃屍體了。


    因此,看到我們前來,闔城軍民不由的喜出望外,又格外熱切的把我們迎了進去。當然,對伊那兩個冒牌貨來說,就是各種坎坷不安了。。


    要知道,自從一路北伐過來,作為入侵者的軍隊,遭遇的各種冷遇和麻木,乃至排斥和抗拒已經不勝凡幾。這種受到地方百姓自發熱情,倒笈相迎的情形,在我的部下中還是第一次遇到,因此還是有些局促不安和緊張意外。


    當然,具體究竟是不是真的走散了,已經無所謂了,至少他們守住了巨野縣,讓我們有個停駐的落腳點,這就夠了。


    因此,我軍倒也沒有這個必要和理由,去揭穿這層誤打誤撞的修飾和尷尬。因此,我得以饒有趣味的大量和盤問著,這兩名巨野縣的武裝頭領。


    他們長相和來曆也各有特色。一個是鄆州本地人,也是勞役大隊的前書簿,生的麵黑身矮,瘦如刀削。另一個是青州出身的前北朝軍官,生的是濃眉大眼,須發泵張,舉手投足饒是孔武有力。


    “罪人宋公明,見過將主。。”


    他露出一種謙卑至極的表情,恭聲道


    “有幸提舉過鄆城的公門事,是為父老所推舉,暫攝土團頭領之事。。”


    濃眉大眼的黑大漢,被他重重扯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些不情願的道


    “在。。罪下李鐵牛。。曾添為青州提轄。。”


    “有那麽幾把力氣和武藝罷。。”


    “等等,你叫什麽。。”


    我腦中靈光一閃,不動聲色的道。


    “李逵和宋江?。。”


    不過,這兩個名字,讓我頓時改變了主意,原本他們是可有可無,大可隨便打發走的存在。現在倒是生出了幾分興趣。


    想到這裏,我已經有所決定而對著,因為我的突然沉默,而有些喘喘不安的兩人重新開口。


    “爾等假借我軍之名,行招搖撞騙之事。。”


    “當以戰地之法,嚴懲不貸才是。。”


    這話一出,兩人臉色頓時變了變,宋公明變成了失落的灰敗,李逵成了不忿的鐵青色。


    “大帥開恩。。我等死不足惜,”


    宋江抽搐著嘴唇急促懇求道


    “然那些兒郎,卻不知情。。還請高抬貴手,放過一條活路”


    “我還沒說完呢。。”


    我放慢聲線道。


    “既然你們陰差陽錯的保全了鄉梓,也算無損本軍之名。。”


    “所以我願意給爾等一個選擇的機會。。”


    在慶幸、後怕,驚喜變換之間,此刻這宋公明的臉色別提多精彩了。


    “是就此遣散各歸鄉裏,從此不再追究。。”


    我頓了頓又道。


    “還是權做散兵第三十三團,巨野團。。自選其一吧”


    “我輩得蒙青眼寬縱。。”


    宋公明聞聲猛然拉住,還想說些什麽的李逵,迫不及待的當頭就拜道


    “自然是附冀大帥旗下,赴湯蹈火粉身以報了。。”


    對於他這個選擇,我喂喂點點頭,卻是早有心理準備。


    假如他真是那個“及時雨”的話。雖然這位在後世不乏被批判為,“身為梁山最高領導人職位,卻是各不折不扣一心向招安的投降派”。但結合後來發生的故事和結果,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情。


    作為老公門出身的宋江同誌,其實是個典型的官迷,而且相當迷信和崇拜體製的力量。而現在,我無疑是國朝的體製力量,在北地的最明顯的代表。


    “那你呢,”


    我又轉向另一邊,名為李逵的黑大漢。


    “某家的性命是公明哥哥的,自然跟他走了。。”


    我笑而不語,這個李逵倒是簡單多了,隻要找準他所重視的事物,基本上很容易驅使效力的。


    他們假借我軍的旗號,事後沒有潛逃,卻是親自前來認領。這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抱大腿,我也就勉為其難的認下他們。


    至於將來,可能發生許多事情,就不再我的考慮當中了。


    再加上盧俊義,晁蓋和柴進,暫在麾下充任聯絡的朱武,俘虜中的林衝,另一個時空的梁山頭領,我差不多要湊全了一副北鬥七星的卡牌了。


    ...


    被掩蓋在皚皚白雪之下,用滿目瘡痍已經不足以形容的洛都,但至少衝天的大火已經熄滅了,隻留下大內北端兩段城門之間,厚厚的殘垣和灰燼。


    重新在上東們內,設立的河南行台駐地內,張叔夜有些綽歎的,看著麵前擺著的幾隻的長短火銃,


    隻是這幾隻火銃,各個組成部分看起來新舊不已,明顯不怎麽契合和規整。卻是因為那隻南朝新軍,對戰場遺棄的火銃都會想法子破壞掉。


    因而這幾隻看起來完整的樣品,其實都是用戰場所獲的火銃的零件拚湊而成的,真正打起來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若是。。若是,我軍也練出這麽一隻銃隊如何。。”


    他用一種有些試探的語氣說道,然後看著左右的將屬。


    “豈不是也可以善於堅守無虞了。。”


    “令公。。明鑒”


    眾將麵麵相覬之後,方有一名胡子半百的將領,聲音滄桑的道


    “軍中換裝器械,且重新改操全新戰法,可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啊。。”


    “但凡是新軍械營造,就須得重起爐灶,所投入無算。。”


    他們七嘴八舌的羅列了一大堆現實的困難和不足之處,總而言之就是敵人之戰法雖有可取,但是對於現今的國朝來說,卻是遠水不解近渴的非現實之想。


    “懷恭言之有理,此事無須在意”


    張叔夜擺了擺手將此事揭過,卻是暗自微微歎了口氣,軍中的舊習成規,果然是沒有那麽容易改變的啊,哪怕當麵吃了許多虧之後,依舊有許多人寧願固守這傳統的既成手段不放。


    或者說,讓他們這些老行伍放棄熟悉的戰技和經驗,像是新卒一樣去學習新事物的風險和代價,讓他們覺得難以承受。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其中有太多的新晉之輩,都是在國朝那些老資格的將領相繼陣亡之後,在內外攻守的戰事中被火線提拔起來,因此,哪怕之前還隻是都頭,隊正,甚至隻是個白身,但隻有有命活下來,最後都被超格拔輟若幹階,而步入郎將,中郎的階層。


    而這些新晉之人,雖然失之底蘊不足而粗鄙不文,但同樣對於對於已經既得的事物,顯得既敏感而警惕。


    對於這一切,就算是戰後聲望隆高如張叔夜,也不可能悖逆大多數人的意誌。


    而且,他們剛剛取得了一場尾銜追擊的“大捷”,大破那隻“滿萬不可敵”的後隊,而殺獲數千首級。雖然隻是個局部追擊的勝利,但也總算是一場鼓舞人心的捷報。


    因此,在具體請功的報捷之中,就不免順應人心變成了殺獲“各”數千人,大破南朝新軍所部,而至其不敢回躥;而經過了大內潤色之後,再度露布宣傳的口徑,就變成了大破敵軍數萬,至其潰亡不可收拾.。


    因此,堂下這些奏表中的有功之臣,都急切的等待著大內的論功行賞呢。


    他們都在有些急切的盤算著,卻又不知道在其中,會誕生幾位大小使君,又有多少位鎮守、守臣,又有多少人搖身一變成領兵專主一方大將。


    最少大夫、侍郎的頭銜,也會頒下幾十個,爵位上也會封賞一批吧。


    “令公,”


    突然一名軍將傳報了進來


    “底下有兒郎鬧將起來了。。”


    “這又是所為何事。。”


    張叔夜有些不滿的挑起眉頭。


    “難道是給他們的犒勞和賞賜。。還不夠麽”


    “卻是軍中河北籍的將士思鄉了。。”


    這名軍將趕忙回答道


    “他們多以擔心遠在河北的故裏和親族為由。。”


    “是以聯名請命,詢問何時才是歸期。。”


    “當值的統製官不敢擅專。。也無力安撫下來”


    “是以他們已經聚到了行台外。。”


    “口口聲聲要親見令公。。要個說辭”


    聽到這個結果,張叔夜不由重重的歎了口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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