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厚數尺的曠闊長街之上。


    “快。。快。。”


    “給我夯實些。。”


    輔軍大隊下另一位副都頭盧俊義,一邊大聲吼叫著,一邊帶領著散兵們,揮鏟如飛平整壓實著原本鬆軟的雪麵。


    然後向前鋪上一片片,臨時用木製門板和隔牆做成的墊板,再前後固定連接在一起,就自然敷設而成一條,越過街道厚厚雪麵的臨時路徑。


    隨著這些臨時通道的延伸,像是沿著街道布局,而編織起來的蛛網一般,不停拓展著地麵進攻的鋒頭和戰線,


    他們是如此的賣力和拚命,以至於屢屢有人超過輪換的時間而力盡倒下,被拖拉到後方休息和烤火,然後喝上一碗濃稠的熱湯。


    突然,跋涉在雪窩子裏的盧俊義,看到前麵的街口,已經被一道壘起過人高的雪牆給堵了個嚴嚴實實,牆麵上還有被澆過水,又重新凍結成的冰麵,看起來硬梆梆的,反射著某種森冷的金屬光澤。


    那些絲毫不停歇,而手腳並用瘋狂向前鋪設作業的散兵,似乎也終於激起了雪牆之後的某種反應。


    緊隨而來的是,隨著空中飄飄揚揚的雪粉,呼嘯掠空的聲響,讓盧俊義的臉色大變,猛然喊出聲道“小心防箭。。”


    那些正在躬身勞作的散兵們聞聲,按照慣性頓時丟下工具蜷縮身體,向著兩側滾入鬆軟的雪地之中,以減小受箭的概率。


    而身負墊板的散兵,則在同伴的搭手下,迅速背過身來跪倒在地,頓時構成數層稀疏的活動擋牆,


    隻聽得一片激烈的咄咄聲,就見上百隻飛矢插在了他們身後的墊板上,因為對應及時,這一輪箭襲,所造成的不過是漏過間隙的十數人受傷而已。


    然後來自後方的戰力,也緊接而至了。順著已經鋪設好的木製軌道,一隻輔軍編成的戰團,簇擁著一門小炮,抵達了遮掩的擋板後。


    然後在對麵突然變得激烈的箭射反擊之下,依次塞入紙藥包,墊片,最後倒入雞卵大的十數枚炮子,對著雪牆的射界猛然推開遮掩的同時,拉下發火管的引繩。


    隻聽轟的一聲震響,震得街麵上的積雪噗噗掉落,而正當對麵的雪牆,也似被無形重拳搗打了數下,猛地噴濺起大團的雪粉,以及若幹的慘叫聲。


    看起來頗為厚實的雪牆,頓時就崩倒下一個大缺口來,可以看到倒下的雪牆背後,仆倒的人體以及大片染紅的血汙。


    這時戰團裏的銃手也開始朝著雪牆上端對射,掩護和壓製著那些散兵,加速向前放下了鋪路的墊板,歪歪斜斜的一直延伸到雪牆附近。


    早已等待多時的戰團,以白兵持刀舉盾打頭,掩護著居中的銃手們一擁而入,在一片激烈而短促的砍殺和銃擊聲中。


    很快雪牆就被自內而外的推倒下來,一條滿是血跡的通道,也給他們迅速清理了出來。一個新得戰鬥節點,也自此宣告易手,又迅速向前鋪設延伸開來。


    事實上,在遊擊軍的本陣,得到了城外緊急補充的彈藥和火器之後,就萌生了某種局部反擊和物理偵查的計劃。


    然後再加上地下之行的應勢使然,充分利用了這份新獲得的,洛都底下管網的圖卷,才在參議官陸務觀牽頭和督促的參軍、參事組和虞侯隊的聯手互補作業之下,策劃出這麽一出地下、地麵配合的雙重攻勢來。


    主要作戰內容,就是借助洛都底下已經探明的巷道,繞過了大雪堆積的地麵,成功偷襲了北軍的防線,以拓展我軍的戰略縱深與活動空間。


    結果發現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於是原本嚐試性的佯攻,在投入了足夠數量,原本用作待機應變的預備隊之後,就變成了一次突然發動的正麵強攻突破了。


    因為天候和環境的緣故,地麵上厚厚的積雪,固然是阻滯了進攻者的效率和成果,但也大大妨礙了守軍,相互支援與調集的反應和對策,正所謂一體兩麵的共同作用。


    因此,


    當位於斷潭寺的楊可世,得到比較確切大舉敵襲的消息之時,已經至少有十幾個沿線布防的營頭番號,及其駐留的坊區一起,就此突然失去了聯係。


    偌大的營防之中,頓然陷入某種雞飛狗跳式的緊張紛亂之中。


    “壯武軍還未有回複麽。。”


    “前往善捕營的一千援兵,還是無人歸還麽”


    “為州團結三營,正在什麽位置,還沒趕到北市麽。。”


    “信陽義勇和仁宣營,先給我頂上去。。至少要確保玉雞坊承福寺的據要。”


    “告訴廣阿軍的蘇正將,不慣用什麽手段和法子,都必須一個時辰內趕到思恭坊的大火祠布防”


    “不然,我就撤廢他的軍號,餘下補充給他部”


    “不要和我說什麽積雪太厚,行動不便。。”


    “那些突然從後路殺出來的南蠻子。。難道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麽”


    “什麽,正麵擋不住,那就拉開距離,以街壘和據點節節後退,積蓄力量依次抵抗。。”


    “敵勢甚大,那便避實就虛,”


    “讓出大路潛隱兩廂,待擊其側後不防好了。。”


    “告訴前沿各部,隻要能稍稍拖滯敵勢,便是功勞。。”


    “若能稍挫其鋒,我自當親自為其請功於上。。”


    “親護營第三第四隊,迅速趕往銅駝坊南側布陣。。”


    “須得謹拒聲東擊西之策,嚴防死守敵軍就勢潛度過東天津橋去。。”


    “若是南北殘敵因此得以通氣合流,”


    楊可世最後對僅存的親兵頭目,斬釘截鐵的歸結道。


    “爾輩也不用回來見我了。。”


    “我輩自當全力赴死報效。。”


    對方如是回答道。


    “有敕令到。。”


    正在當楊可世正在城池的模型沙盤前,緊急調兵遣將調整部署,準備在二三線留下的街壘,重組應對的防線,卻突然得到傳報。


    大內來了一撥禁衛護送下的使臣,長驅直入他的中軍大帳,如此高聲宣唱道。


    “就防務失察之過。。”


    短暫的官樣話之後,來自大內麵白無須的使臣,如此宣敕道。


    “特命楊可世等人交割職事,前往大元帥府陳述?。。”


    他一口氣點了十數個名字,都是自楊可世以下,頗為得力或是有影響的將領。


    這已然是形同變相的奪職查辦了,楊可世本人還未有所表態,左右頓時有些群情洶然起來。


    “還請三思。。”


    “敵情當前臨陣換將。。實為不智啊。。”


    “還請貴人稍稍緩頰一二。。”


    “混賬。。”


    這位嗓門陰柔的使臣厲聲嗬斥道


    “大內的敕令,豈是爾輩刻意輕易非論的。。”


    “接還是不接這道敕令”


    然後他轉身又換了表情,皮笑肉不笑的對著表情凝重的楊可世道。


    “還請楊使君就此給咋家個回複的準信才是。。”


    “且不知。。”


    楊可世臉色微微變了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是誰人接掌軍中後續事宜。。”


    “既然使君有心,咋家也不妨多嘴一句。。”


    這位使臣牽動麵皮,做出一個示好的表情來。


    “乃是小張(叔夜)令公麾下的鄧觀察。。”


    “鄧觀察素稱軍中鐵壁。。接管後事自當無妨”


    楊可世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安慰一眾部將一般。


    “還請內使替我帶路前往把。。”


    離開斷潭寺前往皇城大內的路途,不過相隔半個城坊的距離,然後就抵達了東夾城的宣仁門下,然後再從這裏穿過東夾城和東宮的承光門,才抵達設置在大內前庭右廂位置,樞密院故址上的大元帥府。


    雖然不久之前才從這裏出去,一名守門的軍將,依例帶隊上前盤問和查看符信,耽擱了好一會。


    在此期間,楊可世卻看到了盤查的隊列裏,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


    “楊兵部令我問候使君。。就此冒犯了”


    那人一邊裝作檢查楊可世的配劍,一邊低聲急促道


    “大內不久方生異變。。”


    “有金槍班都頭徐寧並廣武軍統領安道全,串通勾結宮門使郝思文,”


    “妄圖乘皇城空虛,劫奪天子出奔外郭做那不軌之謀。。”


    “被擒殺鎮拿的半日之內,已經攀咬株連內外數百人等了。。”


    “期間怕有惡意曲張之徒,已經叫矛頭對著軍中。。”


    “使君此番須得妥善應對。。”


    聞言之後,楊可世的心思頓然沉了下去,終究還是被人給言中了麽,。


    如今外患未盡,山河糜爛,隻是稍稍取得上風之際,居然還有人一心攪擾是非。這怎麽能讓人部隊將來和前景,心生悲觀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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