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打贏了襲擊者,但是付出的代價卻讓我笑不出來。要知道前後守壘和參與攻城的傷亡,加起來還沒有發生在官軍控製區內的遭遇這麽多。


    這真是一個讓人肉痛的結果,當場直接陣亡的就有三百多人,其中有一半是銃隊,主要是隊伍被截斷的時候造成的,在這種情況下,軍官、士官或是普通兵士,其實是沒有太大區別的,被近身之後就陷入劣勢的肉搏中,不可避免的產生死傷。


    倒是矛隊和白兵等肉搏部隊這次表現的不錯,主要是他們就近結陣之後,所麵的壓力就有所減輕,再加上前後人手的及時輪換替補和對傷員就地援護。其中那兩支義從為主的白兵隊和少許補充的前官軍,也發揮了相當的用處。他們團隊的經驗和協力合擊,或多或少牽製了敵軍,有效減小了傷亡。


    還有一百多人因為實在傷重,隻能攤在擔架或是板車上用白藥吊著一口氣,就算養好了,也隻能轉作輔助役或是閑散教頭。其他傷者亦是這兩者加起來之數,等於我好容易補全的人馬,又廢掉將近一半了。


    受過簡單戰地包紮救治的十幾名輔兵,幾乎腳不沾地的奔走在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員或是將死之人間,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反動幫助每一個還能夠呻吟的人。


    然後我還要執行軍法,被敵襲打散沒有什麽,但是臨陣脫逃什麽的,本來就是大忌,更何況還衝散友軍,自亂陣腳,更是罪上加罪,


    因此當前沿行司點齊的第一隊人馬,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卻被我的外圍警戒攔阻下馬,所看到的就是,在哀求和告饒聲中,被集體槍決的排射,所擊倒的十數具屍體。


    “像個爺們樣的,自行爽快些,至少我可以善待和撫恤你們的家人。。”


    我如此和他們訣別道。


    “姑且當作陣亡的待遇。。”


    見證和圍觀的將士們一片沉默肅然,還有某種同仇敵愾,所謂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就是這種狀況。


    又擋住了好幾批過來打探情況的小股人馬,我在現場的運作,終於得到一個粗略的結果。


    聽到打掃搜檢結果的回報,我歎了口氣,這麽快就圖窮匕見了麽。由內而外呈現某種放射形,層疊分布的戰場屍骸中,能夠辨明形狀的,大概有一千多具,雖然其中有部分是被自己人殺死的。


    這種兩倍以上反差的傷亡比,再次證明了齊發火器戰術的潛力和發展空間。


    但是另一方麵,卻讓人欣喜不起來,雖然對方極力去掉身上一切能夠留下證明的東西,但是人多手雜了,不可避免的有懈怠和疏漏。


    比如特定的頭盔帶出來的印痕,又比如習慣使用的兵器,在手掌肩臂上所留下的繭子,又比如他們雖然換了全套天南兵的行頭,但是衣袍的內裏,卻是沒有全部換掉;一些明顯屬於特定區域機工製式的縫線和陣腳,還有充滿個人風格的小物件,都是無可掩飾的線索。


    這些很可能來自軍中的跳蕩,選鋒的銳士,乃至捉生、遊弋的健兒,甚至可能是親軍出身的悍戰之士,因為某些人的私心和欲念,就這麽不名譽的以叛賊亂黨的身份,折損在這個紛亂狼藉的街道上,讓人心態複雜卻又咬牙切齒的同情不起來。


    滿身煙火和塵土味道的前沿都指揮使魏晨,幾乎第一時間趕至。麵對滿地的血腥狼藉,就是就是一陣長嘯。然後毫不避嫌的踩踏著深沒靴子的血肉泥濘,直奔我而來。


    “好好,好”


    他連歎了三聲,毫不掩飾那種震驚和駭然。


    “真是肆無忌憚,喪心病狂啊。。”


    “封鎖四街,嚴禁闖入和窺探,違者立斬。。”


    “火急傳報中軍,我需要兵曹、法曹和功曹所屬的協力。。”


    一係列命令之後,他方才對我開口道了。


    “真沒想到啊。。”


    真沒想到各你妹,難道這個局麵不是你所期待或是間接造成的額麽。


    我心中糾結扯淡著,卻是暗自思考起來要不要,讓人給這位仰望星空式的演技派,背後來一發冷槍,才算解恨不成,


    “顏公可還安好否。。”


    他繼續道


    “暫且安然無恙。。”


    “那便好了。。”


    他像是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然後換上親切一些的表情


    “你們也做得很好,起碼已然超出原本的預期了。。”


    說到這裏,他眼中閃爍著某種危險而犀利光芒,


    “事後處置,且交於我吧,”


    “某以前沿都指揮的身份,請動中軍令指,對城內各軍駐營地進行點卯會操。。”


    “重點將是那些跳蕩、選鋒、武鋒、戰鋒諸營團隊的人員是否齊全。。”


    “對了還有營官以上的都尉、別將,指揮和大都頭的親兵隊,也不要放過。。”


    他似乎想起什麽轉頭吩咐道


    “醫官和救護營也要派人盯著,需防人作假虛瞞的勾當。。”


    “此輩為了一己私欲和野心,斷然在城中當街攻殺友軍,襲奪要人”


    然後,他再次回頭有些誠懇的看著我的眼睛道


    “難的他們利令智昏這麽一回。。斷然不能輕輕放過的。。”


    “我已然派出親知都和遊騎都。。傳令諸門禁閉”


    “就這點功夫,那些人是沒法遮掩這麽大一筆手尾的。”


    說道這裏,任他城府再深,也他難以掩飾在誌得意滿之下,無意流露出來的意外之喜。


    “正好拿個現行。。”


    隻是不管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都掩蓋不了一個事實,這一切讓我感覺自己,依然成為某種政治侵紮和爭鬥的犧牲品,或許我們這隻人馬,在接下命令行事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投石問路的那個餌料。


    這種身為上位者博弈的大局中,一枚任人撥弄的小棋子,那種發自心底的無力和憋屈感,讓我剛剛打了一場慘勝的些許安慰和自得,也蕩然無存。


    “卻要多謝你們的奮勇抗爭,給某這個行事機緣和處斷的由頭,”


    他似乎感覺到我的不爽和情緒,轉而溫言客氣的安撫道


    “又賴得保全顏公一行周全。。免去一場紛爭和禍事”


    “於情於理無論如何,本官和大帥都必然給一個相應的交代,”


    “對於爾等奮勇之舉,亦有理所當然少不了相應的重酬厚報的。。”


    雖然有種莫名其妙辛苦為人做嫁衣,或是火中取栗的不爽和怨念,但是我思慮再三,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還是勉為其難的接受的他的說法,或者說建議,並提出我自己的條件,加倍撫恤傷亡,優先補充兵員武備,提升待遇,嘉賞人員,等等一係列雲雲。


    既然以我目前的地位和實力,還沒法親自追究幕後的罪魁禍首,而隻能捏著鼻子假借他人之手,以妥協來部分實現伸張和報償,那就盡量在對方可以接受的框架下,最大限度的從其他方向謀取補償和利益好了。


    當然,我月經過了那種隨便偏信一麵之詞,然後喜歡同會和抱怨,“錯不在我而是世界”之類的中二年齡,為了以防萬一被人翻臉坑了,或是事後隱瞞籍沒的可能性,我還是請他出具了全套移交和報告的正式文書,以及作為現場見證的簽押,真要是對方過河拆橋或是想翻臉不認帳,


    憑借這些東西和其他後手,我就算惹不動幕後的人,起碼也能用最暴烈最決絕的手段,拉著這些站在台麵上的一拍兩散,大家一起完蛋。


    交割處置完現場,魏晨再次看了一眼被保護在馬車裏的顏公,卻沒有過去問候或是其他動作的意思,而是繼續對我說


    “雖然說有些不情,但顏公一行還是請你部善始善終了。。”


    在這位前沿都指揮的陪伴下,我們剩下的行程,就再沒有什麽風波和意外了。


    按照魏晨的要求和指點,堆滿旗幟刀槍甲械的大車,足足裝了幾十輛,一字排開拉出條長龍,一直蜿蜒到城外,也是蔚為壯觀,看起來格外有衝擊力。


    因此見到這一幕,幾乎整個中軍的留守營地,都騷動戒備了起來,要知道眼見內城易手和行宮都被剛剛打下,城中居然還有什麽像樣的敵人,這不由讓大多數不知情的人,多少有些細思恐極的情緒和態度。


    在這一片喧鬧煩擾中,顏公一行在某部虞候軍的接應下,悄然離開我的隊伍,然後剩下的就沒我什麽事情,領了大批物資,趕緊躲到角落去舔傷口了。


    當我帶著身心俱疲的列隊和滿載的補給,再次走出內轅門準備歸營的時候,已經是夜色濃重。


    突然,某種轟然的聲響和巨大火焰,在宮城的方向升騰起來,讓所有人都暫時忘了手上的事情,而有些呆呆的轉頭過去。喧囂之上雲霄的巨大煙塵和漫天飄舞的成灰,就像是承載了無數人的痛苦和怨念一般,在發暗的天空中,揮灑擴散出一個瑰麗奇異的造型。


    ..。。


    被打破的行宮之中,已經成為官軍肆意發泄和肆虐的樂園,那些沒有足夠勇氣自殺的女性們,幾乎是不可避免的成為那些正在撕扯拖拉硬拽,最後施暴取樂的對象,甚至有些皮膚白淨些的宦者,也不能免於毒手。


    “燒了把,都燒了把,”


    曾經的行在總管,內常侍陸雙鶴,站在宮城最高處的鸞台殿上,對著高台之下那些小心翼翼四下搜索和逼近的官兵,格格有聲的慘笑著,將一處處錦繡堆砌的殿堂點燃。


    四處蔓延和蒸騰而起的火光,照亮了他有些病態而扭曲的麵容,也照亮了那些忙著四下搶劫搜掠的官軍,猙獰而驚慌失措的臉孔,然後他像是一隻肥大的飛鳥一般,猛然從高處一躍而下,在火海裏完成自己最後的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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