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曾經為職位而發愁的慕容武來說,眼下正是他風光得意,誌得意滿的時刻。


    因為有給力人士的提及,他不但在新任內侍都知、押班麵前,保住了這個世代的職位,還向上挪動了兩級,成為一名流內品的幹當官,從數百名負責下層察聞的親事官中,進入隻有七八十人可以比肩的中層骨幹。


    在現下針對武德司大清洗的風聲鶴會之中,作為為數不多可用的人手,他更是以卑下官身,幾乎擔待起半城尋訪察聞的司職來。,


    隻要度過這段時間,將下轄的各種幹係和利益都抓起來,就算派來正式的上官,也不得不要更多仰仗他這個地頭蛇。


    那些曾經的同僚,不論是親善的,或是疏離的,乃至潛在競爭對頭的,都不得不放下身段和姿態,蜒著臉來示好一二,作為他們這個層麵的人物,在權勢麵前,是毫無立場可言的的。


    於是現在輪到他拉名單,算老帳的時候了,不覺得有些格外的揚眉吐氣。


    一行的名稱中,清江幫、龍川會,大寧社之類的稱謂,已經被劃出掉了,


    龍川聯,是一個在東江下遊討生活的團體,人數不多,卻相當的抱團,在水路上很有些名氣,手中也頗有些命案,隻可惜他們的幕後支持者,都已經入了大獄,她們這些喪家之犬,也隻能惶惶然不可終日的被監視在自己的聚集地中。


    作為曾經頂撞和冒犯過自己的幫會勢力,無疑是最適合用來作為個人立威和對上表功的,殺雞儆猴的目標,因此連求饒和交涉的機會都省了,直接喚了防軍來協助,封鎖了碼頭水路,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幾十名大小親事官,數百名察子、長行、快行、內院子,已經準備妥當,蓄勢待發,就等他一聲令下,撲上前去將對方生吞活剝,拔骨抽髓了。


    作為一座大都市的燈下黑衍生出來,相對應的灰色地帶和相關產業,這座城市中從來就不缺乏各色幫會的存在,寄附在各行各業的名下,變相壟斷或者把持著底層利益鏈條和特定人群的生計相關,與那些城中行會成員,坊區代表,工場業主,基層官吏,構成了某種相互侵蝕而共生的關係,


    他們就像是藤壺牡蠣與海船的關係一般,雖然常年深藏在水線之下,幾乎沒有多少露麵的機會,但是一旦積累到影響航行的程度,就必須來一次大清理,以保證不會繼續拖累航程。


    需要清理的時間,現在顯然已經到了,平日站在那些灰色勢力背後的那些大人物,已經自顧不暇,或者幹脆利落的放棄他們了,


    所以給於這些武德司的豺狗們大展拳腳,發揮他們追逐罪惡和金錢的敏銳嗅覺,狠狠撕咬一番的機會。在這場作為政爭尾聲的運動中,大人和上官有自己的利益,底下的各級走狗和兵卒,也有小人物的好處和收獲。


    捕獲的各色人可以用來定罪和頂罪,讓他們相互攀咬以發掘更多的案情和功績,最不濟,也能用來有條件的消掉一些陳年的積案,進而提高上官的風評和名麵上的業績,對於一些罪行累累之徒,也不在乎死前多認幾條罪名的。


    而在他們周邊,隻要能被牽扯上一些關係,就算看起來再無辜良善的人,都要不免破財消災,或者直接成為增加業績數量的倒黴鬼,在這世上,要想證明自己清白,可不比找人攀汙,要更容易的多。


    而那些有關無關的商家和行當,也不會介意給這些武德司的走卒和外圍,一點點增加外快的機會,比如茶水和腳力錢什麽的,隻要他們籍著盤問案情的由頭,一直賴著不走,那基本誰都別想有客人上門做生意了。


    這簡直就是一場自上而下的饕餮盛宴,那是上層和大人物們樓下的一點殘渣,也足夠讓這些監視社會底層的額豺狗們,吃的滿嘴流油。


    雖然這些幫會名下的物業,肯定是要歸公的,然後經過若幹個手續後,自然而然的裏轉到某些上層人物關係人員的名下,但是這些產業之中財物和人頭,可不一定都要據實登記報官的,因為抄沒和抓捕過程中,造成的“適當物損和破壞”,是自上而下默認的規矩之一。


    當然了,作為投桃報李,他在呈報上官的日常裏,也永遠不會提及的一些東西。,


    諸如小西市的肉行和熟食店,新換了一個姓崔的屠子,作為首席行東;而在小海邊上的下尾港區,討生活的水夫、苦力、腳夫什麽的,也被納入了一個叫勞保團的新組織;下城最大的牲口市,則被一個叫燕九兒的人,帶了一群生麵孔的販子給暗中把持了。


    更別說,下城東區五坊十九街,共同出力讚助的聯合報更隊,總隊頭是一個叫伯符的外來漢子,與此同時當中一家,悄然易主的老義從大社的新東家,也是叫這個名字。


    畢竟,對方已經不是作為潛在盟友,而是需要仰仗鼻息的存在,能夠梅山行館裏嶄露頭角的人,是不會在乎武德司的這麽小小一個親事官,


    他新收下來的女人,還在被窩裏等著呢,雖然這個女人的來路不甚光彩,她曾是風月蔽菽慶雲坊,淑芳裏的紅牌,被一個商人贖身後,輾轉暗中成了同光會館主人的外室,隨著會館的破滅,她也以成熟的風韻和哀婉的容姿,成為慕容武的戰利品。


    然後被他隱瞞下來,變成私人的禁臠,還請過一場小酒,這也是他自汙好讓人放心的手尾,身處在他這個位置,太過潔身自好,注定沒法見容於同僚和上官的,也與所處的汙濫背景格格不入的。


    “幹當”


    突然一個身影走到他身前,恭聲喚道,卻是他新提拔的小親事官朱岩血,


    慕容武以察聞流民中罪徒藏身的名義,支派他主要負責柳泉老街那一帶的察聞事宜,也算是變相的就近幫襯,因為這個手下基本不知內情,真要有幹係也方便將自己甩脫出去。


    “內院子胡老二那幫子人。。正在柳泉街轉悠”


    “還在流人中物色人頭出首。。”


    “坊內的潛火鋪,也來了些生麵孔。。似乎要有什麽舉動。。”


    當然朱岩血的動機也不是多麽忠於職守,更多的原因是他有些不忿這些人,來了自己的地頭都不打個招呼,出於私心來上官這裏告一狀,萬一有什麽勾當是非,好打官司而已。


    這種威逼利誘些不要命的窮漢,到熱鬧的產業裏打鬧搗亂,然後摔打自殘整出死傷,再以官身看似中允的介入封店查人之類,下三濫的路數和征兆,他算是無比熟悉,隻是同時又好奇,同僚中會有什麽不長眼,相對那位名下的產業下手。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不要引起更多的誤會才是,頓時找來人吩咐了幾句。


    .。。


    上城,龍雀園,


    “做事也要有所分寸。。”


    作為家族日常的額管理者陸南山,對著乖乖低頭正座,形同無聲抗議的女兒陸霓道


    “不要以為有尊上的寵溺,就事密無泄天衣無縫了。。”


    “這個家裏的人,畢竟世代忠勤的是陸氏”


    “前些天發生的事情,固然可以假寄那位賓客的由頭,替你遮掩過去,但是你自己也得須知收斂。。”


    “至於那些潛進來的不軌之徒,家裏自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雖然彼此有連家之宜,但是我陸家的事,什麽時候輪到外人來伸手了。。”


    “秦姨娘已經勒令仰藥,牽涉人等另有處置,先前之約也已經作廢。。”


    “不過我希望你能明白愈早放手,牽扯越少的因由。。”


    說道這裏,陸南山歎了口氣。


    “尊上終究會老去,你也須得擔待起陸氏子孫的責任和義務,雖然你是女子要寬縱的多,但不代表可以永遠逃避。。”


    “尊上舉辦這場盛會,便是希望選出一些俊才種子,恩結好處。。作為本家未來的奧援和助力”


    “要是他能夠成為比你的良配,就算出身差一些也無妨。”


    他這句話雖然充滿了某種功利得失,但也是一個身為豪門下一代家主和慈父的雙重身份,所能做到的最大權衡了。


    卻比什麽嚴辭厲斥的拆散和喝罵,更有力量和效果,陸霓臉色禁不住變了幾遍。


    “不過,你覺得那位如何。。”


    “不知阿爹說的是。。”


    陸霓終於開口到


    ”當然是,在場的另一位”


    “進退果斷,頗有城府。。”


    陸霓想了想道。


    “連本家也居然無法查到他全部的背景。。”


    這時,一個輕輕叩門的聲響,打斷了這對父女的談話,然後一封便簽被送到陸南山的手上。


    “看來,朝中有人想對他下手了。。”


    隨後陸南山淡淡的道


    “這次恐怕陳蕙仙,也擋不住了。。”


    “你說我們家有必要雪中送炭,伸這個手麽。。”


    “不過,他可是連尊上的示好,都謝絕了”


    “本家送過謝禮,也算撇清了。。”


    他自言自語的,突然對這女兒道。


    “這就交由你來決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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