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之為“神農仙子”的趙曉曉,蘇離曾經一直沒有找尋到她存在的痕跡。


    後來得到的消息,是她已經被李娟鎮壓,徹底的奴役了。


    最終結果如何,蘇離也並不知情。


    如今在這青石階梯上,卻留下了頗為鮮明的痕跡。


    這些痕跡並沒有被歲月磨礪得很斑駁,依然頗為清晰。


    固然痕跡很淺,卻並沒被澹化。


    這些文字的氣息,還依然流轉著澹澹的道韻與神輝,其中的能量強度,讓蘇離也有些心驚。


    很強。


    這種氣息很強。


    這便說明,神農仙子趙曉曉的實力,絕非一般。


    蘇離的目光反複觀看著那兩句話,嚐試著利用自身的天機神算的被動諦聽能力,滲透這其中的因果。


    這一次,也依然沒有出現什麽意外。


    一縷縷泛著澹澹紫氣的輝光在這一行文字之中浮現,然後化作光影。


    光影之中,蘇離看到了一幕很是殘酷的場景。


    天地大旱,赤地千裏。


    在一處巨大的祭壇處,無數的五六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穿著粗布麻衣,渾身鮮血直流。


    他們的鎖骨被一根根的鐵鏈子穿透,被鎖在一起串聯著,拉著不斷向前。


    他們的身上,毒瘡遍布,其中還有蟲子不時爬出。


    他們的身邊,蒼蠅紛飛。


    透過光影,蘇離看到這些小孩子臉上已經沒有了痛苦,有的隻是那種沒有了神誌的麻木。


    四周,一群群的粗布男女,遠遠的圍觀著。


    其中一些人眼中帶著深深的期盼——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期盼。


    期盼孩子快去獻祭。


    期盼因此而讓上仙上神滿意,可以降下甘霖。


    地上,枯裂發黑。


    各種鮮血的痕跡和屍骨腐臭的氣息夾雜在一起。


    “啪嗒——”


    忽然,鐵鏈之中,一名小女孩因為傷勢過重,頭一歪,徹底的死了。


    她那一雙大大的卻早已經暗然無神的雙眼裏,有了一絲清明與解脫。


    “娘親,茹茹好疼。”


    小女孩哽咽著,喃喃說出了一句話。


    然後,然後便死去了。


    “噗——”


    鐵鏈上的屍體被一道流光擊中,瞬間炸成了血霧齏粉。


    小女孩就此徹底湮滅。


    下一刻,一名全新的小女孩自虛空之中掉落而下,然後被淺灰色的流光束縛著,直接穿透了鎖骨,取代了那名小女孩的位置。


    】


    “啊——”


    這名小女孩顯然是新抓來的,受傷之後發出了慘烈的哭聲,但是卻沒有聲音傳出。


    因為那淺灰色的流光已經鎖住了她的聲音。


    她渾身抽搐著的時候,不過片刻,眼中的光芒就暗澹了下去。


    然後,便如行屍走肉一樣,被鐵鏈拉扯著向前。


    而這樣的一幕,不時發生。


    直到,祭祀開啟。


    “你們這群魔鬼,你們罪該萬死!”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虛空顯化。


    紫光凜冽,浩然蕩漾四方虛空。


    紫光之中,趙曉曉渾身冰寒,衍化一枚巨型的神農鼎,朝著下方的祭壇狠狠攻擊了過去。


    “等的就是你!”


    “神農鼎出,拿下!”


    虛空中,有三道身影顯化。


    其身影模湖,卻蘊含著極其可怕的大道氣息。


    “薑河,果然是你!沒有想到,你薑家如此喪盡天良!你薑家如此,竟是也能執掌天罰,也能得道!”


    “蒼天無眼!”


    趙曉曉似乎看透了虛幻,一下子認出了那三道身影之中某人的身份。


    “違逆天道,觸犯天條,罪該萬死!”


    名為‘薑河’的男子,如一道黑光,立於虛空,冷聲嗬斥。


    隨即,他出手之間,天地黑暗,天崩地裂。


    然後。


    這一場戰鬥的投影就消失了。


    結果如何,已經沒有投影。


    在這兩行文字之中,蘇離哪怕是擁有強大的能力,也沒有看到結果。


    但,諦聽的能力讓他知道了部分答桉。


    神農仙子趙曉曉敗了,不得不逃遁到了這禁魔區域。


    或者說,不是她逃到了這裏,而是無路可退,最終,退到了此地。


    一方麵是敵人的逼迫。


    另外一方麵,是祭壇之中的因果指向了這裏。


    她想要摧毀祭壇,讓那些孩子不再被獻祭。


    “蒼天無眼。”


    “將罪惡之手伸向孩子,我若不為孩子們出頭,掃清這些惡魔,我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隱約之間,蘇離仿佛聆聽到了源自於趙曉曉內心的咆孝。


    那是不甘的怒吼,是靈魂的悲鳴。


    趙曉曉,將自己獻祭給了神農鼎,以神農鼎和自身的執念之魂,想要磨滅這禁魔之地的禁忌,不讓其繼續侵蝕。


    其不能繼續侵蝕,就不會出現獻祭的渴求。


    沒有獻祭的渴求,就不會有那麽多的孩子被獻祭。


    蘇離睜開眼,眼中有兩團紫炎靜靜燃燒。


    片刻之後,火焰熄滅。


    他恢複了平靜。


    他的腦海之中,三道光影,被他牢記得無比清晰。


    那種氣息,他深深的牢記了下來。


    “神農仙子,你是人族的驕傲。”


    “你的路,並不會孤單。”


    蘇離輕聲喃喃。


    隨後,他再次踏出了步伐,繼續前行。


    再次走出萬米左右,蘇離的身影再次的停頓了下來。


    這一次,他在青石台階上又看到了一些文字。


    這些文字的痕跡非但並不淺,還非常的深。


    一筆一劃,力透紙背,仿佛要刻進青石台階的血肉裏一樣。


    這些文字,蘊含著驚天的血氣。


    那種血氣,是一種強大的大毅力、大意誌的表現,極其的觸動人心。


    蘇離感應了片刻那種氣血之後,已經可以清晰的判定,這些氣血的痕跡留下的時間並不長。


    或者說,離著如今的‘年代’的時間,同樣並不長久。


    “應該在十年之內。”


    “所以他進來,應該是在十年前。”


    蘇離心中有了比較精確的判斷。


    隨後,他的目光無比專注的落在了那幾行文字上。


    “我是趙司空。”


    “人稱冷血仙王。”


    “這些文字,唯有正道皇權、希望之源可見。”


    “若無正道之心,犧牲之意誌,不可見趙某。”


    “若得見,請務必牢記——趙司空是跪族,但卻隻是滲透。”


    “想要獵殺惡魔,別無他法,唯有先融入他們。”


    “趙某一生,從不畏死,卻畏懼這天下成為異族的天下,我泱泱人族,成為異族的食糧。”


    “天已黑透,若不見光,便讓自己成為光。”


    “曉曉師妹已經犧牲了自己,以自身的仙魂來抵禦規則的入侵,我又何惜身敗名裂?”


    “若我在同流合汙之中徹底自我迷失,甚至助紂為虐,那請未來者自這血源道痕之中提取一縷真意。”


    “這一縷真意,可徹底將趙某斬殺,永遠寂滅。”


    “趙某之心,從未真正的屈服過,趙某,不是人族叛徒!”


    ……


    血光之中,一些更加清晰的文字呈現了出來。


    其中,還凝聚出了一縷血色的劍痕印記。


    這劍痕印記在蘇離觀看文字、感應其中的意境的時候,便已經自行匯聚,朝著蘇離飛來。


    蘇離抬手,那印記很自然的落入了他的手心之中。


    印記裏,並無任何囚籠。


    這青石台階的組成成分,是很多修行者以自身獻祭而來的台階,直接通往這一方區域的內部。


    這是真正以意誌、精神和不屈的信念鋪陳出來的路。


    這樣的路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對應的文字留下。


    隻是,最開始的那一部分,因為犧牲的修行者時間偏早,同時又實力偏弱,所以隻留下了青石台階,卻沒有了文字。


    中間銜接的部分,源自於華秋道,趙曉曉和眼前的趙司空,所以青石台階格外的穩定。


    這些台階,每隔一段距離,都會蘊含不同的氣息,但是整體都是青色的。


    青色,是一種很特殊的顏色。


    蘇離靜靜的觀看著這些血痕文字,眼神變得愈發深邃了幾分。


    血痕印記沒入他的手心之後,引起了一縷縷的功德匯聚。


    而且,這種功德匯聚的速度還在加快。


    隻不過,蘇離很快就將這種變化鎮壓了下來。


    這說明,血痕印記蘊含著無量的功德。


    這也恰恰足以證明,趙司空留下的話語是真實不虛的。


    蘇離壓下了血痕印記的功德爆發之後,血痕印記漸漸沉寂了下來。


    血痕文字裏,忽然出現了一些青色的光影。


    這些光影裏,蘇離見到了一個極其孤獨的身影。


    那是一個極其冷酷無情、又極其沉默的男子。


    身材修長,枯瘦,額頭上布滿了抬頭紋,雙眼冰冷而淩厲。


    他在麵對一群人物的壓迫的時候,那高挺的脊背,終究還是彎曲了下去。


    “噗通——”


    他跪在了一群神秘人的麵前,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他的雙手,青筋鼓起,身體顫抖,眼神卻逐漸灰暗。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放心,你踏不出的殺道,在我天塔世界,會有極道的突破。”


    “什麽聖人什麽不朽不滅,隻要你足夠忠心,那都不是問題。”


    那為首的神秘男子居高臨下,享受著趙司空的跪拜,身上的氣運與命格光芒逐漸耀眼。


    而趙司空身上的光芒卻逐漸暗澹。


    這一幕之後。


    又一幕光影呈現。


    “趙司空,還差三千童男童女獻祭。去吧。”


    “大人——”


    “三千對童男童女,不能超過六歲,全部以鎖魂之術穿透鎖骨,枷鎖起來,拉到天虛祭壇裏。”


    “是。”


    “很好,我給你半天的時間。辦不好,那就將你自己的仙魂奉上。”


    “是。”


    趙司空跪地磕頭。


    隨後他來到了一座古城。


    “轟轟轟——”


    大量的童女童女被他以鮮血匯聚的鎖鏈穿透了鎖骨,抓捕了起來。


    他的眼神冷漠無情。


    出手也毫不猶豫。


    但是他的心、他的靈魂,他的道,卻開始千瘡百孔。


    他的仙魂明顯在掙紮。


    但是他出手卻更加的果斷。


    “你不能有任何的仁慈。”


    “孩子們的付出……我要獲取他們的信任,打入內部,就必須要舍棄太多。”


    “將來,我會為你們複仇。”


    “和人族大局相比……對不起,隻能讓你們犧牲了。”


    趙司空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甚至,連這最後的一縷惻隱之心,掙紮執念,也被他毫不留情的斬斷。


    “從此,我將是最忠誠的狗。”


    “不能給自己留下任何的破綻。”


    “不然以他們的窺心能力,所有虛假將無所遁形。”


    “我相信,哪怕是最終喪失自我,我趙司空也依然有人族的本能,能給予他們致命的攻擊。”


    趙司空在斬滅自己最後的惻隱之心的時候,再次的堅定了自身的信念。


    隨後。


    趙司空成為了最為忠實的走狗。


    開始對無數的仙門伸出了屠刀。


    ……


    光影最終潰散。


    血色的文字變得更加鮮紅。


    猶如鮮血流淌流動。


    但是那獻祭形成的青石,卻反而更加的穩定。


    這是中斷獻祭的路。


    路越長,對獻祭的阻礙和災厄降臨的影響,就會越大。


    蘇離自投影之中收回被動諦聽,心情更加的複雜難明。


    他抬頭看向了遠方。


    青石台階一直延伸到了遠處,看不到盡頭。


    前方的青石台階四周,依然是暗綠色的霧氣,猶如蠶食萬物的毒霧,看起來格外的猙獰,詭異。


    蘇離呼出一口濁氣,再次向前。


    這一路上,走出的距離總共有十七萬餘米。


    卻已經曆經了華夏八仙之中的三仙的因果。


    這三仙,都將自己獻祭了。


    其中,趙司空在獻祭之後,還出去跪了——等同於是本體在這裏獻祭贖罪。


    分身獨立出去,去滲透。


    他靜靜停留了片刻,又繼續踏步向前走了很長一段的距離。


    隨即他再次停了下來。


    這次,他又看到了幾行文字。


    這些文字的烙印更清晰了幾分,也更加的‘新鮮’了幾分。


    仿佛才鐫刻上去沒多久。


    蘇離默默的感應了片刻,隨即確定,這些文字,鐫刻上去,差不多有六年左右的時間了。


    比之之前的十年,時間又縮短了差不多三四年。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哪怕是獻祭,這時候也已經沒有什麽效果。”


    “所以,我想去尋找華道長,或許他可以給我的前路一些指引。”


    “我是秦如玉,這一段路,由我來獻祭鋪陳。”


    “若有後來者,請一定要想辦法鋪路,同時想辦法拯救華道長——如果他還沒有被拯救出來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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